6、辞旧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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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到冬至，窗外的雪还在纷纷然地下着，就如谢道韫所说的“未若柳絮因风起”时的景象一样。看着外面飘舞的雪花，我竟觉得自己的命运也如那空中飞舞的雪花一样，不受自己的控制，只能任人摆布。
萍儿已和芷溪、汐萤、雨霏等在厨房中做起了汤圆，虽我让芷溪、汐萤、雨霏去学习刺绣什么的，但是有时她们还会打打下手，今儿的元宵便有她们的功劳。
那些婆子们有的在做红豆米饭，有的在做麻糍，有的在准备卤牛肉和卤羊肉。阿玛与管家到郊外的一处桂花树下，去挖冬酿酒，总共有五坛子，已在前几年喝了两坛了，现还剩下三坛，我想：阿玛是不会再喝了，那是娘与阿玛一起摘的桂花，一起酿酒，一起埋在地下，只是希望每年冬至时，能一起品酒，作诗。只是娘一去，空留下阿玛一人，看到那些个物，岂不落泪。本来只是管家一人去取，谁知阿玛竟也要跟着去，想来阿玛应该是要回忆与娘酿酒师的情景吧。只是伊人已逝，空对着桂树，心中悲切，何尝不会涌出，只愿阿玛能克制住自己。
萍儿将饭菜都端到了我房内，并拿了一小壶冬酿酒。
我起身下床，慢慢走到小木桌处，那小木桌是用沉香木所制，在上面并刻有我的名字“董鄂婉婧”，这是娘在我五岁生辰时，送我的贺礼。已经过去一年了，但上面却还是有如刚得到时的木香。
我看了一眼梳妆台，便问萍儿：“九九消寒图，你可曾做了？”
她忙道：“格格放心，奴婢已经做好了，就等格格填充梅花了。”
我说：“你替我去填吧，拿右下角小盒子里的胭脂去填。”
她答道：“是。”
我见她填完后，便让她挂在墙上，每日画一朵，倒也方便。
婆子们做的红豆米饭与麻糍都符合江南人的口味，吃时不免有些怀念与娘一起过冬至时的情景。麻糍在口齿中停留时，见萍儿吃时有些出神，我吃完便问：“萍儿，怎么了，是麻糍做的不合你的口味吗？”
她道：“没有不合奴婢的口味，只是这麻糍的味道，让奴婢想起了在义父家的麻糍，想着义父曾待萍儿如亲身父亲一般。每到冬至，都会给萍儿做麻糍吃，这种味道很像义父做的，但里面少了艾，刚吃时，觉得很像，现在品来，倒也不像了。谢谢格格关心。”
我第一次听她这样细致的说出自己的身世，不免好奇，便问道：“怎么你的亲身父母不要你了？是你的义父把你买到这儿的？”
她摇着头说：“义父不是不要奴婢了，只是他为了抚养奴婢以及他自己的子女，已经欠了很多债了。没有办法，奴婢只能背着义父到格格这儿来，将卖身契交于管家，管家见奴婢只是一区区小女子，便给了奴婢五两银子。奴婢便告诉管家，奴婢先将银子交于义父，交给后便到这儿来。谁知他竟让奴婢拿着卖身契回去，说若奴婢愿意来，便带着卖身契去找他；如若不来了，便将那五两银子送于奴婢。义父曾告诉奴婢，许下的诺言必要实现，不能反悔。奴婢此时心中已定下主意。便对管家说，奴婢将银子放下后便来。奴婢回去后将银两放在义父的床头前，义父正在午睡，遂在纸上写到：义父放心，萍儿能够将自己照顾好。现在义父有难，萍儿定当要帮助义父解决困难。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萍儿谢义父的养育之恩，只恨今生无缘赡养义父到终。义父幼时学得几个字，便将认识的字都教于了我。义父对萍儿的大恩大德，萍儿永生难忘。至于亲生父母，奴婢从未见过，想必他们也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我，应该想着奴婢早已下了阴曹地府了吧！”她说完，便冷笑了一声。
后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淡粉色的手帕。只见上面绣有一株青莲，在青莲上还绣了一个白字，并绣有一首诗：独坐枫林下，云峰映落辉。松径丹霞染，幽壑白云归。
她说道：“这是奴婢亲身父母唯一留给萍儿的信物，睹物思人，不知他们是为何抛弃奴婢……”她还没说完，就已泣不成声。
我对她的身世很是惊讶，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已尝过这世间百态，我只能用自己的关爱去呵护她，来抚平她心中的伤口。
我有意扯开话题，说：“这元宵再不吃就要凉了，快吃吧！”
说完，她便盛了一小碗元宵给我，她自己也给自己盛了一份。我与她对视一笑，便慢慢地吃起元宵。这是萍儿与芷溪她们一起做的。口味与我做的倒有些相似。我与她一起品了冬酿酒并尝了卤牛肉和卤羊肉。红豆米饭我只吃了一小口，但味道却是极好的，便让萍儿了留一些，等到晚上饿了再吃。
今天一整天，我都没见到阿玛，也许是一个人到房间，自己独自借酒消愁。等到明天一早便会好的。
我只因想起了娘，便让萍儿准备一些红豆米饭、麻糍、卤牛肉和卤羊肉和冬酿酒。在月亮下摆了一个小祭坛，将祭品摆好，对娘拜了再拜。后让萍儿将我扶回屋中，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祭品后，遂进去。
现在正值腊日，府内府外都是一片浓浓的腊八粥味，我躺在床上，窗外的景色已与初冬时大不相同，现在是瑞雪，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想毕今年的谷物必会大丰收。记得以前，娘总是亲自下厨做腊八粥，我也总在娘身边学着。现在想来，我已学得差不多了。只因自己的腿伤还未痊愈，只能让府中的婆子们做。
想到此处，萍儿将房门打开，手中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走到我面前说：“格格，这是宋嬷嬷给您做的腊八粥，说格格打小就爱吃苾福晋做的腊八粥。虽味道不及苾福晋的，但至少能够充充饥，说无论如何都请格格吃一些。”
我听后，看向窗外远处的瑞雪，说：“现在我不讲究任何东西，既是宋嬷嬷做的，我便全吃了吧！”说罢，目光便从外面转到了碗中。正吃时，萍儿说道：“格格，虽说房内的火盆比较多，可是外面的天儿还冷着呢！”她说完，便向窗户处走去并将其关上，后便往我这儿走来，见我吃得比较慢，便作势要喂我吃。
我笑道：“我都多大了，还要你喂我吃饭吗？你若还没吃，赶紧去外面吃吧；若吃过了，便留在这儿陪陪我吧！”
“奴婢现在还不饿，一会儿就去吃，奴婢先去给格格准备一个汤婆子吧！”说罢，她便走了出去。
我慢慢地吃着腊八粥，边吃边看里面的食材，有红枣、莲子、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圆、榛子、葡萄、白果、菱角、青丝、玫瑰、红豆和花生，食材虽一样，但味道却远不及娘做的，可我还是吃出了满满的关心之情，便快速吃了起来。
吃完后，将碗放在了一处，自己拿起《宋词》读了起来。正读到辛弃疾的《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中的“少年不识愁滋味”，萍儿便抱着汤婆子进来了。此时我也觉得手有些冰冷，便将书放在了旁边。她伸手给我，我便伸手去接汤婆子。接过去的时候，我与萍儿的手有一些接触，我感觉到萍儿的手也有些凉。便说：“这个汤婆子有些大，你一道与我捂吧！”
她说：“奴婢不冷，格格身子不好，还是自个暖吧！”
我摇了摇头说：“既然你不捂，我捂着还有什么意思，拿下去吧！”我说完，便伸手给她。
她听到我如此说，看到我如此做，便道：“奴婢捂就是了，格格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呀！”说罢，她便走过来与我一道捂起了手。
过了很久，我已觉身上都暖和了，便对她说：“萍儿，你捂着汤婆子去吃腊八粥吧，速去速回，我还有事情麻烦你呢！”
她对我行完礼后，抱着汤婆子出去后，便掩上了门。
她走后，我便又看起了《宋词》，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在我与萍儿的生涯中，我已体会到了两次失去亲人的痛，萍儿体会到了被人抛弃的滋味，怎能不识愁啊！也许是自己识愁太早，在京城中的那些格格们，她们肯定不知道生死离别的痛有多痛。想后，我便将书合上了。
我见萍儿抱着汤婆子进来后，走到我这儿，对我说道：“格格还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去做？”
我看了看衣柜，说：“将上面的一幅九九消寒图拿下来，让我看看吧！”
她上去取下，并交到我手里，我看到后，对她说：“天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她下去后，我慢慢打开这幅九九消寒图，想起了过去的那些美好时光。不经想起杨允孚的《滦京杂咏》：试数窗间九九图，余寒消尽暖回初。梅花点徧无余白，看到今朝是杏株。抱着它，便进入了梦乡。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也是民间祭灶的日子，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习俗，因此祭灶王爷，只限于男子。阿玛等遂拜灶君，而女子们只是拜了月亮。这天也做了烙灶干。
举行过灶祭后，便正式地开始做迎接过年的准备。腊月二十四便要掸尘，家家户户都要打扫环境，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府中的婆子们、丫鬟们、小厮们将桌椅板凳，大架子床抬到河边、井边去刷洗。扫房以后，就开始筹办年货，去请香蜡纸码、供品，写对联、剪窗花、买挂钱、年画、鞭炮，我却只能呆呆看着这一切。
腊月二十五，阿玛已经开始接玉帝了，今天阿玛特意交代要起居、言语都要谨慎，争取好好表现，以博取玉皇欢心，降福来年。并叫宋嬷嬷一干人等做豆腐和照田蚕。将绑缚火炬的长竿立在田野中，用火焰来占卜新年，火焰旺则预兆来年丰收。我在屋内希望火焰旺，只可惜，我去不了。
腊月二十六日割肉，腊月二十七日杀灶允，腊月二十八日发面，腊月二十九去灌酒，而我在屋内写了一副对联：一心常忍辱，万事且随缘。横批：缘起缘落。阿玛写的是府外的对联：府外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没有横批，也许是不习惯写吧，每年都是娘写横批，这需让阿玛慢慢习惯。
我的腿也好了许多，便叫萍儿带我去厨房捏饼，三十正是要捏饼，遂我与她一起捏了起来。
捏完后，无事可做，便想做一些年夜饭，遂打发萍儿给我准备一些食材。
过了一会儿，她已准备好了食材。我看了一眼，食材都比较全，便做起了五福临门、三阳开泰、年年有余这三种菜，虽没有黄河鲤鱼，但却有江南鲫鱼，倒也可以代替。
做好后，萍儿便说：“格格您也累了，去休息吧。”
我说：“我做好了，你不让我吃，是什么意思？”我便逗了她一下。
她说：“那奴婢扶格格去老爷那吧，并把菜也端过去。”
我道：“好，阿玛想毕也派人去叫我了，你将我扶那儿吧，菜叫其他人端吧！”
她便叫了三个婆子去端，慢慢扶我去了阿玛处。
到了那儿，阿玛先尝了一口三阳开泰。尝后说：“婉婧，你做的三阳开泰很像你额娘做的，阿玛谢谢你。”
我说：“阿玛，这是额娘交给我的，我孝敬您也是应该的，您喜欢便是对婉婧的肯定，您喜欢就好。”
阿玛与我吃过年夜饭后，自己便到大堂守岁去了。按理我也应该去的，但只因腿伤的缘故，便叫我回屋守岁。萍儿也在我屋内。我对她说：“今晚，你我一起守岁，为自己亲人祈福，对如水逝去的岁月含惜别之情，对来临的新年寄以美好希望之意吧！”
她说：“格格既然说了，那奴婢今晚就与格格一起守岁，为义父、为老爷、为格格，以及天下所有好心人祈福。”
我对她点了点头，表达谢谢之意。而此时正值一阵阵鞭炮声，天空中也有一些烟花，此景已让人沉醉于此，守岁时的枯燥乏味，已然不见。
天际已出现了晨光，新的一年已然来临。
顺治三年：
我有时会躺在床上看看书，有时出去赏赏花，看被微风所吹落的花瓣，春夏秋冬，四季叹过。腿已见好，有时可以自己走走路，不用再被别人搀扶。
慢慢的，顺治三年过完了，腿已大好，只是大夫说，日后不能跪太长时间，不然，疼痛难忍，严重时，可能会废掉那条腿。遂我每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对待自己的腿。
在无人留意的情况下，顺治四年来临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辞旧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