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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点拨 ...

  •   昨夜的一切之于朱柔则如一梦,而且是平生所未逢的噩梦。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梦的前半段还是旖旎丽质,却突然急转直下,只余冷眼厉言——就在她以为一切已经等到了云开月明风清景霁那一刻,陡然竟被打落无间深渊,其间失落难堪、惊痛莫名。

      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她重复向自己问询,却得不出结论。她开始怀疑,那个昨夜将自己漠然遗弃在绝望里的人真的是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少年天子吗?可她却始终没能想明白,如今的玄凌,首先是天子,然后才是一个少年,于是他有资格对任何人生杀予夺,他可以凭心情游走后宫,而她、还有她们既然入不得他的心,也就都只不过是他可有可无的点缀附庸。她只是一边享用着他身为帝王的权势身份,一边又期望着他只是她认知里的那个讨她欢喜的温雅少年。

      可她想不明白,她还在做着独占的梦。是的,独占,其实细究起来,她固然是在初遇时候便对那少年天子心仪,却是在他毫不犹疑奔向宜修将她紧攥的手指一根根拨开时不可自拔。那一刻她希望的什么呢?尽管难堪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歆羡甚至妒忌的,她希望他走向的是自己,用那样的关心、那样的温存……

      然而他没有,他始终没有。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将她落在身后,她还记得昨夜的梦。梦里大雾绵延万里,她看见他大步走开,如昨夜一般只着滚明黄边的中衣,渐渐隐没在茫茫的雾气里,愈行愈远。她茫然拔步追赶,却迷失方向,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她惊醒,已是泪流满面。

      她要怎样才能追上他呢?隐约有一个念头蠢动,他说过的,只要能做皇后……可是她又要怎样才能让他册封自己为后呢?又是无解。

      直到母亲入宫求见,方才一语点醒了她——“我的傻闺女哟,你以前的歌舞都白学了不曾?若论舞姿、歌喉、琴艺,天下又有几人比得你?何况你还有着这样好的相貌,这些加起来,哪个男人会视而不见?你说你整天的闷在殿里,什么也不施为,不是平白浪费了许多日子空叫人笑话了……”

      她自觉得计,却不想,若是彼此恩爱,这些才艺自然是怡情之道,然而若是靠这些取宠,则应了一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

      ####

      太后千催万请的才把皇上赶去了纯妃处,结果纯妃还是拢不住人叫人家半夜走了这事儿已经是阖宫通传的笑话儿。人本就容易对颜色惊人的同性产生敬慕又或者排斥的心理,而纯妃是怎么靠设计皇帝同自己一道落水才进的宫,这其间门道儿宫里面哪个看不清,对于这种自己都有了婚约还上赶着进宫同妹妹共事一夫的行径大抵都是看不起的,对纯妃的态度自然也都偏于后者。

      有些个小宫女都心说生的好看就稀奇么,有太后做姑妈还不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倒贴着的谁看得上眼啊,活该摊不上侍宠……不过这样的说法儿在太后偶然听了来并且重重处罚了几个嘴碎的小宫女后也就没人敢说了,但是大家心里头还是雪亮。

      太后心知皇帝临幸后宫这事儿自己不好太过插手,说过几次已经是极限,何况皇帝也给了自己面子去了柔则宫里,柔则不知事儿没能把握住这机会也是她没本事,她这作姑母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只是在宜修来请安时还是不免多说了一句,“你如今有孕不能承宠,便该在皇上面前多多提携你姐姐。”

      她也不过是这么顺口一说,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宜修面儿上虽是恭敬应了,心下却是无限的委屈,难道只有姐姐是太后的侄女儿不成?若说是因为自己是庶出的不及那嫡出的贵重,可太后自己还不一样是庶出的女儿?!

      心下再如何气苦,宜修到底还是在玄凌面前提了一句,玄凌听闻她竟劝自己往柔则处去,不由挑眉饶有兴致的看她,见她被看的不自在了方才一笑,淡道,“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不去理她呢。”

      这个“她”是谁彼此都心知肚明。

      闻言宜修面上不动,手上却是一紧。见此玄凌心下了然,心说到底还修炼的不到时候,犹记得上一世后来宜修怎么看可都是最贤惠不过的,而此时虽然若是他并不知道她对于柔则的痛恨的话,也的确看不出她提议下的勉强,却到底还是漏了行迹。又不由想前世柔则将自己往宜修这处赶时又能有几分真心呢,自己当年却只当她们姐妹情深从不多想,也真是有够天真……罢了罢了,再想太多又有什么意思呢?横竖都已经不在意了,也不过提醒自己在女人身上多几分留意。

      又坐了片刻,玄凌悠悠走了,吩咐着今晚往披香殿端妃那里坐一坐好了,端妃虽然身体不好看着好似一枝积雪红梅,却难得是个好性儿的,行事瞧着便颇有喜气儿。他印象里这女子总是病恹恹很少出门,却也是拜他同宜修那一碗红花所致,再对比如今形容更是愧疚的很,只想着待她承宠便可晋她为妃。而宜修坐在殿里,抚着凸起的小腹轻轻对身旁剪秋道,“我可不是巴不得皇上不去理她的么……”

      她又叹了口气,“不过我早就知道,这些都不是我能左右的了的。”

      剪秋笑着道,“娘娘何必同她一般见识,只等着小皇子诞下,任谁也越不得您去。”

      宜修便也笑了笑,“是了,这后宫以后还不知要进多少人呢,若是我一个一个的都同皇上置气,哪里气得过来呢?”

      却说玄凌这几日并无多少政事要忙,从凤仪宫出来时想着这许多天不曾放松,索性便往放任自己四处走走逛逛,也算是松松筋骨。这般走着却是不自觉走到了倚梅园,只是此时此地却再无他同柔则一同手植于此的那株红梅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无论是“菀菀”还是“嬛嬛”,这两个与这一处园子相系紧密的女人如今都从心中的朱砂痣贬作墙上的蚊子血,是瑕疵是污渍更是耻辱。而这园子也就只能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偏僻去处罢了。他又静静看了片刻,心中却并无前些时候误入的那般恼怒,不过是安然无波的宁静。

      这时却突然有琵琶声响如流水清泉,先是清凌凌的几声撩起,然后琴音由轻转急,若玉珠飞溅,冰凌乍落,轻易便挑起人心弦。玄凌转身便见少女横抱琵琶疾走而来,舞步轻巧,一袭纯白绉纱高腰舞衣,唯腰带与水袖是艳艳的茜香色,只这一段妩媚便成就一身风流。

      却是柔则。

      那是一把凤尾嵌红宝六品二十四相香红木琵琶,而弦上她指如春葱,绛色玳瑁制的甲套愈发衬得肤光胜雪,她夹弹挑抚,指法灵动,一声声都仿佛刮着人心擦过。而伴着乐音,她莲足踏碎步挪移旋转,披散的长发并宽大的裙摆一同飞扬,裙裾一层层翻起,便见纯白下旖旎绯艳,颜色铺叠,如盛世牡丹初绽。

      随琴声如惊涛拍岸声势渐高,琵琶亦被逐渐举高,待得琵琶半遮粉面,她亦已旋舞至玄凌身前三尺,其时含羞一笑,饶是玄凌已见惯这张面孔,亦不由心生惊艳。柔则一笑过后旋即又退开几步,她臻首微垂,当是时,右足轻踏,桃花色舞鞋上缀的银铃叮当作响,拧胯仰首,艳色的腰带被瞬间抛出,同一刻,琵琶瞬间被擎至脑后,水袖滑下,玉臂欺霜,轮指如风,琴音欲燃!

      玄凌不自觉微微倾身,心下亦是讶然——竟是只存于传说中的反弹琵琶!

      柔则自半空轻飘飘落地,如一朵盛极的花,她折腰抛袖,最后跪伏于地,长裙铺展,而她慵抱琵琶,便如坐于花芯的仙子。

      片刻后玄凌方从乐舞中醒转,无论心下对于柔则如何作想,他这一刻都不得不诚实的鼓掌,“朕竟不知纯妃还有如此才华,竟能复原传说中的反弹琵琶!见此朕方知何谓‘声期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说话间伸手扶起了她。

      柔则浅笑,“皇上过奖了,臣妾也是最近才悟得诀窍,又喜此处梅花风骨,便在这练习,不想今日碰见皇上您,也是您同此舞有缘,便请您品评一番。”

      玄凌暗道前世可没这一出,或许是前世里自己已经被吃得死死的了,所以不必多费这些功夫?算了,再想就没意思了……他从善如流的随柔则往她寝宫去了,心说这下子倒可以好好地放松一下,欣赏一番歌舞,毕竟这般水准的乐伎可没多少,况且乐伎不但颜色不如柔则,也少了大家闺秀的气派。却是忘了今晚本该是去披香殿的。

      披香殿里,被玄凌形容为端庄温婉的端贵嫔齐月宾闻听此讯时正一手捻着瓣儿橘子,一手捉了块儿点心,她默默把手上的东西吃完,叹一口气,“老娘这是被截胡儿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点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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