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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过山门”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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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南边来了两个男人,说的一口“鸟语”。穿的比近城的人时髦些,别的都不说,裤子竟是白的。
这还真是第一次见,春生自小长在履堂,接触的人都是会打扮又讲究的,就看二师兄的衣裳一天一个样,也没有见过这穿白裤子的。
春生特别好奇,就盯着这两个人瞧。这二人,一个年老,一个年轻。个子都矮,跟春生差不多高。年老的这个脸皮松垮垮的,耷拉着脸,带着一撮小胡子,头发还梳的溜光,飞上个苍蝇估计都站不住脚。年轻的这个皮肤晒的有些发红,一脸的青春痘,春生都不愿看他的脸。
“两位到此有何贵干?”二师兄看这二人近了门,就上前招呼。
“山门迢迢无尽途。”青春痘小年轻十分客气,说的话也带着近城的味,能听的清楚。
二师兄听到这句,立刻将人迎到了二楼,有嘱咐春生将店门关了。
春生听话的关了店门,拉了帘子将窗户都遮住。这才跟着上了二楼。
履堂建的很漂亮,是个四四方方的圈楼,二层高,中间庭院,屋顶铺的是翠绿的琉璃瓦,建材用的是灰色的仿古旧砖,二楼内圈围着一圈木质结构的的套方式楼栏,刷的是鸡血红,富贵又大气。
但屋内建的就不成了,一楼正层的门店,用的都是现代的设计,半截大窗,井字变杂花式窗头,嵌的是透明的玻璃。屋内摆着沙发茶几,放着各种样品的展示柜,隔着一个做缝合活计的小区域。
唯一做的好的地方,就是师父的会客厅,清一水的圈椅,方几,隔着屏风,铺着琉璃砖。
春生来的次数不多。
因动作比较快,上去的时候,二师兄和几个客人还在会客室里等着,坐的皆是客座。
二师兄见春生在门口张望,便对客人道:“那是我师弟,年岁小不太懂事。”说完还剜了春生一眼。
客人倒是好说话,直说:“没事没事。”
春生立刻站的直直的,乖巧道:“我去斟茶。”
二师兄听完立刻皱了眉头,“你不用去了,小伍已经去了。”
小伍是履堂的活计,平常专做些整理皮料,斟茶倒水的活计。履堂内另还有一个账房叫——二哥。平常都在后室忙,门店都是春生在看。
也不是二师兄故意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只是春生别的都好,手艺练的也不错,就是这个斟茶,没有一次能做好的。
春生可怜巴巴的低着头,不走也不动。
“过来坐吧。”二师兄看不惯他这个样子。
春生立刻跟得了特赦一样,刺溜的坐在了师兄下方的客座上。
“请问尊师什么时候过来?”青春痘小年轻客气的问。
“应该快了,师父住的不远。”二师兄睁着眼说瞎话。
春生知道师父正在一楼的内室里和二哥对账呢,都对好几天了也没多出来一分钱。但春生肯定不会揭短。
这一等,堪堪等了近两个小时。
茶都喝了六七盏,师父才晃晃悠悠的上了楼。春生一天都没见到师父,这会看见他,就觉得像个灰色的大老鼠,穿着件灰色的中山装正式的跟去吃寿宴似的。
师父晃晃悠悠的坐在主座上,吩咐小伍去备些茶点。
这两个南方人,见到师父来了,立刻恭敬的站起身子,那个年老的伸出一只手要跟师父握手。
“我们是宿州王家介绍来的,”青春痘小年轻立刻在一旁报了家门,“我叫王伟,这位是我大伯——王瑜。”
师父伸手和那人握了一下,然后坐定。
二师兄起身去关了门。
“想必你们是打探清楚才过来的。”师父毫不含糊,摆正了姿势,直指中心。
“孙先生果然是明白人,咱们也就不说暗话了,我们此次来是有批货想运到北边去。”青春痘小年轻也不含糊。
“什么货?到哪去?”师父抿了口茶,丝毫看不出一点情绪。
“衣物,还有些老物件,”青春痘小年轻答的有些支吾,看了看那个年老的又道:“去巴喀尔。”
去的是边境!春生听出来门道了,巴喀尔是和沙国交界的地界儿。
“物件可是真的?”师父风轻云淡的问。
“有一两件。”青春痘小年轻说了句假话。
师父有些不耐的撂下了茶碗,眼神一转即冷。
二师兄看着师傅的神色,“哼”了一声,“还请两位说个明白话。”
这两个南方人不知二师兄会如此不给面子,脸上已显不悦。
“您既然开了山门,那就烦请给大家行个方便。”青春痘小年轻沉得住气,说话不卑不亢。
“至多三件,青铜器不运。价钱按道上的规矩来,我们这边还要抽二成利。”二师兄瞅着师父挑眉的神情说。
那个年老的明显不乐意,吹了吹胡子。
青春痘小年轻脾气还算不错,依旧客气道:“都说三爷的路子是最讲规矩的,怎么今天还要黑吃黑了?”
“您这话说的,我就要反驳了,”二师兄也不怯场,“您要是没有真东西,我们这边能按着最低的价格帮您个忙,也算结个善缘了。但您既然要运真东西,就该知道,见者有份的道理。”
青春痘小年轻被二师兄辩的哑口无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说:“我想和大伯商量一下。”
师父挑了挑眉头,端着一张老脸,说了句:“请便。”
二师兄起身将他二人引到西面的紫檀锦面屏风之后。
春生只听见这二人在后面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也听不清楚。
二师兄看春生坐的不老实,又一副好奇的样子,立刻瞪了他一眼。师父也不甚高兴,“咳咳”两声。
春生这才不敢造次。乖乖坐着。
不消半刻,那二人从屏风后出来。
青春痘小年轻,客客气气的对师父拜了拜,说到:“这个山门,我们就过了。还请孙师傅多多关照。”
师父这才露出了笑脸,直说:“好说好说。”那张老脸抖的像个皱巴巴的老土豆。
当晚,师父在福祥斋宴请了这两个南方人,第二日,这两位就起身回了南方,之后春生再没有见过他们。
在这一天,春生知道了,履堂不仅仅是个鞋店。也是个“山门”。
在这一天,师父苦着一张老脸对春生说:“你也大了,去履堂住吧。”
在这一天,春生好像真的就这样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