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鞋匠》圆木

9、梦里怎知身是客

　　并没有回履堂，而是去了福祥斋。
　　近城有名的馆子。云鸭三片，堪数一绝。
　　“下来。”宋颂站在车门外。要春生下车。
　　“不下，”春生说完，摇了摇头，“我要回履堂。”春生不想去，不是不饿，也不是不能，只是单纯的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和宋颂在一起他拿不到主动权，这个事实让人不安。
　　“那就去四喜楼。”宋颂一点不着急。意思明确。
　　四喜楼的菜口偏咸，盐多的能吃死人。春生赶紧摇头。
　　“那就回碧水荷院，”宋颂竟要上前拉开车门，“院里的厨子手艺还算不错。”
　　最后，去的还是福祥斋。
　　只因宋颂最后皱着眉说了一句：“既然连吃一顿饭的交情都没有，那自然更没有送物之谊了。”
　　此话一出，春生愣了半天，直到宋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杏黄色的钱夹！
　　乖巧巧的下了车。

　　进了福祥斋，上了二楼，入了雅间。这馆子虽然名字起的古意，但实则是个新建的。旧物新貌。
　　雅间不小，双层圆桌，十个客位。春生在宽敞通透的地方呆惯了，在宋颂入座后，径直就坐到了宋颂的对面，窗户旁边，又站起来把窗户拉开，这才感觉舒服。
　　宋颂看春生坐的离自己老远，用眼神扫了一下自己到春生间的距离。
　　春生觉得有股寒光扑面，不好意的看了看宋颂。讪讪的说：“屋里太闷，我坐这边舒服些。”
　　宋颂点头。站起身坐在了春生左手边。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一扎。
　　春生看着他那张俊脸，脸恨不得立刻红起来。但在心里一个劲的说：稳着稳着……
　　菜是宋颂点的，也不问春生喜欢吃什么。
　　幸得点了云鸭三片。只是芙蓉卷和素样鲜未点。春生也不挑剔，点什么吃什么。
　　只是两个人吃饭，点了十二三个菜，春生觉得有些过了。但又觉得大户人家的可能都是这个样子。又斜眼去看宋颂，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白的烟盒，四方形，只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从中夹出一支烟来，抿在双唇间，点燃时眼睛不自觉的眯了一下。
　　春生只觉得心中一跳。指如削葱根，突然就冒出来了这么一句。春生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虽说干净，但是皮肤挺黑，手指短粗。真难看啊……
　　在看宋颂的手，像一块上好的玉石砌成的。人抽烟的样子可以美到什么的地步？春生只觉得宋颂口中吐出来的层层雾气都是香甜的，让人想上去尝一口，也不知是想尝那一抹粉唇，还是想尝这一口雾气。
　　宋颂被春生看的不自在，斜着眼睛看见他歪着头呆愣的杵在那里。突然就觉得想笑。
　　突然也就笑了。眼角上挑，嘴唇轻抿，还发出细细的一丝“哼”声。
　　春生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万字小兔子在蹦。上蹿下跳半刻不安生。
　　这笑是暖的……像是天上的一片朝霞。暖的发烫。
　　“会抽烟么？”宋颂夹出一支烟问春生。
　　春生还没有回过劲来，没表情的点了点头。
　　宋颂将烟递给春生。春生只知道盯着他的眉眼看，眉如黛眼如丝，鼻梁高挺，形似刀削。能长成这样绝对是上天厚待。
　　春生不接，宋颂就只能收回去自己点上。侧着头，“叮——”一声星火一点。
　　“我也要。”春生觉得自己魔障了。就像是从身体里拉出了另外一个自己，这个自己不停的叫嚣着，也不知道要的是什么。
　　宋颂看春生，只觉得他有点呆傻了。便将自己手中只抽了一口的烟，递给他，说道：“烟将军，请吧。”这句话说的极为低转。
　　春生接住，狠狠的抽了一口，味道绵长，丝丝入肺，即柔也醇，没有半丝劣质烟的杂味。又抽了两口，这才渐觉清明，抬眼看了看侧着头看自己的宋颂，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烟。脸“刷”红了一片。
　　宋颂看他脸红了，觉得十分有意思，便说：“原来真是个烟将军。”
　　“烟将军”是近城的土话，指的是一些烟龄几十年的老烟棍。
　　“你才是烟将军呢！”不是好话，必当反之。
　　宋颂也不多话，径自点了根烟，自己抽去了。
　　许是相处时间久了些，春生倒觉得宋颂没有那么冷淡了，只是对很多事情不上心，比如对自己，又比如对旁的什么人。春生又想起，上次见宋颂脸色发青时……一思此，脱口而问：“我二师兄可好？”
　　已有一个月未接到二师兄电话了。
　　宋颂顿了顿，说：“还好，在海城。”
　　气氛一下子变的有些清冷。
　　直到菜品上桌。
　　福祥斋里，春生最喜欢的就是云鸭三片，能一个人吃一盘子。这个菜说起来倒是不难，是腌制好的鲜鸭腿，片成片，和金华火腿片，杏鲍菇片，配花生、黄瓜、胡萝卜、还有两三样时令鲜蔬切丁爆炒。还要在炒的过程中，加入福祥斋特制的一种酱料。味美色浓，鲜香爽口。
　　春生盯着云鸭三片吃的喜滋滋的。不一会就下了两碗米饭。
　　宋颂见他吃的高兴，胃口也长了几分。宋颂不喜欢云鸭三片，总觉得味道清淡，他最喜欢这里的醉龙虾。选的是河虾，个不大，但味鲜，配着上好的高粱酒一起烧。那个滋味，美极了。
　　剥小龙虾是个技术活，讲究的是眼准手稳，不然那美滋滋的汁水就会成为你一身衣服的毁灭者。宋颂吃的仔细，动作也慢，但手上的功夫绝对是练出来的。
　　春生看的眼馋，也拿了一个过来刨，却怎么也摆治不好，无奈是牙手齐上阵，好半天才吃了一个。手上都是油腻腻的。春生看了纸巾的位置，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纸巾。”只得开口叫了宋颂，指了指他身边的纸巾。
　　宋颂早就发现了他不会刨小龙虾，也亏的他还能吃到嘴里。从旁边拿起纸巾递给春生。
　　春生仔细的擦了擦双手。
　　宋颂看着他这样，只觉得这孩子认真的可爱。做人做事都是呆板板的，但每次眼睛都睁的溜圆，就像是在告诉别人，“我很认真”一样。
　　突然，宋颂拽住了春生的手腕。
　　春生发觉手腕一热，接着就看见那只如玉的手，隔着一层衣物，压着自己的脉搏。
　　“我帮你把袖子卷起来。”宋颂清冷的说。
　　说完，不等春生同意，就用他细长微冷的手指，一点点的划过春生的皮肤，一点点的卷起袖子。极尽轻柔。
　　糯糯的触感，带起了春生全身的感官。
　　一股温热的气息自身体中升起，尾椎处一阵酥麻，春生觉得他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每一处都在战栗着。
　　至此。春生这一天，再无半刻清明。

　　有人说，这世界上最不用也不许人负责的就是——做梦。除了这个以外，一切主观去“做”的事情都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
　　那既然这样，小小的一场春？梦应该无伤大雅。只是梦里那人温热的唇，极尽缠绵的眼神，微冷的皮肤触感那么真实，又动人。春生还记得是自己主动去抱住他，凝望着他的眉眼，心中只翻腾着：来吧、来吧……
　　早晨醒来床单上濡湿一片。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