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之玄凌》沉倾

74、照面

　　周奕菏进来的时候玄凌正放下一封奏折，夏日将尽，格外凶狠的热起来，屋子里摆的冰盆愈发多了起来，然而玄凌身子又弱得很，经不起着凉的，结果一溜儿白玉冰盆全搁在了门口的位置，这就叫玄凌错觉周奕菏是带着一身白烟儿进来的，当真是仙气渺渺，一下把玄凌看乐了。

　　周奕菏绕过屏风，就见玄凌乐不可支模样，一挑眉，“这是笑我呢！笑什么啊？”说着还有点蹊跷的上下瞧了瞧他自己——今天他穿了件青色绸面直裰，夏天里也不求别的，只图个宽松凉快，许是有点不得体，可能走得急，还有点起皱，可是再也没别的了。

　　周奕菏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把这小祖宗笑得前仰后合跟给人点了笑穴一样，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跟着笑了。

　　玄凌笑够了，清清嗓子笑嘻嘻解释道，“观君宽袍大袖，披烟岚而来，轩轩然直如神仙中人，余不禁心悦也甚。”说完又笑开来。

　　周奕菏听完这不着四六的一同胡扯，算是明白了他这宝贝侄子这纯是在调戏自己呢，便懒洋洋的倚过去，挑起玄凌一绺头发在手里把玩，慢悠悠的，“哦……？”

　　玄凌白眼丢给他，“哪有神仙像你一样惫懒，起来，身上热死啦！”

　　周奕菏一贯宠着他的，到底还是从他身上起来了，转到他椅子后头给他按肩膀。玄凌被他一下子揉在筋上，顿时疼得叫唤一声，周奕菏手上放轻，一会儿玄凌身上便柔软起来，哼哼唧唧的叫周奕菏一会儿往这边点儿、一会儿又往那边点儿。

　　周奕菏心里暗忖自己什么时候就叫这小混蛋整个的拿捏住了，一边到底还是心疼他，“你这是又批了多久的折子，肩上僵成这样，当自己的身体有多好呢！”说着抬头，窗外骄阳万里，到处都是鲜活味道，索性扯起来舒服的快要睡着的某人，“跟我出去走走！”

　　门外头守着的一干仆婢见二人出来俱都拜倒，郑通伏在地上，眼角余光瞅见梁王扯着他那恨不得一辈子偎在御书房里最最畏热不过的主子往御花园的方向走，仿佛全未听到抱怨声，心里早从最开始的一百个服字儿到了现在的见怪不怪——周奕菏自觉被玄凌吃得死死的，其实玄凌还不是一样，被他给管的乖巧到不像他了？！在旁人那里，玄凌就是那喜怒不定高深莫测的皇帝，可到了周奕菏这里，分明就成了只抿毛舔爪的乖猫，生气起来也就是亮亮爪子撒娇而已。

　　见周围有新来的小宫人露出了惊容，郑通暗道这还是没见识需得调教，浑忘了自己最初那简直给周奕菏跪了的惊悚模样。

　　玄凌被周奕菏硬拉着，从凉爽的御书房到炽热的大太阳底下，身上立时重了一层，自然不痛快得很，初时都不肯给周奕菏一个正眼，一会儿自个儿憋不住了，便开始气急败坏的抱怨他，“你要出来也不必这样急，等肩舆过来也好有个撑伞打扇儿的，这样走你是要热死我不成？”

　　周奕菏全当这些话是清风过耳，端详着玄凌一贯苍白如纸的面色被太阳蒸出些粉意来，顿时满意许多，笑道，“我只想同你一块儿走怎么办？”他又点点头，补上一句，“就你和我。”

　　玄凌瞪着眼睛半晌回不出来一句话，神色却登时便软了下来，好像这天热的也没那样讨厌了，他抿了抿嘴唇，这一篇便就算揭过，转而谈及其他。

　　说着，玄凌有些兴奋的笑起来，“等着吧，我又找到了一条饵，这次保管把剩下的那些还不死心的前朝余孽全钓出来……咦？”

　　玄凌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固，旋即便一寸寸的冷了下来，他下意识的紧了下拳头，却不防自己的手还在周奕菏手里，手上的触感瞬间将玄凌的思绪又拽回了现世，他定了定神，反倒微微笑了。

　　玄凌曲起指抚了抚周奕菏的手背，而后放开手，凑到周奕菏耳旁轻声道，“你看，这就是那只饵……”

　　周奕菏察觉到玄凌的异样，蹙眉顺玄凌视线望过去，便见一个极清秀的小姑娘，约么十五六年纪，藕色小袄，仿佛做的格外短些，细细的掐出腰线，下边一条浅碧望仙裙，随着步伐摇曳如流波，远看着头上没有什么很扎眼的头面，越发托出一张素白面庞，很有些脱俗味道，这装扮看似随意，仔细打量却又处处都是机心。

　　玄凌一生里似乎阅美无数，然而大多都是闺秀出身，路数没有多大差别，这也是愚鲁如傅如吟、粗野如叶澜依也能得到一时之盛宠的原因，无他，新鲜耳。周奕菏却有不同，他少年荒唐时是真正花丛里历练出来的，见多了许多习文识字自诩清高的所谓清倌人，再一见这姑娘的做派便觉得熟悉的很，不由先生了几分不喜，再联系上玄凌的言语，顿时便是一惊。

　　“你疯了，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放到你的后宫？你是唯恐自己活得太安生不成？！”周奕菏再看那姑娘，眼里已经带了杀气。

　　玄凌却只是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朝那姑娘弯了下他那桃花一样的眼睛，然后转头向周奕菏道，“皇叔放心，她身边都有人看着的，我又不会叫她近身，能有什么危险。”

　　心中则道，若是他两辈子都折在同一个女人手里，那真不如直接吊死了的好。

　　那姑娘被他的笑晃了一下，先是下意识回了个笑来，继而仿佛是含羞垂首，急急拧身朝自己来处去了。玄凌目送那一抹浅色渐渐远去淹没在花海里，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还笑，没心没肺。”周奕菏无奈的捏了捏他的下颌，叹了声。

　　玄凌收起没一点笑意的笑容，把唇一点点抿直了，目光放空，心想那我还能做什么表情呢，总不能抱着你大哭一场吧！可周奕菏那声叹息就仿佛一支箭扎在了他的心上，慢悠悠的疼了起来，让他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半晌，玄凌低声道，“我很惜命的，皇叔，你别叹气。”你一叹气，我都想跟着叹气啦。他收到的是一个落在额头的吻，温暖而安定。不知何时起，周奕菏不再是曾经阴而狂的模样，而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拉到了地面上、阳光下。

　　那边厢甄嬛快步回了自己的棠梨宫，几乎要站立不稳，歪歪斜斜的倒在了自己的榻上，一口气方才慢慢呼了出来，她垂着头，染了蔻丹的指甲死死嵌入缎面的被褥里，将被面刮出了丝犹还未觉。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

　　几柱香前，她正在为自己今日该穿什么衣裳而为难，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没什么好为难的。

　　进宫的女儿可以带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哪怕她是朝廷命官的女儿也不例外，什么品阶的只能按定数来，而便是带了进宫的，能否穿戴也要看规矩。在她印象里她初入宫时的捉襟见肘已经很遥远了，远到只剩了一个淡淡的影子，何况彼时她还有正得宠的姐妹照应，无人敢怠慢，而后又得玄凌青眼，再不用管什么规制，越级的东西也不知被赏了多少。

　　可如今这却成了实实在在的难题。

　　她原还在烦扰于自己该如何打扮好去“邂逅”玄凌，好给他留下一个惊艳的印象来，她原以为自己是再明白玄凌不过的，却又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这么了解这个人，玄凌究竟喜欢怎样的人呢？只知道他喜欢他的纯元，而如今纯元不在了，这唯一可以确定的参考也就不再了，其他他曾动过心的人则都是不一样的，无论明艳如华妃，还是清雅如她自己，甚至曾经少女时候的继后都曾经拨动过他的心弦，似乎很难从中寻到什么共性，除了貌美。

　　然而只是貌美还是不够的，她自知虽貌美却不到绝色无双的程度，哪怕她自信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同玄凌相处，他总会意识到她的好，可她却怕玄凌并不肯给她足够的时间成为他心中新的“纯元”。

　　但很快，现实告诉她，她只能尽量打扮的清丽些了，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全不够支持她奢侈华美、艳惊四座。然后她领着流朱便开始循着玄凌喜欢的路径来回徘徊。再然后，她看见了两个男人并肩而来，一个更高大些，行动处明显在护着那个单薄些的，将他几乎整个的笼到自己的影子里。

　　她的目光便第一时间投向了那个相对单薄些的身影，愈看愈觉得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哪个皇亲国戚是这般形容，俊秀自然俊秀，斯文更兼贵气，然而却仿佛面有病容。再看他身旁那人，甄嬛便又是一惊，这般俊美以至迫人的男儿实是她平生所未见的，甚至让她隐隐觉得危险，却又是个她不记得偏又不可能让人忘掉的人物。

　　而后那病弱公子朝她一弯眼睛，很漂亮的一双眼睛，因面容消瘦愈发深邃，笑弯起来就又迷离如水中月，她本能的回以一笑，旋即终于从这一双眼中找到了它的主人应有的模样！他是——
　　玄凌！

　　他怎么会是玄凌！他怎么可能！！哪怕是前世弥留时刻，玄凌也没有这样消瘦虚弱的时候，那时候他的衰败是从内而外的，从他浑浊的双眼枯黄的面容，而如今，如今的这个人又全不一样，那目光亮的叫人心惊，好像燃烧了整个生命那样的亮！

　　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甄嬛拼命叫自己冷静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乎意料的发展了不是吗？她强迫自己低头急急转身，免得露出失态，至于玄凌身旁那高大男子隐约的敌意却已经全顾不得发现。

　　一路疾行，以至于随行的流朱几乎跟不上给她撑伞，直到回宫，她终于敢放松一刻，然后她想，这又是为什么呢？

　　慢慢的，她的目光也亮了起来，就好像玄凌的目光那样，是孤狼见到了猎物后才有的目光，亢奋而又冷静，锋利无匹。克制不住的，她轻轻笑了起来，意得志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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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麻麻的各种催促下码出来的一章，所以后半段各种不过大脑，回头会修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