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母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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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细细的整理好思绪，轻轻笑了笑。他眸光清且凉，没什么情绪。
他一直都是做戏的高手。皇帝嘛，尤其是一个幼时不受宠，登基后还处处受制于人的皇帝，不论心里转着怎样狠辣决绝的心思，面上都是一派的和风细雨。只是那些压抑着的不甘与恨毒，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发酵，叫嚣着要择人而噬。
彼时的少年玄凌自卑又加倍自傲，敬重母妃，仰慕父皇，……嫉妒玄清。的确是嫉妒的，嫉妒他可以享受父慈子孝，父皇同他再加上一个舒贵妃，多么欢喜的一家三口，再插不进旁人去。父皇会亲自过问他功课，手把手教他骑射，而自己呢，再如何努力，换来的不过是淡淡的一点头，与自己说话时总像是例行公事的敷衍。玄清做得好了，父皇从不吝啬夸奖——“不愧吾子也！”，而自己若是出了风头做得漂亮，便是句“莫要自满”的教诲。
少年心中多少怨望，玄凌一一品尝，陌生之余，竟觉得有些好笑了。
——舒贵妃何等出身，蛮夷之子，凭什么就能子凭母贵了？
——玄清不过个不知事的幼子，凭什么人人都要捧着他？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只凭他有个有本事的母妃，笼住了父皇的心。
其实他也有个有本事的母妃呢……思及此，玄凌目光一肃，平白多了几分狠涩。
平心而论，父皇不算明君。少时极仰慕，只认为他无所不能，如今他也做了几十载帝王，有功亦有过，尝尽其中滋味，自晓得帝王业不过一凡人罢了，又那里比别人多了一双眼去。再想着父皇，却有几分同病相怜了，他们都是一样无力，到了最后，连把皇位交给谁都难左右。
胡乱地想着，玄凌一手撑床，要起身下地，只觉得身上发软，提不起什么气力，都能听见骨头间磕碰的艰涩声音——这是躺得久了。
之前少年玄凌为了得父皇青眼，烈日下仍苦练骑射，暑期侵体倒了下来，遂被免了三日功课，令在寝宫中休养。令人心冷的是，这三日，皇帝从不曾来看过。
玄凌如今也知晓所谓帝王心事，除了放在心上的寥寥几人，余下的就都是臣属，是可以牺牲可以利用可以随意摆布的。不幸在于，玄凌连同他的母妃，都不在那几人中间。
因为不爱，所以冷淡。
如今玄凌自觉没什么可嫉妒的了，横竖他是最后的胜者不是么，有那个时间他还不如仔细想想如何对付以后那些可能发生的，无论是朝政被把持，还是赫赫的侵略，都是刻骨铭心之耻，既有重来的机会，哪能不提前做下准备？！
大好河山，朕之天下！如何能眼看它满目疮痍、民生凋敝？
玄凌便咬牙切齿的，定下目标。什么玄清，早不在他眼里了。他却没有察觉，其实他真正不再在意的，是父皇的偏宠与看重，甚至于从一开始，对于玄清的种种复杂心情，也未必都是为了玄清这个人本身的，而在于一个敏感的孩子，对于自己父亲的孺慕之情。
同样的，因为不爱，所以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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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十岁出头的漂亮孩子，那么一张莹丽的小面孔做出副沧桑郑重的表情，纵然不是刻意为之，也是让人觉得好笑的。
琳妃便笑了。
漂亮的女人，笑起来更添几分光彩，便在这百花争妍的宫中，也是亮眼的。而女人眼中多了慈爱，便像是笼了一层轻纱，那显得太过精明干练的锋锐美貌顿时就柔化了，绰约而让人生亲近。
“你这孩子，想什么呐？”
乍闻言，玄凌一惊。玄凌的眼睛不小，瞪大了实在是可爱。琳妃看了，心下登时软的一塌糊涂。这是她怀胎十月，经历了死一般的苦痛才生下来的孩子，看着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在后宫的风刀霜剑下打磨去了天真，她欣慰，更心疼。这样懂事的孩子，是她无上的珍宝。她要把最好的给他。
她的儿子，自然值得。
玄凌心绪复杂。
这是他的母亲，是与他最亲密的人，当他最脆弱的时候，她用她的身体保护他，与他分享心跳。可也是这个女人，给他留下了一生的阴影，那个雨夜里纠缠的男女，在他的心中种下了一个永不可祛除的心结，此后他多疑，他无法容忍背叛。
他的印象里，她是老了的，雍容淡雅，八风吹不动。而眼前的女子明艳如花，有着灼眼的容貌，便是宠冠后宫的舒贵妃与她相比，亦显得寡淡了。此时的她是琳妃，有着不容错认的野心与战意，还没有用青春荣华换佛言禅音。她正盛放。而几年后，她轻描淡写的诛杀枕边人后，这朵花边寂寂地枯萎了。
他信任她，毫无疑问的。若说这世间谁最不可能背叛他伤害他，那一定是她，即使她考虑着家族的兴衰。
可他再也无法敬重她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