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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诡辩(已修) ...

  •   听到风广陌唤出“太子长琴”,欧阳少恭撇了撇嘴角。
      纵使渡魂数千年,每一世名讳都不同,欧阳少恭心中却只认太子长琴那一重身份。再兼先前那四年与悭臾朝夕相对,一瞬之间竟觉得风广陌的话有些刺耳。
      何谓“你若是太子长琴”,我本就是太子长琴!
      饶是如此,他仍对这“重创”自己的巫咸大人流露了些许畏惧。“兄台所言,在下听不懂。”
      “你又何必再作伪装。”
      风广陌漠然道。他见此刻欧阳少恭仍在演戏,思忖着这人许是戒心太重。也罢,他只负责传话,这人愿不愿意去幽都,由他自己作断决。
      “你或许不信娘娘愿意将焚寂解封。但先前我便曾告知于你,七剑封印与幽都皆因太子长琴而生,此时焚寂便是因你而不存,也算与你所求殊途同归。信不信由你。”
      风广心中越是有气,反倒对着厌恶之人反而越发能笑出来。
      那一张苍白的面孔上,杀意毫无掩饰。
      继而转过身去对已听得目瞪口呆的韩云溪道:“待焚寂解封,乌蒙灵谷一族再无固守一隅的必要,你也不必再背负大巫祝职责。云溪,我先前言‘你日后不必再做大巫祝’即为此意,亦不会有人再来取代你。”
      韩云溪如闻惊雷。“少恭怎会是太子长琴?!太子长琴他不是……”
      “当年龙渊族民以太子长琴魂魄铸造焚寂,仅用了一魂四魄。娘娘猜测,余下二魂三魄数千年来不断夺取生灵□□,强行与其魂魄融合,苟活至今,成了今日的欧阳少恭。”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离奇之事……”
      “你不信我便罢了。连娘娘之言也不信了么?”
      风广陌冷冷瞥了韩云溪一眼。日后已不打算再理会他是一回事,眼睁睁看他受人蒙骗又是另一回事。
      “云溪,我并未伤过你娘,也未伤过欧阳少恭。三日前,反倒是我败在他手下。后来——他亲自告知于我,他欲图谋焚寂剑灵,还劝我同他联手。我一人斗不过他,佯作考虑,实则回幽都搬救兵。而后我回到乌蒙灵谷,因担心若对你说了实情,你会去找欧阳少恭算账,误了性命,只让你这几日内不得出谷。却不想算漏了一处,便是你娘……”
      风广陌一边道来,一边瞧出韩云溪面上隐隐浮现怒气,进而恍然大悟。
      未在意韩休宁的生死,是为败笔。
      他不禁苦笑道:“于我而言……一名无知无觉毫无用处的前任大巫祝,死活确实不必去理会。”
      但他并未直言——身为娲皇殿十巫之首,注定寡情而严苛。那不多的情分,一份给了亲人,一份给了娲皇殿内的友人,余下的,则都给了非亲非故的韩云溪。
      故而,他仅是不在意韩休宁,却并非不在意韩云溪。
      风广陌口中泛苦,顿了顿,理清思绪。“你现在怀疑我,这些话定然听不下去。不过我仍要告诉你——欧阳少恭自称出身青玉坛,但我昨夜赶到衡州衡山县,费了些周折才寻到所谓青玉坛,那里杳无人烟,已荒废了些年头!可见就连身份一事上,欧阳少恭都做了假。”
      随即,风广陌则又想到,欧阳少恭嫁祸于他。许是为了在假身份被戳穿之日来个抵死不认。
      果然,那一头欧阳少恭仍是细声细语地掺了点惧怕:“兄台所言,仿若天方夜谭。在下当真一句不懂。此外,青玉坛乃洞天福地,门内自有玄机……你去的,果真是青玉坛?”
      风广陌冷笑一声。“事已至此,你尽管来个抵死不认。不过我真是想不通,世上怎会有你这种人——宁愿与我联手图谋焚寂解封,也不愿接受娘娘好意。由我解封焚寂,与娘娘解封焚寂,不是同一回事么?饶是如此,娘娘仍想成全你这靠夺人躯体与半魂为生的怪物,她的心思不懂,你的心思我亦不懂。不过,你与她倒果真是同一路人。”
      “怪物……兄台所指何人?”
      欧阳少恭轻声道,这两字总算激起他一丝怒气。
      正如风广陌所料,欧阳少恭渡魂数千年,为求生存不择手段,道理伦常皆可抛之脑后。唯独有一点,数千年来不曾变更。
      此既为,他不喜为旁人排斥。
      正因如此,欧阳少恭生存至今,处事原则于不知不觉间已成了——赶在为世人所厌恶、驱逐之前,先下手为强,将自己略有在意的人与事,亲手加以破坏。
      如此,他才会心安。
      而风广陌那一声“怪物”,又让他想起:以前他竭力想做凡人,凡人却厌弃于他。他们驱逐他时,嘴里口口声声便是重复着……“怪物”!

      欧阳少恭蹙着眉,露出为难神色:“尽管兄台所言皆是离奇,但有一事在下听明白了。兄台以为,在下是一名为‘太子长琴’之人的半魂,进乌蒙灵谷是为了谋求那什么焚寂解封?为此还刻意拉拢兄台,却又拒绝女娲一族所信奉大神的援手?”
      “少恭确实不知,我从未告诉他村中有焚寂。”韩云溪听得欧阳少恭语中茫然,正略有心安,又听欧阳少恭道:“不过,假设事情果真如此,宁愿与兄台联手也不求神佛庇佑不正是人之常情么?”
      风广陌道:“这算哪门子人之常情?!”
      “人之结盟,即便只为利,也有实景可见,远比那虚无飘渺的神佛一时‘仁慈’可靠得多。靠神佛不如靠自己,不正是这个理?”
      风广陌一时语塞,半晌才道:“好一个靠自己……这倒更像世所不容的弃子会说的话!”
      心中又想:欧阳少恭又估错了一处。
      女娲族内,神祇并非飘渺之物。女娲不时依附灵女之身,明明白白出现于族民眼前,以她那与世人截然不同的强大震慑一方。唯有如此,七支大巫祝血脉才会固守一隅,女娲、龙渊二族才会一直甘心或不甘心地幽居地底。这一番道理,欧阳少恭不明白,韩云溪却是明白的。
      那即为融于女娲族民血肉灵识之中的臣服,与所谓的“人之常情”有所不同。
      因此,当欧阳少恭用“人之常情”来逞口舌之快,韩云溪的神色却在动摇。
      “少恭,我族观念并非如此……”半晌,韩云溪道。

      傻孩子!
      风广陌又一次气急攻心,端倪都已明显,韩云溪仍是只愿意相信欧阳少恭!
      随即却又想起一事:欧阳少恭始终不肯承认他便是太子长琴,现在连自己也要一并解决。然而他图谋的是焚寂解封,以便取走剑灵,居然不欲依赖他人——莫非,他另有解封焚寂的法子?!
      进而心中一震,禁不住又一次想到:欧阳少恭此人决不能留!
      那一厢,欧阳少恭自查失言,尴尬轻笑,而后为难道:“无论兄台如何看待我,还是劳烦先为我续接经脉。身为医者,这双手决不能废。”
      风广陌闻言心中一动。
      既然欧阳少恭不承认他是太子长琴,那么除去一个并非太子长琴的外族人,女娲也无话可说。
      他此时不正在云溪面前装废人么?那么——
      一个废人,定然无力“抵抗”娲皇殿巫咸的攻势!

      转瞬之间,风广陌眸色暗沉。
      随即起手一枚幽蓝法阵,直朝欧阳少恭要害袭去!

      “少恭!”
      下一瞬,却是韩云溪扑过去,用血肉之躯护住欧阳少恭。
      法阵笔直从韩云溪胸中穿透,晕染开一片血红!
      “云溪!”
      风广陌暴喝一声。虽是心中泣血,却仍是无声运气,又一枚法阵自掌中缓缓浮现。
      哪怕已错伤韩云溪,他也决不能错过这个除掉欧阳少恭的机会!这一次若是又让他避开,日后也许永远再无良机!
      那一边,韩云溪拼着仅剩余力,将欧阳少恭护得更紧!
      “风大哥!住手!”
      身心俱是痛极,韩云溪反倒能放下平素对风广陌的全心听从。嘶哑低吼声里,总算有了乌蒙灵谷大巫祝应有的威严。
      “风大哥!我相信你,我亦相信少恭!其间定是有误会,我们理应好好……”

      风广陌终是滞了一瞬。
      只一瞬。还未待到韩云溪将“说清楚”三字出口,终是错失良机。

      因为,欧阳少恭抬起他那本应废去的右手,置于韩云溪头顶。之后韩云溪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而后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悠闲地将双手放进袖内。
      “云溪果真是好孩子,便如我所料。”
      “你……莫非这是你……”
      欧阳少恭挑眉:“巫咸大人如此聪明,难道看不出,我方才刻意道出‘双手已废’,激你动手?若不如此,云溪怎会来护我?我又怎能将他甩开,与你单独说会儿话?”
      “……欧阳……少恭!”
      风广陌双目充血。这一刻,他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
      比恨女娲更甚,比恨幽都子民更甚!
      “事到如今,巫咸大人定然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不过,若我说因我们性子有些相似,我一见巫咸大人便颇为亲切……罢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无甚意义。”
      “……你!”
      机会已失,风广陌不想再听欧阳少恭胡言乱语。撇下他行至韩云溪身边,再将韩云溪扶起,手放在其胸口,源源不断输入术力。
      欧阳少恭本欲再嘲讽风广陌一阵子,却不知为何,在见他搂着韩云溪的情形忽生不快。
      再一看韩云溪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胸前浸染的鲜红,不快感愈发强烈。

      “别碰他。”
      广袖翻飞,金色法墙将风广陌弹开半丈远。欧阳少恭搀扶起韩云溪,将他放置于床上。
      “我本打算同云溪多玩几日,谁料想巫咸大人出手粗暴,玩法亦与我不同。”
      “你简直禽兽不如!”
      风广陌上前一步,金色法墙立刻压得他动弹不得。他硬生生吞下杀意,总算正眼看向欧阳少恭。
      “为何如此待云溪?为何拒绝娘娘好意?我与娘娘若是不出手解封焚寂,你还有别的法子?”
      欧阳少恭微微颔首,何尝不知风广陌又在试探他底细。“巫咸大人此时还能忍得气恼,性子果真与我有些像。原因我却是一早便说过,可惜你听不进去。人……只能靠自己。罢了,你尚且年轻,不知生灵存活于世皆是弱肉强食,决不能等待神祇一时怜悯。因为,别人现下能给你的,日后也能收回去。只有自己谋求到的,才不会失去。”
      “那又与你玩弄云溪心意有何干系?”
      “巫咸大人还不明白么?”
      “云溪明明这般信你……”
      “他信我,那是他予我的东西。一个变化,他便能不再信我。”
      欧阳少恭耐心解释道。心中则清楚得很,韩云溪待他的好意,全是立根于他的谎言上。
      用欺骗得来的好意,又怎能连自己也当真?
      “好玩之处则正在于此。云溪全心信我,日后得知真相,好意便定然会成为憎恨。这一份心思,是我予他的,才会千真万确,永世不变。巫咸大人,这亦是我的行事手段~”
      “……你当真不可理喻!”
      欧阳少恭对风广陌之言充耳不闻:“而巫咸大人你仅是伤了云溪身子。肉身再痛,忍一忍便过去了。我累世渡魂,身痛永远比不上心痛。”
      “你……你果然是太子长琴!”
      欧阳少恭颔首,算是认下此事。
      “因此……我何须你与女娲来怜悯,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说起来,我倒真不曾想过女娲待我还有一丝怜悯。为报答此恩,我理应放你一马。不过……”
      欧阳少恭抚上韩云溪面颊。毫无血色的面孔上,衬得那粒如泪朱砂愈发鲜艳生动。
      “虽是我诱你出手,伤了我的东西,总得付出代价!”
      宽大的袖子又是一扬,一道金色法阵呼啸而来。便如先前风广陌伤韩云溪的情形一半,法阵自风广陌身体穿过。风广陌只觉脚下一轻,随着那巨大的力道腾空而起。待神智恢复过来,眼角只掠到女娲巨像一角。
      待巨像残影急急从眼中退去,四下风景变得昏暗蒙昧。
      ——他竟被那力道弹至冰炎洞内!

      这一回,不知那尊贵的巫咸大人能不能逃出生天。
      欧阳少恭自窗边遥望冰炎洞,放出几道符使将风广陌禁锢于石墙之上,继而慢条斯理卷起袖子。风广陌此时受了重创,大约会死在那极寒之地。即便休养生息逃了出来,那时……也该是他与韩云溪摊牌的日子,到时候正好再看一场——韩云溪因错信他人,愧对故人的好戏。
      而后来到韩云溪身边,一边为其医治,一边整理思绪,却又想到了另一桩事。

      方才,一时得意似乎说了有趣的话。
      “我的东西”。

      欧阳少恭唇角含笑,轻轻点头。没错,是他的东西。
      纵然苦苦挣扎数千年,再不期盼情与爱,韩云溪总归与旁人不同。
      他不会成为第二个悭臾,也不会成为第二个巽芳,但他们总归魂魄相通。韩云溪的信任,比别人的信任让他觉得更可爱些。
      因此,韩云溪是他最为有趣的玩具。
      ……那便再玩几日罢。

      韩云溪意识不清之际,仍记挂欧阳少恭安危。
      一个蹙眉,口中含糊不清道:“少恭……别伤了少恭……”
      欧阳少恭眉开眼笑靠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云溪,我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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