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记忆》夸父逐日

16、Chapter16

　　凯文回到家的时候，凯瑟琳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凯文病情的好转，凯瑟琳最近比较早的回来，两人会一起用晚餐，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最后凯瑟琳会在凯文的安抚下酣然入睡。

　　凯瑟琳对生活的要求总是极低极低的，曾经想要一个爱自己宠自己的丈夫，到后来，即使不爱，也可以相伴很久。而现在的凯文，已经完美扮演了这个丈夫的角色——因为十分有限的喜爱，他对她便可以做到足够温柔体贴，让人如沐春风。凯瑟琳想，自己大概是再也不能像十七岁一样对爱情充满幻想了，也不能像二十三岁那样为了爱情义无反顾了。她把最美好的十三年都给了凯文，之后的年年岁岁也会和这个男人一起度过，她现在只希冀着生活可以平凡一点，再平凡一点，只要岁月安稳，不要波折磨难。

　　而那些细微的不确定因素，只会让她厌恶恐慌，例如那天晚上那个男人和那只狗。

　　听到凯文进门脱大衣的动静，凯瑟琳舒展开蜷缩在沙发上的身体，踩着微凉的地板跑了过去，凌乱的金色长发俏皮弹跳着。凯文微笑着抱起自己的妻子——她在自己最苦难孤独的岁月里陪伴了自己，她值得自己最温柔小心的喜爱。倒不是说因为陪伴所以值得，而是因为那样固执的陪伴，使得这个人在自己心中有着无法取代的地位，他愿意宠她，一如她愿意陪着她。

　　凯文亲吻她的额发，责备她的粗心大意：“你应该穿上拖鞋的，地板很凉。”

　　凯瑟琳置若罔闻，只是问道：“凯文，你今天回来的很晚。”

　　绅士懒洋洋地绕过两人，走向自己的小窝，突然生出一种“其实狗窝也挺不错”的感慨……哎，真是太堕落了！于是，堕落了的绅士趁着那两人不注意，偷摸进厨房，决定弄点吃的安慰安慰自己。哎，人生苦长，何不行乐？

　　凯文抱着凯瑟琳走进客厅，将她放到沙发上，阻止她想窝进自己怀里的动作：“你已经换了睡衣了，可我却刚刚从外面回来。曾经的重工业使这个城市的血管浑浊肮脏，几十年下来都还没有清理干净！”然后进浴室洗漱去了。

　　独留凯瑟琳在他背后喊道：“你那么麻烦，那么麻烦，我竟然还把你拉扯大了！”

　　凯文：“……哦，你就应该在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掐死我。”

　　……其实，对于丈夫来说，妻子有时候就像个母亲，很包容很强大。而这种情况在凯文家尤其严重——在过去的七八年，凯文病情加重的时候，凯瑟琳要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他。可以说，凯瑟琳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孩子，但已经是一位完美妈妈了。

　　凯文从浴室出来时，凯瑟琳正窝在沙发上，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盖——这是她思考问题时的小动作。凯文一坐下，她就将两只脚搁在他腿上，整个人躺在沙发上，将头搁在沙发扶手上，继续啃指甲……

　　“你在想什么？”

　　“嗯……凯文，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

　　“为什么？”

　　“换个更好的环境——正如你所说的，这座城市用了几十年都没有清理干净自己的血管，再给它几十年，它也做不到。我们可以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凯文笑了，觉得这话很有意思，不过：“你一旦进入这座城市，就势必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要不，化作它的血液，留在它血管里，要不就足够强大，将它永远抛弃。我们现在别无选择。”

　　“什么意思？”凯瑟琳看着天花板，彷徨又恐惧，“我不是很明白。”

　　凯文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小腿，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一直在你身边。”

　　凯瑟琳皱眉，固执道：“不，我要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记得那天晚上那只黑狗了吗？”凯文问她。

　　“是的，和那两个奇怪男人在一起。”

　　“不要抱有敌意，凯瑟琳，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并不强大，我们需要一些庇护。”

　　“……继续，凯文。”

　　“那个男人叫做曾越，他告诉我，那只狗，事实上是一只祸斗，住在C国南部。”

　　“C国？！”凯瑟琳绷紧神经，心想，是了，是了，又是C国。

　　“是的，C国。那么你能告诉我，它是怎么跨越欧亚大陆，或者是渡过太平洋、大西洋来到这儿的呢？它充其量只是一只会喷火的狗。”凯文显然误会了凯瑟琳警惕的方向。

　　“……只是这样？那只狗难道不是那个C男人的吗？”

　　“不是的，这个城市很兴奋，它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这只狗只是被扔出来做导火索，尽管不是很成功，但至少是有所行动了。凯瑟琳，我们要小心了。C国有句古话说的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不，我们只是普通人，我们马上走，马上离开这里。”凯瑟琳一下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将双手放在凯文肩膀上，用眼神祈求对方的妥协。

　　可是，凯文摇头，道：“凯瑟琳，你还是不明白，不是我不想离开，而是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已经被盯上了——从碰到那只祸斗开始。”

　　凯瑟琳怒视凯文：“我不明白，你也说了，那不过是一只会喷火的狗！我们可以订明早的机票，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

　　凯文觉得凯瑟琳有点过于激动——自从那晚见了曾越后，她都有些神经质了，简直是草木皆兵，但问题是，这敌意来得很是莫名其妙。

　　凯文将手放在她腰上，试着拥抱住她，安抚她：“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就去做吧。”

　　凯瑟琳马上挣开他的怀抱，跑进了书房，很快就从书房里抱出笔记本电脑，开始订最早的机票。她或许因为凯文吃尽苦头，但到底生活顺遂，没有挨过饿受过冻，最严重的伤害或许只是学做菜时那刀子在手上留下的小伤口——一张OK绑就可以对付住了，连感冒都不经常光顾她，因此从未想过这世上有些事情，竟然是自己无法抗拒的——只需要两张机票，她和凯文就可以尽快离开这里了，这很难吗？

　　凯瑟琳满意地合上电脑，对凯文道：“明早六点半——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天气太冷，今晚就可以出发。”

　　凯文不想打击她，也希望这一切是自己多想了——或许明天晚上，他就已经在另一个城市了。

　　“我能问一下，我们是去哪里吗？”

　　“R国——一个从未卷入国际战争的国家！”凯瑟琳愉快宣布，洋洋得意。

　　好吧，不得不打击你一下了，凯文无奈扶额，问：“那么，亲爱的凯瑟琳小姐，请问，您是会说德语、法语，还是会说意大利语、罗曼什语？”

　　“呃……德语……听得懂一点点。”

　　“如果去R国，您不仅会失去自己现在的这份工作，还会面临永久待业的危险。”

　　“……放心吧，我们有足够多的存款。”

　　“……坐吃山空可不是件值得赞扬的事情哦，凯瑟琳小姐。”

　　“及时行乐啊凯文，我们就当是去度假，然后再回E国。我可以先和公司请个假，然后申请调到其他城市工作。”

　　“希望您的上司足够宽容，或者足够愚蠢。”

　　凯瑟琳瞪眼，道：“……大概会很宽容。”

　　那神情颇为奇怪，凯文不得不问一句：“凯瑟琳，我又踩到你的尾巴了吗？”

　　“没，有，凯文！我决定明天早上起来骗你喝牛奶。”凯瑟琳扑上去扯他脸颊，将他漂亮脸蛋扯成车祸现场……

　　凯文很快忽视了心中一闪而过的怪异感，看了下手表，觉得是时候睡觉了。一想到明天一大早就要赶去机场，他觉得牛奶还不是最可恶的东西——早起才是。

　　“等等，你先去睡吧，我打个电话。”凯瑟琳往书房走去，并在凯文疑惑的眼神中补充了道，“给我宽容的上司。”

　　凯文了然，觉得她大概要失业了——毕竟，上司这种东西，十个里面有九个是精明的可怕，也严酷的可怕的。

　　凯瑟琳看凯文走进了卧室，敲敲关了书房的门，拨通了电话。

　　“安德烈，是我，凯瑟琳。”

　　“什么事？”即使这么晚，对面男人的声音还是严肃刻板的，让她想起了一些金属，冰冷而坚硬。

　　“我想请个假。”凯瑟琳靠着书桌，看着对面壁纸上的紫色花纹，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便马上驳回了她的请求，道：“你刚到公司一个月都不到。”

　　“……如果这实在让你很为难，那我就只能辞职了。”

　　对面的男人疲惫地用中指和拇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声音中透露出了一丝倦意：“你一定要这样吗？”

　　“抱歉，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是了，你有很多理由，而我遇到这些理由，只能妥协，这一次也一样：“一个月。”

　　“我……还想调离总部。”凯瑟琳总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她倒是希望刚才对方可以一口回绝自己的请求，那么自己就可以辞职了——她真是受够这样的自己了。

　　“凯瑟琳凯文，我的妥协不是你任性的理由。”安德烈站了起来，走向书房唯一的窗户，拉开了窗帘，让刺骨的寒风吹了进来。

　　“抱歉安德烈，但是……还是算了吧，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凯瑟琳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一起，是两个人的事，而分手，却是一个人的事，何况我们从未在一起过。

　　凯瑟琳走进卧室，关上房门，轻轻爬上了床——床上有她此生的最爱，尽管这爱已经成了习惯。

　　凯文缓缓闭上眼睛，任由对方爬到自己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晚安，我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