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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雪音札记 ...

  •   曾雪音走了。从迟森出院的那天起,她就坐了当晚的飞机离开了中国。她说她不是为了迟森而回的国,可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成为她多留下几日的牵绊。离开前她再次找过温煦,并没有指责温煦不去医院看迟森,只是给了她一本当年她亲手写的札记,她说,“女人不该优柔寡断,我站在同一时光里看你们,看似参与了部分,其实都是你们两的事。可是,经历过又如何,懂多少呢?”

      温煦原是不想接受的,但是雪音却笑笑着说,“有些心情没人分享也挺孤独的,该作为念想的,都在我心里了,留着也没用。”她很潇洒地走了。

      可是谁又知道,那一日在咖啡厅和雪音分别后她遇见了谁呢?

      二零零三年九月三十日,晴。

      妈妈的抑郁症加重了。日复一日的衰竭也不能唤起在国外那个家的父亲的一丝怜悯。骆叔叔给妈妈做心里治疗已经好几年了,默默守候着。妈妈给予他微笑,笑抵眼,却不抵心,不是因为假意,却因为骆叔叔不是爸爸。妈妈一如往常照顾我,只是神情早就没了当年的婉和情切。她总是和我说让我不要步她后尘。什么样的后尘呢?

      这个九月,我过得好也不好。我遇见这样一个男子,以一个默默的仰慕者看着他和其他两个同龄女生在一起一年了。

      他的一眉一眼都如同阿波罗少年一样,是个太阳一样独一无二的人。上学期末分班时,我选了理科,我想过他也许会选理科。但是也许他会为了那个女孩子选文科呢?

      何其有幸我们在同一个班,何其有幸我们是隔壁桌,何其有幸在其他人对我冷嘲热讽时有他挺身而出为我说话呢?

      其实从遇见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他是我即将步入的后尘。

      十月,晴雨交加。

      爸爸回来了,他并非为了妈妈而来,只是为了同出一脉的骨肉之情,来看看我这个女儿罢了。

      他说他在国外已经帮我物色了一所很好的高中,是否同他一起去。我问他妈妈呢,他说他从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妈妈知道我拒绝了爸爸的邀请后,一直沉默不语。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似乎是这样的。

      理科中,物理是影响我理综的桎梏,所幸有一次放晚学时,他发现了仍不回家还在与物理打持久战的我。自那以后,我物理有所不懂的地方都是迟森帮我解答的,我问他温煦是不是也同我这般不擅长物理?

      他眉头都不拧一下,嘴角带了笑意,黑褐色的发丝在阳光中如水草一样绵延荡漾,“那个笨家伙哪有你聪明呢?不过却和你一样傲,不会主动问我。”说起她时,他的眼睛里都带了皓月的色彩,没有了灼灼的气息,有的都是温柔。

      然后我发现他的抽屉里总是收集了许许多多的洋货,他总是说,“薇薇贪吃,又不能厚此薄彼不带什么东西给温煦吧?”

      我不知道那个女孩是怎样看待这些礼物的,是否这成了一种习惯?

      很多女孩都喜欢他,偶尔去卫生间,也能从隔间里无心听得她们在议论他,她们说,他是高贵的,冷静的。那一瞬间我只想到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在所有人都认为他该是一个站在这个年龄段其他浮躁少儿郎肩头之上的紫色灵魂人物的时候,我却窥得了他的忸怩,他的少年心事。

      隔着过道,自习课上,我时常看到他耳里挂着白白的耳机线,而他修长的手掌里把握着细细的2B铅笔,桌子上还摆放着当时鲜见的荧光笔和尺子,时而时而换下手中的工具。

      因为他后桌的卫城拍了他,问他借笔记,无意间跌落的一只蓝色荧光笔被我拾起,我还给他之时,又是一个无意,撞破少年心中的心事。

      我仍然记得清楚,他白皙的脸庞滑过罕见的红丝,手心里握着的笔紧了紧,又松了。在对了我疑问的眼神时,他嘴角微扬,星辉斑斓的眼睛一眨,又低了下去,留给我的侧脸庞,是个被天使轻吻过的脸庞,温暖地生辉着。

      他左手旁张扬的文字,是他留给自己的笔记,而右手边崭新的笔记本里,带了一丝秀气的笔迹也是出自他正在书写的手,在新的笔记本里面,甚至连草稿图都是那样精益求精,丝毫不马虎。

      我说迟森,“可否找个时间帮我补习呢?”他有些犹豫,却没忍心拒绝我。

      十一月,电闪雷鸣。

      他带我认识了那个叫温煦的女孩,还有薇薇。看到温煦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也是喜欢她的。这是直觉,我有了一种入侵别人世界的罪恶感。

      那一日我站在楼道间听到几声音调尖锐的争执声后,一回首,迟森已经到了我身边。他的眉目有些怠倦,身后的门在碰撞中仍然还在摇晃,我曾想过开口问为什么却无法开口。

      我想也许我知道为什么吵架的。她觉得我的出现危及他心中的她了吗?当晚迟森陪我买完参考书后,我跟他告白了。我知道我这一生只会允许自己告白一次,而这一次注定是失败。

      果不其然,他拒绝我了。他说他知道的,聪明如他,如何不知。夕阳中,他的眼里第一次带了冷漠,“如果注定有人牺牲的话,我不会允许是她。”

      还能说什么呢?失败者,骄傲如我,在情感上终究是撞了南墙了。

      而后的几日我请妈妈帮我找家教。妈妈在和爸爸通往电话中,第一次眼里有了笑意,可这笑意却在那个夜里显得格外阴森。我不知道为什么,彼时的我还在后尘中黯然伤神。

      两日后,妈妈吞服安眠药永远地走了。而那个时候我还在父亲为我请的家教黄老师家中补习物理和化学,接到骆叔叔的电话那刻,我突然就失去了语言,电话落在地板上,磕碰出很大的声响,骆叔叔在那头焦急,而我只知道掉眼泪。

      我总是这样,习惯了一个月写一次心情。我总想让时间冲走事发之时的大喜大悲以一个平和的心情去记录点点滴滴。可这一次我又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写呢?骆叔叔说母亲走的时候嘴角是带了笑的。可是医院的走廊里,我看到他高大的身躯弓着的背,悉悉索索地抖动,一颤又一颤,老态尽显。

      骆叔叔这样一个硬朗儒雅的中年男人都瞬间老去,而我始终记得我打电话给父亲时,他只是淡漠地安慰了我一句,“过几日我就回去,你照顾好自己,然后准备跟我去美国。”

      这个月,我和我生命中的男子短暂交错的路终究是走到了头,而妈妈悄无声息地离去,给了我无尽的迷惑与难以道尽的苦涩。骆叔叔一直帮忙收拾妈妈的身后事,而我飘荡在校园的角落里,除了迷茫地追随着那三人的影子外,恍惚间,原来真的没什么留恋了。

      手续很快就下来了,就在妈妈离去的下一周,我甚至怀疑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策划,可是这样策划人若是我的爸爸,这样的想法太过疯狂。去办公室办理手续的那天,我无意中听到班主任提起迟森的父母离了婚,心情没来由地沉重了。走下楼,看到文科班里坐着的她,没有波澜的眼眸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一手托腮。

      迟森说过,她是个喜欢挨着窗子坐的女孩。迟森说过,她是一个内心善良却敏感脆弱的人。迟森说过,她是个同她一样倔强的女孩。也许她没有自己美艳的容貌,也许她没有自己一样被诸位老师认可的能力,也许她没有自己这样殷实的家庭。

      可是她却的的确确是走进了他心中的人,他可以从一个冷漠寂静的人成了一个絮絮叨叨的人,而话里的人十句有八句是她。他可以是个很绅士的少年,而在那个叫温煦的女孩面前变成了“口腹蜜剑”的少年。

      这样的翩翩少年郎呵,他却不是我的。他的难过,同我这般暗淡的日子里,我有幸成了知道的人,却做不了安慰他的事。

      也是时候离去了。

      温煦手中的这一页是小札的最后一页,上面有明显的泪痕浸湿而风干后留下的波纹,那样的深刻。她的手摩擦过上面的字段,向前翻两页,落在迟森为他整理笔记的那一段,眼泪滔滔不绝。那本绿茶香气的笔记本至今还在她家中卧室里书桌倒数第二个抽屉里,那本笔记本她会考结束了物理和化学后,丢掉了书却始终保留了笔记。

      她和自己说也许哪一天会想看看物理和化学,来个温故而知新呢?都是骗人的,她想留住的迟森的笔迹,少年的心思在雪音看来那么浅显,彼时的她却觉得那个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她似乎在她自以为自己费心心思去喜欢那个少年时,却自私地享受着那份暧昧带来的理所应当。

      可是雪音,他们真的回得去么?

      那日,和雪音从咖啡厅分离后,她再鼓起了勇气后再一次回到孤立于暗夜中的园林景观医院。满心澎湃却在电梯叮咚的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迭失,她碰到了她一直逃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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