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八-非关他物》洛叶生

1、第一章

　　那个抱着滑板仔细保养的少年是八田美咲。
　　他旁边那个一脸懒散，却一直把蔬菜往八田饭盒里夹的家伙，叫伏见猿比古。
　　他们……恩，是非常好的朋友——虽然类似于“我们是一生的挚友！”这种话双方从来都没有说过。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一点。

　　要说这段日后会发展成孽缘的友谊是从哪里开始的，那可能还有点不好说，反正莫名其妙的就从相看两生厌到了现在这样狼狈为奸的关系——伏见喝双份的牛奶，八田吃双份的蔬菜。

　　八田仔细地把滑板检查了个遍，确定他心爱的宝物仍处于随时备战的巅峰状态后，终于能把心思转移到吃饭上。他把滑板放到一边，从地上跳起来坐到了椅子上，就发现了伏见没有停止过的挑食行为。

　　他们刚上天台的时候，伏见开始把蔬菜夹到八田的碗里，八田开始检查自己的滑板；等八田的滑板被保养完毕，伏见还是在夹着蔬菜，碗里的便当一口都没动。

　　“喂！你到底有完没完啊！”
　　八田的额角不受控制的抽搐：“这样一根一根地夹要弄到什么时候啊！”
　　伏见拖着下巴的手动了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那副懒洋洋耷拉着眼睛的样子是标　　准的伏见style。他“啧”了一声：“没办法，肉里面有很多蔬菜。”
　　“所·以·说·啊！”八田一字一顿地说，“既然讨厌蔬菜，就不要点和蔬菜一起的肉菜不就可以了吗！”
　　伏见把最后的绿色植物放到八田碗里，没什么诚意地祷告一声“我开始吃了”，他咀嚼了两口说，“光是肉的话很腻啊。”
　　“既然这样就给我学着吃蔬菜啊！！”
　　“和蔬菜一起的肉不会很腻，也不会有蔬菜的味道，是最好的选择。”伏见发表着自己的饮食观，“而且，我讨厌蔬菜。”
　　“真是。”八田虽然皱着眉头，却还是拿起了自己的便当，本来空间就没有多少空余，现在已经被伏见任性的蔬菜给塞满了。他边吃着边想到，下次还是要再少带一点才行，光是那家伙的蔬菜，量就够大的了。
　　“对了。”八田像是想到什么，“前几天我拿到了一款新的游戏，单人的我已经全部通关了。放学以后陪我一起去打双人的吧！”

　　“那就去吧。”伏见眯起了眼，不怎么专心地应道。即使是八田这样的一根筋也意识到了——最近的猴子，有点不太对劲。

　　比如总是会在说话的时候突然看着某个地方走神，或者突然用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八田，还有时候，会好好地说着话，就突然把手臂搭在八田的肩上；把自己的体重压在更加娇小的八田身上，然后看着八田想挣扎又气急败坏的样子恶劣地笑。

　　现在这样，就是突然走神的状态。

　　八田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便当：“喂，猿比古。”
　　“恩？”伏见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却没有把视线对准八田。
　　八田动了动筷子，果然有点不对劲，他想。

　　“你最近……有点奇怪。发生了什么吗？”

　　伏见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八田，八田正瞪着眼睛用无比严肃的神色看着自己，眉间有一点皱起，橙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他——伏见在他的眼睛里，八田的眼睛里只有伏见。
　　这种认知让他莫名地战栗了一下，从心脏作为起始，这种隐含着兴奋的战栗感顺着血管脉络蔓延了全身。
　　他也直直地看着八田的眼睛。
　　来了，那种感觉又来了。像是要冲破牢笼，却一直被他压抑着的野兽。
　　要说吗？他问自己——好难受，这样无法说出口的感觉，这种只能自己一个人痛苦的感觉……要说吗？说吧，说出来的话，会怎么样呢？
　　说出来！——
　　“没什么。”伏见说，“……快考试了呢。”
　　“哈？难道你是因为担心这个才不对劲的吗？”
　　伏见撇过头抿了抿嘴，“差不多……吧。”
　　八田难以置信：“你居然会担心这种事。”
　　伏见推了推眼镜：“我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整理你的补习笔记就要花很多时间。既要把重点概括了，又要让你能看得懂。话说，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八田放下手里已经空掉的便当盒，拿起放在一旁的牛奶塞到伏见手里：“给，喝掉。”
　　伏见无奈地摸了摸耳朵旁边的头发：“没在听啊……”
　　“切。”八田撇了撇嘴，“知道了啦，今天晚上就去我家吧。”

　　-

　　八田的家，伏见并不是第一次踏入，事实上，他应该算是这里的常客。有很多次他都在这里和八田两个人通宵打游戏，第二天再顶着黑眼圈一起去上学，关系好成这样的朋友，说是亲兄弟都不为过了。

　　啧，兄弟呐……伏见在心里耐人寻味地念道。八田早就脱了鞋子进到里面了，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有动静，探出个头，发现伏见还傻站在那里，他自然不知道伏见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单纯地为一会儿的游戏大战感到兴奋而已：“喂，猴子！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那里干什么，快点进来啦！”

　　“啊……我马上……”伏见才回过神似的脱掉了鞋子。即使八田的家已经来过很多次，但每次来他还是会像第一次那样到处看看，这与其说是认生，倒不如说是一种习惯，习惯性地依靠这个来确认八田最近的生活。

　　沙发上有穿过要洗的衣服——昨天通宵打游戏，难怪上课的时候一直睡觉。
　　桌子上又新添了一个摆设——买游戏送的，随手一扔就放在桌上了。
　　地上有几个鞋印——出门的时候忘了东西，着急地回来拿就连鞋都不脱，前两天就是因为这个才迟到的。

　　就像做数学题，得到了结论来逆推条件。伏见用解开迷题一样的心态在关注着八田，他的一举一动都值得思考，当你了解了他所有行为、心理，甚至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习惯的意义时，居然会有一种无上的满足感——像我这样了解你的人，再没有了吧？像我这样专注你的人，再没有了吧？所以，我也是特殊的吧？

　　八田住的地方是个面积不大的公寓，他并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为什么一个未成年的中二生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而是早早地开始了一个人的单身汉生活，伏见对此并不是很清楚。反正看美咲那样子不会没钱交房租或者干脆饿死自己就是了。倒不是不在意，其实他对八田美咲这个人的一切都怀揣着无比的兴趣——八田的过去、现在，可以的话，未来也想要独占呢。但，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询问契机，他这么想着，贸贸然的问反而会得不到回答。

　　伏见目标明确地来到了八田的卧室，也是这间小公寓唯一一间卧室。他站在门口，手肘支着门框，第一反应仍是下意识地将房间的角角落落扫视个遍。

　　被子还保持着早上起床被掀起一个角的状态，虽然不整洁但也并不杂乱；桌上还是老样子，游戏比课本多；椅子没有面朝书桌摆放，美咲曾坐在这上面保养他的宝贝滑板；窗户也是关着的，正因为很久没有开窗通风了，所以才能把美咲的气息完全滞留在这个房间里。

　　身体先于意识，伏见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睁眼的时候，八田已经从那堆乱七八糟的游戏碟里翻出目标了。橘发的少年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表情打开了游戏机，“猴子，快进来！我今天一定要把这个通关！”

　　伏见携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跨入房门，挨着八田坐下。拿过一个游戏手柄操纵起来。明明应该专心游戏才对，眼睛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去察看八田的一举一动。

　　按了开始键就表情严肃起来的美咲，害他不由自主地觉得心跳加快；打到激烈的时候皱起眉头咬住下嘴唇一脸认真的美咲，啊，好可爱……好想抱住，这么想着的时候，手上按键的时间和力度就像是变相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一样加长加重了许多。通了第一关快乐地咧开嘴角笑起来的美咲的表情，让他也被感动得颤抖。

　　八田美咲的特有属性之一：一根筋的专注度，做一件事情就会全部专注在这件事情上。而伏见不同，他惯于以一种懒散的姿态三心二意，而神奇地将每件事情都完成在标准以上。好比现在这样，一边熟练地操控着屏幕里的人物，一边谨慎又难耐地向那个人靠近、再靠近，穷极所能地增加肢体接触。

　　距离近到了两人完全紧密贴合的地步，肩膀抵着肩膀，腿和腿贴近，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温暖的体温，一接触到伏见自己的身体，就起了化学反应。这种温暖毫无止境地升高、升高、再升高，直到心会因此而爆炸，那些不能说的事不能说的感全都朝那个人宣泄出来，最后毁灭自己也毁灭八田。

　　“猴子，你去后面，我在前面攻击他！”无所察觉的八田兀自沉浸在游戏中。

　　“好。”伏见让人物来到了BOSS身后，自己却也让身体向后倾斜了一些角度，从这个方向就能清晰地看到八田的背部线条。线条流畅的脊骨，骨节和骨节的间隙在单薄的T恤上，反映出来的就是半月形的阴影；耳朵在柔软的发丝里似隐似现；橙发的发尾乱翘，蓬松又干燥的样子，显得无比柔软，让人有触摸的冲动。

　　伏见像个久未吸食的病入膏肓的瘾君子一样，被蛊惑似的向八田漂亮的脖子靠近。我这样算是什么呢……他无法控制自己对这个人“想要亲近”的意志，却同样也无法控制自己在脑海里的质问，甚至诘问。他问自己——你现在、不，最近都是。你在干什么呢？现在的行为，就像是……变态色狼一样嘛。

　　近、近、近。
　　好近，就要碰到了……

　　“Oh yes~！”八田激动地跳起来，高举双臂胜利状，回头雀跃地说，“我就知道，是猴子的话就一定能陪我一起通关的，哈哈哈！”他的快乐到了得用肢体语言才能表达的程度，不住地手舞足蹈。

　　他并没有在自己的世界里沉迷太久，很快，他就发现了伏见的不对劲。八田的动作停了下来，松开自己握紧的拳头，转而在伏见面前挥了挥：“喂，猴子。”他问，“通关了你不高兴吗？”

　　为什么……反而是一副计划失败了的悲伤的嘴脸。
　　我应该安慰他吗？八田想，但是，要怎么安慰呢？又要安慰什么呢？我们明明一起通关了呀。

　　伏见把八田挥开：“没什么，只是晚饭没吃，有点饿。”
　　什么嘛，原来是饿了。八田很有义气地一拍他的肩：“等着，我看一下冰箱里还有什么！”
　　“不吃蔬菜……”伏见低低地说。
　　“哈？你刚才说什么？”八田大嗓门地问出来，看起来在示意伏见要以自己这个分贝说话似的。
　　“我说——不·吃·蔬·菜！”伏见抬头看着八田的眼睛，字字顿挫。

　　八田：“……”

　　“谁要管你啊！臭猴子！”八田握拳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