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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阳光甚好,东方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微微仰着脸。太阳明晃晃地照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眼睛不由自主眯起来,长而卷的睫毛弯弯,分外漂亮。
      风吹林木,大风自远方而来,带着山间悠远的凉意,吹得绿意深深浅浅,阴影里夹杂着金黄的阳光,摇曳斑驳。

      四野寂静无人。
      东方一个人发着呆,眼睛凝望着不远处的林子,目光深邃近乎呆滞。一阵大风刮来,他忽然将头歪了歪,空洞无神的眼睛未尝稍动,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道:“情况如何了?”

      四野的风倏忽间大了许多。
      不远处的一棵巨大的柏树忽然吱吱呀呀一阵异常的响声,只见那直耸入天的笔直树干如坠重物似的,弯了腰狠狠压下来,一个全身碧绿的身影站在树梢,从一片苍绿中显出形状。
      那人一身碧绿,脸上也涂满了绿色的油彩,侧踩着树干单膝跪着,行了个大礼。脚下的树干弯曲颤抖,一人一木保持着极其脆弱的平衡,在风中摇摇晃晃,无比危险却无比和谐地融为一体,好像那人原本就是这书上一枝横长的枝条一般。
      只听那个绿色的人恭恭敬敬地禀报道:“禀主上,任教主尚据守回鸾山山巅,五岳剑派死伤众多,退据山脚,双方目前僵持不动。”
      东方听了,仍是一副发怔的朦胧模样,想了一会儿,道:“那任我行可出现内息混乱、无法压制之相?”
      碧绿的人闻言忽然有些结巴,道:“主上……山顶上不去,探子们已许久没有见过任教主了。不过,不过……就五岳剑派留下的尸体来看,任教主他依然……安健……”
      沉默。
      东方的眼神慢慢束起来,瞳孔缩小,一股无比危险的气息弥漫了出去,跪着的人脚下的树干无风自动,幅度越来越大,连带着树上的人也剧烈地起伏,如同暴风中的小船。
      东方忽然嘴角勾起一个漩涡,极其妩媚地笑了笑,轻而冷道:“废物。”
      伴随着一声噼啪,那弯着的参天柏树拦腰折断,一身碧绿的下属狼狈地摔在地上,也不敢站起,只是软着手脚连连磕头,连句讨饶的话也不敢讲。
      额头扣在土地上沉闷的声响连绵不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像是有些倦了似的合上眼睛,轻轻挥手,道:“罢了,这回便饶你们一次。回去告诉其他人,十日内若还不能擒下任我行,你们就自己代替五岳剑派的人顶上去,让任教主一次吸个够!”
      “是!”
      东方连眼皮也懒得抬,微微蹙眉,勾了勾手指示意可以散了。磕得满头鲜血的绿衣人哆哆嗦嗦爬起,低垂着眼帘压制着满腔的恨与畏,转身掀起一阵风吹叶动,那人重新变成了叶子,像水珠没入海水般,在一片绿意之中消失不见。
      东方叹了口气,用手微微挤了挤眉心,皮肤折成川字,长长的眼线在眼角的皮肤处带起连绵的波纹,层层叠叠,却在抬眼的那一刹那消失不见。
      那一刹那间,像是有什么东西拂去所有的遮掩,真实清晰地浮现在表面,又被迅速地掩埋。
      老态毕现。

      来来去去在这苗圃里一晃已过了七日,自打第一天与那园丁老李一同吃过一顿饭之后,东方竟再也没见过那人。
      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华山后山上野兽甚多,入夜后尤为危险,方圆几十里山地贫瘠再没有人家,真不知那老李舍了自己的房子,一夜夜是去哪里窝着了。
      这对于东方来说,倒是非常喜闻乐见。那老李给他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身上的气息绝非普通的庄家人所有,行事诡秘,绝非善茬,让东方有种野兽般的不安和警惕。
      只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主人都肯敬而远之,舍了自己家房子不要来款待自己,东方却也不是什么没事儿找事儿的货色,井水不犯河水最好,眼不见心为净,快哉快哉。
      东方才懒得管别人的闲事儿,就算老头儿在外面被野兽啃了又怎样?反正人家自愿的,东方可没强迫。
      黑木崖那边形势还未明朗,此时若回去只能徒惹是非,东方无处可去,到哪儿都是呆着,便无所谓地在这小小的方寸草屋中一日日呆了下去。
      只是每日望着眼前重峦叠嶂的华山,东方总有种莫名的惆怅,觉得好不容易来次华山,半点便宜没捞到,反而被咬了一口,实在是有些说不出的憋屈。
      还好身边有个傻小子,可以让东方每天逗一逗。

      令狐冲每日都来山下看望东方,带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山珍野味外加中草药,天真而又欢快地啰啰嗦嗦,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清澈透明闪着纯真的光芒,连哄带骗试图让东方将他带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口口全部吃下去。
      东方因之前令狐冲的一句话堵在心里,郁郁难当,一开始每每望着他的时候,总有种想一掌拍死他的冲动。可这傻小子无论如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杀不得更辱不得,偏偏人够机灵,性格也猖狂不羁,一来二去合了东方的口味,心里的隔阂也慢慢放下了。
      然而在一些事情上东方与令狐冲总是谈不拢,比如所谓的正道、所谓的善恶、所谓的君子端方小人无行,不知该说说令狐冲心思单纯也好愚蠢也好,总而言之油盐不进,让东方伤透了脑筋。
      谈不拢就喝酒。
      任我行与东方还是好兄弟的时候,因不爽自己比不过东方的酒量,曾纠集了总舵所有长老堂主共聚一堂,使坏想集众人之力灌醉东方,然而最终,宴酣之时堂中一片歪扭七八、任我行踉踉跄跄摆着手奔去茅厕的时候,却只有东方还安安静静立着,眼神清明步伐稳健,笑容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嘲讽。
      甚至最终还是东方张罗着,将这些被任我行坑惨了的长老们送回住所。
      之后魔教之中再无人敢向东方劝酒。

      然而,许多年后的华山山脚,千杯不醉的东方有些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找到了对手。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个人竟然是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年轻人。

      据说会喝酒的人,喝到最后,拼的不过是一个自制力。
      东方是个自制力极好的人,只是酒醺之时,头脑中便会难以控制回忆或者思考一些平时从来不曾也不敢触及的事情。
      而令狐冲喝多了却只会傻笑,思维清晰逻辑紧密,说出的话和抖出的包袱比平日里还要精彩有趣,只是面部肌肉会不由自主地抽起来,眉眼弯弯嘴角弯弯,笑得缠绵悱恻。
      东方望着这个似乎从不知人间险恶的年轻孩子,总会不由自主回忆起自己二十出头时的模样。他扶着额,望着令狐冲微微笑,可想得头都炸了,脑子里却只有一片模糊,十几岁二十几岁三十几岁的那么多年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可能东方从没有过这样的天真和信赖吧。

      因为当年的自己若有半点如同令狐冲的天真愚蠢,便早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偶尔令狐冲犯傻的时候,东方几乎要忍不住扶额叹息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岳不群那个表里不一的老狐狸,怎么就能教出来令狐冲这么一朵愚忠的奇葩。
      瞧瞧这孩子蠢得,哎哟……
      想到这些,东方便对令狐冲十分的嫌弃加两分若有若无的嫉妒,以至于后来看到令狐冲仍然脸红脖子粗地跟东方争论自己师傅绝对是个大好人的时候,东方几乎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于是冷冷一笑,便要见识见识他令狐冲华山大弟子的华山剑法。
      一试之下,没给气吐了血。
      从一开始初遇,东方观其骨骼,就知道令狐冲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后来熟悉之后,更觉得这孩子极有悟性,举一反三,一点就透。
      可他那套华山剑法,就像大街上老大爷健身的五禽戏似的,一板一眼,连个变化都没有,看得东方牙疼。
      牙疼的东方面无表情一招挑飞了令狐的剑,而后单手捏住他肩膀向后一扭,冷笑道:“哟,华山派大弟子,你师父可真够尽心的啊?这么些年,就教出来这么个货色?
      令狐冲挺身挣扎,扭着脸怒道:“是我还没准备好!你耍赖!”
      东方闻言挑了挑眉毛,顺势放开令狐冲,抖抖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施施然道:“是么,再来?”
      令狐冲将掉在地上的剑拾起来,哇呀呀又朝东方扑去。

      就这么着,令狐冲与东方两人一来一往,说话间越来越随便,打诨插科,经常讲着讲着,两个人便对坐大笑起来。

      东方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畅然开怀的大笑了,偶尔笑抽了筋,甚至弯着腰捂着肚子站不起来。
      兴致起了,令狐冲大笑着一伸胳膊便搭在东方肩上,道来来来,董兄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东方竟一点排斥的心也没有,全身放松,竟就这么笑眯眯令他勾肩搭背的。
      往日即使是任我行与东方最好的时候,东方依然会在肢体碰触之时浑身僵硬地排斥。

      东方自我安慰地想,令狐冲可真是傻小子。
      遇到这么蠢得孩子,如果自己还对他像对普通人那样,那简直是令狐冲的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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