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神英城》寻逍

1、内乱

　　三月的雨丝淅淅沥沥，打湿了一片娇蕊嫩叶。空气中氤氲着雾气，使晨光中的清虚观平添了一份超然世外之气。当东方的天际微微露出鱼肚白时，一行女冠已经开始做早课。避世修行的她们自然不会料到有不速之客的到访，当然也无人注意到屋顶上瓦片间的细微异动，更无人发现观外泥泞的小径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些杂乱的脚印。
　　“头儿，什么时候动手？”一名身着黑衣的持刀汉子不耐烦的询问。
　　“嘘，”他身侧的头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压低声音说：“等主上命令，不可妄动。”
　　“对付个女人也需要摆这么大的阵势，害得兄弟们错过了大事！”黑衣汉子有些不满的轻声嘟囔。
　　首领正欲发作。一抬头猛然看见南方天机一道红光闪过，心下一喜，对手下兄弟说：“大事已定，主上那边儿成了！”
　　他身边的手下，抖露出了狂喜的神色，盼望已久的事终于大功告成，此后无需再受压制，如何不喜？
　　“别忘了咱们的任务，”首领的话提醒了狂喜中的人们，“你们几个守住道观的出口若有逃者，杀无赦！剩下的人，随我尽观拿人!”一声令下，一行人齐声称是。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我清修净地！”面对一行来势汹汹的闯入者，灵虚道长一声怒喝。
　　“打扰了道长。神英城城主座下林远，奉城主之命请大小姐回城！”首领拱手行礼，身后诸人却亮出雪亮的刀锋 。
　　一群方外的女子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顿时惊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地望着师父灵虚道长 。正在双方僵持之际，一名二十几岁身着素缟的女冠缓缓走出，望了一眼惊惶无措的众师姐妹，跪在灵虚道长面前：“师父，弟子要走了，五年教诲之恩，恐难再报。”言毕便是深深一叩首。
　　“罢了，你尘缘未断，俗世之中还有你未结之事。了结了俗事再回来清修吧。”灵虚道长长叹一声，心知面前这个聪慧绝顶的女弟子终是羁于世尘，难以清心静修，也只好由她去了。不问世事的老道并不知道神英城里是怎样的暗流汹涌，更不知经过昨夜的惊天之变，那里对出身武林世家的子弟又意味着什么。
　　回来，还回得来吗？她起身，静静走到林远面前，暗吸了一口凉气。变天了，她心中暗叹，无数个夜晚的噩梦，终于成了现实她苦心周旋，企图维持的平衡还是被打破了，这次的危机她是否还能化解？
　　“大小姐，请吧！”林远不经意的打量着齐青凝，观察着她波澜不惊的神情，不愧是老城主的女儿，见到他们来，她恐怕已经猜到成立出了事。毕竟陆皓白与齐青翼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神英城易主，她还能如此平静，危险的女人哪。
　　齐青凝用余光扫了一眼紧跟她身后的两名黑衣人，没有说话，默默走出去。

　　神英城议事厅，陆皓白协议在榻上，单手支头，似在小憩。纵使是精心筹划多时的计划，真正执行起来也不由一丝大意。一连几天下面呈上来的事儿皆要由他亲自决断，高度集中的精神如蓄势待发的箭。如今一箭中的，他方才觉得疲惫。
　　朦胧中，似乎有脚步声渐渐清晰。陆皓白霍然睁眼，目光犀利如刀，同时手也按在腰间的佩刀。这个时候，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高度的警觉。但当脚步声的发出者进入视线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林远。
　　“事情办妥了，没出什么意外吧？”他打量着只身一人回来复命的下属问道。
　　“出奇的顺利”林远找了把椅子坐下，不紧不慢的说：“杀鸡用牛刀，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执行这么容易的任务了。”
　　“顺利就好，看来他们的人晚了一步。否则，”陆皓白顿了顿，瞥了一眼林远，“你小子就没那么清闲了。”
　　“凝姐怎么样了，你们告诉她昨夜的事了吗？”陆皓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关切的神色。
　　“她没问，我也没说，一路上安静的跟个死人差不多，那张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哼！”提到齐青凝，林远又换上了以往的不屑口气，话里话外，带着一股火药味儿，显然察觉到了他的敌意，陆皓白有些好奇，“你这是怎么了？凝姐一向仁厚，也很少插手城里的事务，但你似乎对她很有成见呀！”
　　“仁厚？”林远一挑眉“装的，既替她弟弟笼络了人心，又骗了你这念旧情的主儿！”
　　“你说她不插手城内事务，但近两年来，咱们所有计划的突然变动几乎都是在她找你密谈之后，不是吗？她不过是齐青翼的说客，偏你每次都中招儿，真是危险的女人，祸水！”一想起那个女人不时出现在陆皓白的身侧，影响着他们大计的实施，林远心中便觉得有股火在烧。
　　“别这么说她，”陆皓白挥挥手说：“你不知道上次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计划吗？”没等对方回答，他接着说：“当时我们中有人泄露了激化，齐青翼几乎知道了全部，他正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呢？”顿了顿又说：“你难道不奇怪那时他的手下太过懈怠了吗？我们都以为那时天赐的良机，其实步步都是陷阱。”
　　“这些并不是我当时想的明白的，我那时太小看齐青翼，险些让兄弟们跟我一起送命……”
　　“你是说是她告诉你的？”林远万分诧异。
　　“嗯”陆皓白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为什么？放着弟弟不帮也就罢了，居然暗中倒戈，给咱们通风报信，？”林远并没有转变态度，反而觉得整个事情诡异异常。
　　“凝姐心里真正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是她一直在缓和我和齐青翼的矛盾。大概是顾惜昔年的情谊，陆皓白有种复杂的感情。他幼年丧父，是老城主周济他孤儿寡母，教他武功谋略，视若己出，他与齐家姐弟一同长大，情若一家人。
　　齐青翼是老城主的独子，年龄与他相仿。两个少年一同学武，使气斗勇，一争高下，也是常事。他胜多负少，深得老城主赏识，齐青翼心里不爽，但是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并不因此影响了兄弟感情。后来给你这老城主出生入死，使神英城的辖区推到了碧水河以北三十里。他两人成了神英城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再后来被神英城内势力分化，分别支持他与齐青翼的两股势力在暗地里较劲。老城主死前，立独子齐青翼为下任城主，但是两派的斗争却并未因齐青翼城主位置的确立而停止，反而从暗转明。昔年的兄弟，随着派系间的明争暗斗，矛盾的不断变化越走越远。到如今已经是水火不容的仇人。十几年间，兄弟反目。但有一个人始终如当年那般平和淡定，以亲情为丝，紧紧系着两个背道而驰的年轻人，这边是老城主的女儿齐青凝。
　　凝姐，该如何面对她呢？陆皓白心里有些愧疚。那个温柔宁静的女子如何信任自己，如此眷恋着少年的手足情，而他却对她许诺不会率先动手——一个他明知不能兑现的诺言。
　　“再怎么说她也是齐青翼的亲姐，她知道神英城的很多机密。齐青翼虽然倒了，但是他的部下还在，只不过被咱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四处逃窜而已。只要有人振臂一呼，他们汇聚到一起，仍旧是不小的力量呀。”林远直视陆皓白的眼睛，饶有兴趣的问：“你说谁会是最适合这么做的人呢？”
　　陆皓白避开了林远的目光，没有回答。他明白林远话里的意思，他太熟悉神英城里的各方势力了，他不是老城主，他的威信还不足以威震那些蠢蠢欲动的心。而齐青翼也还没有衰弱不堪到可被如此轻易地抹去。昨夜的成功只是两股势力火并的开始罢了，后面的路会更加艰难。许久，陆皓白才缓缓开口道：“所以我让你带她回来。而且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林远显然低估了齐青凝。
　　“你知道当年老城主组织了一批人，应该都是死士。他们直接听命于城主，平时隐藏于神英城甚至整个江湖中现在我做了城主却无法使用这些力量，那些人于我不但无益反而像藏在暗影中的利刃。”陆皓白说。
　　“你要那些人的名单与调令？你是说大小姐知道这些？”林远猜测着。“你觉得齐青翼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他姐姐？”
　　“有可能。他们姐弟的感情比你们看上去的深厚的多。”陆皓白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接着说道：“况且，老城主病危之际弥留时刻曾摒退他人，只留下了凝姐。包括我和齐青翼都不知道老城主和凝姐的谈话内容。”陆皓白叹了口气。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倒是好办，你捏着他们姐弟的命在手里，不怕她不说。”林远的眼中闪过狠光。
　　陆皓白没有接话，他还是不想以齐青翼的性命来获得他梦寐以求的名单与调令，尤其是从那个人手里。“让你的人看好她，死牢那边也得加派人手。”陆皓白淡淡地嘱咐道。
　　“放心，死牢那边固若金汤。大小姐住的别院深居城主府中央，连我都不曾到过那儿，很难闯入，”仿佛想起什么，林远脸上煞气尽褪，嘴角上扬，坏笑道：“那地方景色真不错，离你住的尚昊阁也不远吧。”
　　陆皓白一愣，有些无奈的解释：“那本就是凝姐未出嫁时住的地方，老城主特意为她修的飞花楼，景色当然好。这种玩笑只有你会开。”神英城待得久了的人大多知道他与齐家姐弟的关系，偏林远是五年前来到神英城，投到他门下的。因为私交不错，林远除了办正事时还有个部下的样子，平时他说话便随意得多。
　　“看来你昨晚真的太清闲了，明日一早，携我的亲笔书信去凌霄城吧！”言毕，递给林远一封信。
　　“你要和舒荻烈结盟？”林远正色问道。他当然明白以他们现在的处境，若无强援，神英城的敌人很可能联合齐青翼残部，趁机起事，瓜分神英城。
　　“嗯，你告诉他两个月后的中原武林盟会上，我会以神英城的名义支持他执掌金焰令，条件是他必须尽快公开表示不会干涉神英城权力的更迭，”顿了顿又说：“这事要秘密地做，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林远点了点头，若然外面的人知道新任城主主动向凌霄城示好，神英城的局势只怕更加难以控制了。齐青翼的残党只怕会更加不惜代价来寻找外援吧。那样老城主打下的基业便真的毁了。
　　“舒荻烈应该会答应的。凌霄城觊觎金焰令可不是一日两日了。即便他有十分把握他的四弟舒荻鹤能在大比武中胜出，若无法得到五家中三家以上的支持，他要金焰令也并不容易。”林远分析道。
　　去年他三弟舒荻焕迎娶碧湘宫现任宫主莫雨染的亲妹妹，两家算是结盟。凌霄城和碧湘宫只是两家，所以神英城的支持舒荻烈怎么会拒之门外。而只要咱们有舒荻烈的承认，咱们在碧水河的地盘莫雨染就不敢染指，反而因那里距碧湘宫总坛太近，莫雨染还得带咱们看家护院呢！”说到如此只占便宜不出力的地方，陆皓白也不经意的笑了。
　　“也只得如此了，”林远反而叹了口气，颇有些倦怠，“现在的神英城也得不到金焰令，以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换取外部局势的缓和也算值得。”
　　听得这样无奈黯然的语气，陆皓白心里也有些怅然。陆皓白心比天高，神英城却再难现老城主时的辉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