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一城终老]》茉上舞

26、第十回：勇敢一点（下）

　　与他的牵肠挂肚相比，贝小北自认好像真的没怎么将他放在心上。至少在他离开的这十多天里，她没有主动去过一个电话。
　　其实，也真的没有必要了，他总能够准确的知道她的作息，早上何时醒，晚上何时睡，电话总是在最合适的时间打过来。她妊娠反应大，他不放心她。一早一晚各一个电话给她，也不多问，只说想她。
　　知道她素来是个喜忧不报的性子，知道有不舒服也不会在电话里告诉他。所以，他百忙之中每天至少也要给李阿姨打一个电话寻问她的情况。事无巨细到吃了什么，吃了多少，有没有呕吐，吐了之后有没有再吃都问得清清楚楚。
　　贝小北靠在床前，手里闲翻了一本书，突然微微笑起来。
　　李阿姨见她笑也跟着笑起来。“你这是开始想先生了吧！”
　　莫向南不放心她，所以走之前安排李阿姨晚上就睡在他们卧室里陪她，生怕她突然不舒服，或是洗澡、夜起时有个不小心磕着碰着。这些天李阿姨便一直在卧室的长沙发上将就。贝小北让她上床来和她一起睡，李阿姨不肯，搬出老观念来：这是你们新婚夫妻的喜床，我一个半边人，怎么睡得？
　　说完又道：这个沙发又宽又大又软，空调的温度又正好，睡得很舒服。
　　她们这种在别人家做工的人特别讲究这些，于是贝小北也没有为难她。只给她找了一床更厚的被子，更软的枕头。
　　李阿姨靠在沙发上，抱着她给的鹅毛枕说：“先生是真真把你放在心上的，每天来电话都问得很细。那天早上他走之前，把我喊到房里，也是目光留恋地看着你，不放心地又交待一遍，当时我就傻了，以为又像几年前离开一样不回来了。心里怕得不行，那个时候至少贝南已经出生了，而这个还在肚子里，连爸爸的面还没见过，那就可怜了。先生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让我别担心，他只是被你赶去出差了。他也就是年纪大了点，但对你实在是上心的。真找不出能比他更合适你的人。”李阿姨噤了片刻，又道：“人说天赐良缘，注定是你的就该是你的。你们两个弯弯绕了这么多年，还能再绕回来，真不容易。敢问，有多少人耐得住这样的寂寞，等得起这爱情？还要两个人同时都等得起，耐得住。尤其，你们两个，一个年轻漂亮，一个了出身不凡。”
　　贝小北认真听完，轻合上书页，左右想了想，最后只说了一句：是我运气好。
　　房间里又响起了李阿姨均匀的呼吸声。她仍旧未睡。肚子里的宝宝伸腿踢了她一阵。她伸手轻抚肚子上鼓起的那个包，悄无声息地问她：你是不是也想爸爸啦？
　　莫向南爱极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疼惜她。哪怕睡得再沉，只有孩子胎动了，他都会爬起来看看。有时候，甚至她都未醒，莫向南就已经将他女儿安抚好了。
　　李阿姨说得不错，他对她是真上心的同时，也要她心里有他。正如他说的，只要他们睡在一起，就只需要一张很小的床。而当年他走之前，却给她置了一张很大的床，当她觉得孤单的时候，就会不自主地想到曾经在她身旁的他。
　　刚刚入睡前，他给她打电话，说马上就要去机场，怕堵车误了飞机的点。宁可在飞机场等七八个小时，也不愿意在宾馆里等。莫向南他说：我想回家了。小北，明天晚上，我就在你身边了。
　　最后他说：我一直在加班，没来得急给你去买礼物，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在机场免税店给你买？
　　现今的贝小北，衣食无忧，有求必应，哪里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半晌，她说：把你回程的机票留给我。
　　从此，莫向南我也愿意将你放在我的心上，每每你回我身边，我总给你留一份凭证。满满地收藏厚厚一叠，待到我们老的时候，并排坐着慢慢回味。
　　贝小北在夜灯的微光里睁眼，侧卧看到面前那个空空的枕头。一瞬间，她发现一个事实：她真的很想他。
　　虽然时日不长，可他不在，她已然开始不习惯了。

　　次日一早，李阿姨有了动静，她便也起身了。熬过晨起那一阵天旋地转，由李阿姨扶起来，吃了半碗清粥并一片燕麦吐司，休息了片刻后便同李阿姨一起出去买菜。
　　他不在家，便把公司的司机派过来给她用。她也不怎么出门，那二十年驾龄的老司机每天的任务仅剩带阿姨买菜和接贝南放学。见她今天也跟着出门，老司机小心翼翼地替她开门，待她坐定坐稳后才轻轻关上门。莫向南大排量的豪车，一路上没敢超过六十码，贝小北无奈地看着一辆小□□从后面超过去，并且还特意往他们的车张望。
　　今天她跟着去买菜，李阿姨便不敢去农贸市场，只挑了最大的超级市场。刚过八点，人很少，李阿姨自己也觉得安心。
　　冷鲜肉区，她挑了一块仔排，过了称，让人剁成十厘米的小段。又买了一块新鲜三文鱼，储在冰里带着走。挑了蔬菜后又皱了皱眉问李阿姨：“能去农贸市场买只活鸡吗？冻鸡做不了汤！”
　　李阿姨想了想，说：“早市农贸市场人多又乱，过一下我下车去买，你在车上别下来。”贝小北明白她担心什么，便点点头，跟在推着购物车的阿姨后面去付款。
　　她反应得太厉害，自然料理不了这些带血的原料，李阿姨便在她的指导下一步步地替她做完。
　　其实，李阿姨厨艺哪里会比她差，一道道汤煲炖得是星级酒店的水平。可贝小北还是想让莫向南今晚回来，吃得到他喜欢的家常味儿。
　　嘴角有意无意地频频上扬，愉悦之心不言而喻。
　　是的，今晚，他就要回来了。
　　晚上几道大菜，于是，午餐她就简单地吃了点素菜面后，便被李阿姨催着上楼午休去了。一觉睡醒，算算离他到家也不过四五个小时，顿时，便神轻气爽了起来。连腹中的宝宝都感觉到她的好心情，意外地没有折腾她。
　　晚上莫向南见到她的时候，一定是红润的好气色。
　　睡醒后的她坐在玻璃阳台的书桌旁看一本拼布的书，一心想给未出世的女儿做一条各色小碎花拼的床围。对照着书页，她把莫向南给她找到的日本进口的布料一片片地摊开，寻到最和谐的色调和位置。前后左右调换了数次，得了一个满意的序列，刚想取纸笔记下编号，床头的电话铃便响了。
　　这肯定不是莫向南，他人在飞机上，打不了电话。
　　她踱到床前，接起了电话。那端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唤了她一声“小嫂子”。
　　有一个人想见她，而叶青竹欠她人情，不得不带她来。他明知道自己带了这个人来，若是被大哥知道了，便是天大的罪了。所以，哪怕人到了她家花园外，也不敢按门铃进来，只得先给她打电话。
　　叶青竹说：“小嫂子，你若是不想见我也不为难你。我本就不该带她来。哥知道了，非得剥我一层皮不可。”
　　冒着要被剥一层皮的危险也要把人带到门外，叶青竹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就在叶青竹端着电话快要绝望的时候，贝小北低低开口：“进来吧！我让阿姨给你们开门。”
　　她猜得到来者是谁。与她、莫向南有些牵连的除了叶氏夫妇外，只有一人。全世界也只有这一个人，莫向南不希望她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而她，也不是没有忐忑，只是反复告诉自己，要勇敢一点。
　　在这个人面前，莫向南已经勇敢过了。现在，只有她也在这个人面前勇敢一回，她和莫向南才能安安稳稳厮守到老。

　　成婚那天，叶蔚告诉她的那一个秘密。
　　那年叶氏夫妇婚礼后没多久，他的公司也正式成立，为此，莫向南一直在杭州住着。成立那晚，与员工团聚庆祝，身为大BOSS的他，自然也得出席。酒足饭饱之后又被拉着去KTV唱歌。
　　莫向南讨厌各种饭局应酬和娱乐场合，这次却不能拒绝，便只得窝在角落喝点啤酒，抽根烟，随他们年轻人去闹腾。从信乐团，到SHE，到苏打绿，从蔡琴，到罗大佑，到李宗盛，什么样的歌都有人点，有人唱。
　　他啜了口酒，看着半醺的叶青竹抢过话筒后，往叶蔚肩上一靠大声说：别抢，这歌是我的。
　　那歌旋律很好听，青竹唱歌也是不赖的，他便静静听他唱。
　　只短短一句：“失眠已经占据了你走后大部分的时间，不然这个时候，我应该在你的房间。”他的心墙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推倒，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来，弯腰拾起桌上散着的一只烟叼上，手却颤抖着打不着火机。叶蔚发现了他的慌乱，喊了他一声“大哥”。
　　他放下烟，挥挥手，表示自己无事，然后站起来，走出大包房。久久都没有回来。
　　叶蔚发现了他的不妥，见他总也不回，便寻了出来。四处找了许久，才发现，他又另外开了一个小包间，一个人待在里面，抱着头哭。房间的音响里正播着那首《勇敢一点》。
　　叶蔚坐下来，喊了他一声。
　　莫向南掩在面孔上的手动了动，才抬起头来。虽然他拭过了双眼，但哭过的痕迹仍然可见。叶蔚鼓足了勇气问他是不是想她了。莫向南直视前方，道：我若是也能勇敢一点，现以也应该可以在她的房间。
　　叶蔚皱眉想了想，说：可以的大哥，我现在就送你去。她不会避而不见。或者，你再装醉一次？
　　幽蓝眼眸里的水泽滑落：我不能。我见不得她看我离去的模样。
　　他曾用一首歌逼出了她为他而流的眼泪，别人也轻易地只需要一首歌，就让他为她泪如雨下。
　　那时的他们，谁都没能真正的勇敢一回。

　　注：老话说丧偶的人为半边人。

作者有话说

　　发完睡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