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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偶逢流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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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兮一觉睡醒,窗外鸟鸣不止,耳畔还有茶水倾倒的声音。
钦歇墨果然安闲地坐在她床边的桌案前,桌上摆了一盘棋,黑白子之间剑拔弩张,却丝毫没有杀气,一如下棋之人的闲淡。
他墨发玉冠,一袭白袍衬得他愈发妖孽,容兮瞥了一眼,出声道:“我不知道钦大公子还有随意出入姑娘家房间的特殊癖好。”她昨晚若不是和衣睡去,今日早晨岂不是要被这只狐狸的眼睛占了便宜?
他落下一子,淡笑道:“阿兮,我以前怎么也不知道,你除了有嗜睡的习惯,还有夜深偷窥的癖好。”
容兮起来仔细用茶水漱了口:“那是两位美人啊,不偷窥岂不可惜。”
他昨晚果然也在,只是那黑袍女子只注意到了自己,而没注意附近还有一只狐狸。
她想了想,道:“这么说来,那魔教新教主的武功是不在你之上了。”语罢摇了摇头,神色颇为遗憾。
“怎么?”
容兮对着钦歇墨弯眸笑:“看不到你被打趴下了,颇为可惜。”
他又落一黑子:“阿兮,你这回错了。昨晚上的两人,若是只有我一人,是打不过的。”
钦歇墨停下落子,看向正戴了斗笠的容兮,唇勾起弧度:“魔教中人最擅长的不是冷兵器,而是用毒与暗器。若有阿兮你在身旁,胜算便会多上一分。”
她眯起眼眸:“什么意思?”
“如果有朝一日我与魔教对峙,阿兮还要在一旁看热闹吗?”
“狐狸,你要我在你和魔教冷眼相向时帮你?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我为何要帮你?”
钦歇墨笑而不答,容兮却已经懂了。
她端过茶杯,笑了笑,眼底却有了冷意:“狐狸,你以为没有了你,我便拿不到流云芝去救小络了么。”
只是若她夺了冠,必定有人会认出来她就是三年前失踪的毒女容兮,偷走《录痕谱》的人还没有半点下落,怎么能再被追杀一次?
容兮将茶杯放回桌上,瓷杯在脱离她的手指时就随着“喀拉”一声化为雪白齑粉,她低低叹了口气:“好,我答应帮你。只是若到时你救不了小络,我定不会饶你。”
钦歇墨笑着,接着落下一子:“好。”
容兮突然望了望窗外:“啊,肚子饿了。”语罢开了客房的门,甩门而去。
剩下屋里的人仍在与自己对弈,在听到容兮隔着门传入的“小二来碗清粥和小菜,结账问楼上正在我客房下棋的那人要”时垂眸,笑得若有所思。
“阿兮啊阿兮……”
楼下容兮正在怡然自得看着桌上泛腾着热气的米粥,将斗笠的布纱掀上去了一半,面对着眼前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她动了动羹勺,刚刚眼底的异样一散而空。正要准备转身招来店小二多要上一份小菜时,抬起的手顿在了一半,隔着布纱,那双眼定在了大堂的正门处。
“大师兄,你说这回师父能把诸多的门派比下去,夺冠拿到那么多好东西吗?”一位面带欣喜的纤瘦女子与另一男子并排踏进大堂,两人都穿着素蓝色的衣袍,腰间别着流光长剑,一枚深青色的八角玲珑玉垂在剑鞘上。
女子将脸颊边的一缕长发别到耳边,笑得俏皮:“到时候连带着我们都要沾些光了,我猜师父一定等这次机会等很久了。”
他们随意地找了张桌子坐下,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动作顿了顿的容兮。后者暗自笑了笑,唔,坐在偏僻的角落是个好习惯,方便偷听又难以被逮住。
男子皱眉道:“师妹可不要乱说,这次秦盟主发出消息,说是各个门派的掌门人都不能上擂台比武,所以这次参加武林大会的都是些后辈,师父哪里会去。”
“真的?”女子新奇地支着下巴,明媚的眸子眨了眨,“那这次岂不是大师兄去替师父参加武林大会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有大师兄在,一定将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
他听了却没有轻松下来,手指抚上别在腰间的长剑:“要是往日,师妹你说这些并不为过,只是这一回——”
“怎么?”女子疑惑地答,眼珠一转便愣住了,“难道是钦——钦公子要来参加比武大会?”
男子还沉浸在自己的忧虑里,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师妹话语中带上了七分欣喜,依旧道:“这本来也是没什么,偏偏我昨天听师父在和师叔谈论的时候,恰好听到了些消息。这么一来,我本来是打算跟钦兄好好打一场,败了也是心甘情愿,可是现在就连比也不能比了。”
女子听出师兄声音中的懊恼,接口道:“什么消息?”
他环顾了下四周,低了声音:“听师父说起,钦兄这一回参加武林大会是为了得到赏给夺冠者的灵药‘流云芝’,他这一回要拿灵芝救御谷山庄的少主,那名不见经传的少主好像是得了什么恶疾,要流云芝来救命。”
“那钦公子这一回是要救人才去武林大会的?”女子好看的唇抿出笑来,白皙的脸颊红了些许,“真不愧是侠骨柔肠。”
这句话在旁人听来惊悚异常,那一端的容兮一口粥呛在喉中,咽也不是,咳也不是,顺了半天气才缓过来。被憋得水汽氤氲的眸子中带了嘲弄,低头看着剩下的大半清粥,她将一口牙咬了咬。
狐狸啊,怎么又是个没看穿你人皮面具下不要脸的本性的,还有女孩前仆后继地倾心于你,偏偏我知道,又不能点破你那所谓谪仙气质下的本来面目。
她暗骂了自己一句窝囊,继续竖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可是御谷山庄的少庄主病危了这种事应该是机密事件,此刻按理来说御谷山庄正是上下惶惶的时候,若消息传了出去,一定有很多人觊觎上御谷山庄。那师父和师叔又怎么会知道的?”
“师妹你难不成是忘了师父平日里就和宇文庄主要好了吗?这种事自然是宇文庄主私底下只和师父私密交谈时告诉了师父了。”
男子又道:“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当然不好违背礼仪道德去阻止钦兄拿药去救人,这一回武林大会又不能够和钦兄真正比上一场,实在是可惜啊。”
“能见上一面也总是好的。”
男子闻言点头:“这倒也是,自从三年前江湖上出现了那次变故后,好像就很难再见到面了。”说完后意识到方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立马闭了口。
女子脸上的笑僵了下,连带角落里的容兮喝粥的动作也停下来。
她又将不经意散落的长发顺到耳后去,笑得有些勉强:“是啊,好像自从那次后容姑娘就失去了消息——”
“师妹。”男子打断了女子的话,状似淡然道,“你应该饿了吧,我们让小二上些东西来填腹。”
女子沉默了会儿,只道了声:“嗯。”
此时容兮将目光收回来,不动声色地又喝了一口粥。刚才他们的神情,真可谓是对她避如蛇蝎,以往和自己要好的流叶也是对自己避而不谈。
她放下勺子,放下掀起一半的布纱,瞥过隔了几张桌子端坐着和自己师兄继续谈笑的流叶,视线一转停在了从大堂到二楼客房的木质楼梯上。
他们都是避我有如蛇蝎,而为何你偏偏不避不闪,还对我笑语相向呢,狐狸?还是你要我问,这回你那副皮囊下,藏着的又是怎样深沉的心思?在我不知晓的这三年间,江湖上暗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兮端过一旁尚还温热的茶壶过来暖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茶壶中的茶水。她忽然想起了昨晚的黑袍女子与另一妖娆女子,好像那个死去的男人还被她们丢在了——
“啊啊啊——来人啊,死人——死人了啊——!”
此刻凄厉惊恐的尖叫自后院传来,大堂中本来各自交谈的人纷纷站起,一时间长剑出鞘的声音连续响起。
这时候坐着的也只有容兮与和她隔了几桌的两人了,流叶惊疑地看着身边的男子:“大师兄,我们要去看看吗?”
男子握住了腰间的剑柄站起身来,也没回答流叶,疾步走向后院。剩下的流叶看了一眼急匆匆从楼上客房陆续奔下来的人,一推茶杯也跟了上去。
容兮仍旧坐在椅子上没起身,片刻她抬起头来,不偏不倚望向了刚从楼上走下来的钦歇墨。从她的位置望去,他白袍俊挺,眉目温存,似自泼墨画中隐现出的人。
而这样的人她却又偏偏不能轻易相信,要时时警惕这只狐狸的一举一动,近了一分怕被荼毒,远了一分又想着下一刻他又会出其不意地害了自己。与他相处着每日身心俱疲,却也是迫不得已。
钦歇墨走下来,缓缓笑道:“阿兮不去?”
“怎么不去,有好戏看我当然要去。”容兮虽口上这么说,却丝毫没有挪动身子的预兆,“只是你这回也去凑热闹?你就不怕一不小心躺了这趟浑水?”
他每次遇到破烂事儿难道不都是自己云淡风轻地在旁置身事外,到最后鹬蚌相争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出点小力,却被他人直叫着“大侠”的么?
她再道:“我看那被杀的男人一定有大来头,现在你去了,到时候被人家扯着袖子哭喊一声‘钦公子务必为我们报仇’,你不是又要担上麻烦了?这麻烦一定会牵扯到魔教,啧啧,到那时候会越扯越大啊。”语调中不无挖苦。
他幽深的眼中存了笑:“若真有魔教,到时候不是还有阿兮你和我一起‘担上麻烦’吗?”
想起好像不久前在客房中答应了他要共同对敌魔教,容兮布纱下的脸黑了黑,二话不说放下茶壶,站起后转身就走。
呸,谁和一只狐狸一起担上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