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东方与令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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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天生一副好皮相，性子又温柔沉默，他低着头站在队伍里，眼角映着一抹桃花的红，在一片钢筋铁骨的少年中格外显眼。
按虚岁算起来，他已经十二岁了，却仍然是八|九岁孩子似的身高，手腕像柴火棒，细细的脖子长而弯曲，像个姑娘。
黑木崖下每年都会送来一百来个筋骨不错的孩童，这些孩子小至五岁，大到八|九岁，通通送到
桃花仙人郭子阳手中调教。桃仙曾经捋着胡须自得道，在他手下，只要是个人才，不出五年便可成器。
这话看似狂妄，实际一点没错。因为若不是人才，根本在他手下活不过五年。五年前百名孩童浩浩荡荡地进了桃花林，到了出师之日，最好也不过十数个抽条了的清瘦少年低着头走出来。
从桃花林出去的孩子，只要能活到成年，便没有一个不是魔教独当一面的人才。
郭子阳拈着他最心爱的胡须，站在少年们面前训导了一番，声音尖锐刺耳，听得久了耳朵里都是一片嗡嗡声，好在少年们都已经习惯了，连带着习惯了做出脸上师傅喜欢的那种恭谨样子。
郭子阳演讲完毕，眯着双绿豆眼，望着自己的“佳作”们，格外欣喜满意，于是从队头走到队尾，亲热又满怀期待地依次拍了拍少年们的肩膀脸颊以示亲昵。待走到东方面前，郭子阳的手停了停，他俯视着东方覆盖了棕色柔发的头顶，忽然道：“东方，你不必去左护法那处听候分配，以后就跟着我了。”他低下头，美丽的胡须拂在东方鼻尖，哑着嗓子道：“今晚……来我房里，师父教你练功。”
东方头低的更深，用温柔的声音低低道：“是，师父。”
于是郭子阳更加满意，踱着方步扫视了一番，便愉快地宣布了解散。少年们纷纷到护法处听候分配，而东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走回住了三年的草房。
“卧槽，终于可以离这老变态远远的了！”路过同期的少年曲洋身边时，东方清晰地听到了他口中爆出的脏话。那是个极有天分，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弹得一手好琴，只是脾气火爆，大概有些看不上东方的柔弱木讷，因此二人虽自打来这桃花林第一天便住同一间房里，关系却一直不远不近的，生生死死的三年过去，只算混了个脸熟。
东方抬了抬嘴角，也没说什么，低着头不急不慢地照着自己的方向走。
回到房间，他不急不慢地打了水，开始清洗自己全身，又在桶里储了足够的水，预备着晚上跟师傅练好功回来之后用。
因为东方长得好，师傅特别喜欢在晚上给他开小灶，只是练功的方法尤为艰苦，完工后师傅又不肯留他过夜，于是搞得东方分外艰难。尤其是初去师傅房里的时候，东方几乎丢了半条命，流血不止高烧不退昏迷了整整三天，险些就没能撑过去，全赖之前待过戏团的师兄见识多广，悉心照料着东方慢慢好转，才好歹拾回条命来。
后来……后来东方有了经验，伺候得师父开了心，自己的日子也慢慢好过起来。有时他甚至会带着些庆幸，想着若非师父看上了自己，单靠自己的体格和悟性，恐怕根本没办法在桃花林里这一百多个孩子里面活下来。
直到那一天，一直很照顾东方的温厚师兄被剥光了吊在树上，当着剩下的七七四十九位师兄弟的面，师父拿着鞭子在师兄身上给大家演示画地图，一鞭又一鞭，每一鞭下去都是皮开肉绽鲜血飞溅。师兄一开始还尖叫求饶，后来只剩了撕裂了嗓子似的哀嚎，而那哀嚎也渐渐地弱了、没了，仅剩下窒息的沉默和绝望笼罩在这些最大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们身边，耳边□□破碎的闷响和鞭梢在风里的呼啸混在一起，无人不胆寒战栗。
东方站在师兄弟之间，低着头不敢看那一地的鲜血淋漓。他的脸上身上都被溅上了师兄的血，却飞快地冷却了，黏在皮肤上感觉紧紧的。东方咬着嘴唇把哽咽憋在喉咙里，只觉得天地茫茫一片无边无际的灰，像是心中另一个自己也随着师兄一点点死去，绝望如同灭顶。
之后东方伺候师父越发卖力，性子也变得更加沉默温柔。
只是偶尔梦里会看到师兄那双赤红的眼，流着血的嘴巴翕张，无声地对他说，东方，快跑。
东方，快跑。
东方眼角弯出一片桃花似的阴影，心想，能跑到哪里去呢？
想当初，若非活不下去，又怎能落到这里？
傍晚时分，东方换了一身雪白的里衣，披着件红斗篷站在郭子阳的桃花屋外，轻轻扣了扣门。
“进来。”门里郭子阳的声音像涂了层油。
东方推开门，看到他的师父浑身精光地在床上坐着，小小的绿豆眼闪烁着精光望着他，笑容满面。东方慢慢垂下眼睛，视线从床上那人一层层堆着脂肪的肚子滑下去，滑到地上，他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勾着斗篷，褪去鞋子，雪白的一双脚轻巧地跨过门槛。
东方忽然想起第一次进师父房间时，因为没脱鞋子，被师傅赏了两鞭子的事情，不由自主脚趾微微缩了缩，很是局促，看上去像是两只白兔子在颤抖。
他咬了咬嘴唇，松开握着斗篷系带的手。
噗一声，火红的斗篷直直地落下来，落在地板上，盖住了少年如兔子般难堪的青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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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也天生长了一副好皮相，尤其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虎虎有神。可惜他命苦，打小没爹没娘，在华山山脚平安镇城隍庙里靠乞丐们一人舍一口薄粥养活了，混在街头慢慢长大,顺理成章长成了一只小乞丐。这孩子是乞儿堆里出了名的鬼，脑筋转得快，满肚子坏水儿，混着混着变成了乞儿们的小头头，带着一帮青黄脸瘪肚皮的小屁孩儿骗吃骗喝，可让镇子的商贩住户伤透了脑筋。
令狐这名字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养他的老乞丐叫他狗蛋，他自己本也觉得挺好，只是一日有一个老秀才指着他的脑袋骂，说这孩子哪里有一点狗的忠肯，明明狡滑若狐。
令狐一听，丝毫不觉得脸红，反而深以为然，于是拿走了老秀才挂在屋顶篮子里的两个大馒头，高高兴兴地回到乞儿堆里，宣布自己改名为狐，又封了手下得力干将二牛、三马、四羊、五虎、六猴儿，一群乞儿眨眼变成马戏团。
老秀才其实一直对乞儿们很好，总是从自己一口粮食里抠出半口给这些苦命的孩子。只是他潦倒一生，总是伤感自己怀才不遇，抓着人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还文绉绉地听不懂，让人实在是不怎么喜欢。这老秀才却十分爱见令狐的聪明劲儿，看到他总是牵起旧情，叹气说明明这么个聪明孩子，只是因为出身不好，莫说前途，连个姓氏都没有。
令狐听到心里，虽然不太懂，却少年心性的不服气，想着老秀才是个有学问的，便求他给个名字，要听上去气派，最好带上自己的狐字。秀才想了想，说狐性狡黠，不是处世之本，这孩子虽然精灵古怪，却带着股冲劲儿，处事有股侠气，因此把他要的狐放在姓里，给他个名字，叫做令狐冲。
令狐冲叫着自己的名字，很是欢喜，想着自己有了名儿也不能少了二牛三马乃至六猴儿，于是便继续纠缠着老秀才让他给所有的乞儿们都取个名字。
秀才拈着胡须忽然感受到这辈子从没有过的被需要感，于是甚是高兴，扔给令狐四枚铜板支使他给自己打壶酒来，他要翻翻书品些酒，给孩子们取个好名字。
令狐捧着铜板出了门，给等在秀才屋外的小弟们比了个拇指，一群破孩儿们便欢呼一声簇拥着老大欢欢喜喜地向客栈赶。令狐身怀巨款，一手攥着俩铜钱攥得满手热汗，腰杆挺得直直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自我感觉倍儿棒。
不一会儿便走到镇子里最好的酒楼平云楼，酒楼的老板抠门儿伙计脾气坏，令狐他们平日立别说讨东西，一踏进那门儿就会被打出去，可是吃了十足苦头。
令狐抬头望了望那高高挂了红灯笼的三层小楼，小手一挥止住乞儿们的步子，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腰杆儿笔直地踏进客栈门，童声嘹亮地吼了嗓子：“小二呢？”
那是一天里客人最多的时段，小二们忙得正脚不沾地，乍听到这么一声，习惯性地转过脸来做出一副假笑，待看清了是令狐冲，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令狐得意洋洋道：“给爷盛这些钱的酒来！”
还没变声的童音格外清亮好听，令狐嗓门儿又大，热闹的大堂里立时就静了下来，小二看了看周围，把肩上的抹布一甩，瞪了眼睛气势汹汹地迎过来道：“哪儿来的小叫花子，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没就敢来捣乱？”
令狐直着脖子回瞪回去，道：“你爷爷我来买酒，怎么？不行？”
小二上下打量了令狐一番，忽然大笑起来，道：“买酒？”笑声戛然而止，小二一抻脖子，瞪圆了眼捋捋袖子，怒道：“现在滚出去还来得及，你小子嘴巴里再不干不净，别怪小爷以大欺小！”
令狐心里有点慌，握紧了手，手心被那已经温热的金属咯了咯，忽然又有了些底气，于是歪歪嘴，做出一个横横的表情。他的身高还够不到桌子，便两手一拍把铜板合到一起，啪一声拍在凳子上，道：“你笑什么笑？你爷爷有钱，快给爷打酒来！”
小二惊讶地望了一眼凳子上的钱财，又望了望令狐，咧嘴邪笑道：“你知不知道咱酒楼，最便宜的酒多少钱一两？”
平云楼乃是华山山脚下档次最高的酒楼，酒菜不见得上等，格调驾得却高，普通老板姓寻常不会涉足其中，来来往往都是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老秀才一般都去家附近的杂货店买些掺了水的薄酒，绝不会踏入平云楼这种地方的，令狐却不太知道这些，更对钱多钱少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曾经吃过平云楼的亏，手里有了钱，便想雄赳赳气昂昂地扳回一局。
令狐于是扭过脸去，白眼以对。
小二道：“小子，哼，咱们楼最便宜的酒也要十文！”他弯下腰，将凳子上的铜板扫进手心，掂了掂，变脸斥道：“你这小乞丐从哪里有的铜板？来路不明，定然不是偷就是抢来的！看你年纪小，赶快给我滚出去一点事儿没有，这钱我先替失主收了，再敢来这里，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说着把钱放进自己怀里，就要撵令狐离开。
令狐急了眼，扳住小儿的手臂连叫：“我没有偷！你凭什么拿我的钱？！你还给我！”见扳不过，便一口咬在小二的手上，令狐尖牙利齿，这一口下得狠，立时就见了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东方与令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