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青渊》火桑离

35、part 35

　　虽夸口说要做个了断，可无权无势的现状是绝不可能完成这项任务的。
　　本以为会变得风声鹤唳，然而京城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除了晚上的宵禁以及城门通道的通缉令。
　　“真是无趣啊无趣。”
　　雪青泠做仰天长叹状。
　　“什么无趣啊？”
　　正好路过的路浅浅随口搭话，最近清衣楼的生意没有因为某两人的擅自行动而影响，这让她的心情很不错。
　　“浅浅~~”
　　雪青泠立即笑眯眯的迎上去，眼似弯月，酒窝深深，甜得能腻死人。见到路浅浅的脑中立即冒出一个小主意。
　　“干么，叫的这么恶心？”
　　仿佛感应到恶意，路浅浅有些戒备的看着笑得人畜无害的雪青泠，天魔教总坛的事他还有些余悸。
　　“呐，告诉我现在天魔教的情况吧，夫子他应该重新接掌教主之位了吧？”

　　嗯哼哼，裂开一抹邪笑，备好笔墨，以握圆珠笔的架势握起一支细楷，以绘画的精要在摊开的宣纸上写下一段话。左看右看确认完毕后，雪青泠在右下角写下大名，并按了摸黑的手印。
　　将纸卷好后，裁剪过的宣纸被卷成一个药丸大小，吹响路浅浅借的兽笛，片刻之后，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书桌前，侧头对着面前的陌生人。
　　“呐，我后半生的日子可就拜托你了。”将信放好，雪青泠让信鸽吞了一颗药丸，经过训练的信鸽很容易找到被放在皇宫的另一颗。
　　双手向外一送，受伤的飞鸟飞走，阳光灿烂，淹没了影子。
　　一切无所遁形。

　　日头当空照，灼灼晃人眼目。
　　雪青泠一早起来便仔细梳洗，洗手之后，选了一条绿色带金边砂质纹理的缎带将头发整齐束在脑后。这段日子头发长了不少，现在这样扎着在这世界中倒也不显突兀。
　　衣服是向楼里的借的里衣，外衫还是上次去店里定做的。白与黑的界限分明，墨色梅花枝节盘绕曲折，覆主半身。
　　清衣楼今日格外冷清，大堂里空荡荡的，不只是没有人，连桌椅之类也都撤下了，若非梁柱上还挂有绫罗丝带，根本就找不到青楼的影子。
　　端了一盘子点心和一壶茶，雪青泠来到大堂的高台上，在台沿坐下，两条腿在空中荡来荡去，甚是悠闲。
　　“碧螺春和绿豆糕？你倒是享受。”有人在身边坐下，体温从空中传来，温凉的气息。
　　“呵呵，没别是最后的一餐。怎样？要不要也来点？”
　　毫不在意，雪青泠眯起眼仔细品味口中的美味，鼻尖充斥着绿豆的甜香。头微微仰起，黑发落在面颊，脖子拉成一道优美的弧，危险的弧度。
　　最后的一餐么。
　　唇角向上拉伸，足以给人安心的力量。
　　看看天色，雪青泠分外惬意，心中隐约带着些小小的兴奋。
　　“还有一会儿才来。怎么，不继续玩了？”
　　朗朗嗓音清澈，具有眸中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听在耳中是种享受。
　　对于这样没头没脑的突兀问话，雪青泠并不疑惑，也不吃惊。
　　“恩，玩久了也没意思，而且，老爹的事还是早点解决的好。”
　　反正不是他的亲爹娘，处理完这事儿就当是报答他们生养雪翎付出的努力。若没没有他们恐怕他也没办法附身于这世界。
　　“所以故意通知他们到我这儿来？”所以他这地方就成了战场，想像动手后的惨状，秦殇渊就有些心疼，好歹也是多年的心血。
　　“嘿嘿，我胆子小嘛，这里有你可以给我靠，而且你不也很配合的清场了？”笑了几声，雪青泠的心情甚是愉快，对即将到来的场面有些跃跃欲试。
　　天光正好，天大地大。
　　大开状态的门扉迎进肆无忌惮的日影，白晃晃的一片，门外间或路过行人，神色各异。闭眼听喧嚣声隐隐约约，及至清晰。
　　对着门，无声的咧嘴笑了。就那么一下，半眯的眼里闪过跃跃欲试的好战光芒。

　　静，且诡异。
　　这是清衣楼如今的气氛。
　　训练有素的士兵围着这京城有名的青楼，重重叠叠的刀戟对向楼里的人。
　　那些神情严肃不拘言笑的人就是这个国家的机器么？雪青泠不无恶意的打量着先锋队，长不大的娃娃脸上盛满了好奇。
　　“沫楠没来么？好似许久不见了，我本想顺便可以续个旧的。”
　　无视某人的铁青脸色，亲昵的拉着秦殇渊的手笑得张扬。
　　“翎儿，玩够了吧，跟我回宫去。”挂上和煦笑脸，当今圣上笑得亲切若春风三月，眼中却半死笑意也无，湛湛精光是锁定猎物的兴味。
　　从来都在高处的人从未遇过忤逆的人或事，以为一切皆在指掌，天下莫非王土。与雪青泠的一场追捕，不过是场消遣的游戏。没人能离开他的掌控，只在他的掌中跳舞。
　　闻言翻了个白眼，雪青泠嘴角噙笑，眼珠儿一转，睨着叶千煌，有种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是玩够了啊，你说的没错。”
　　紧紧盯着叶千煌，不错失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雪青泠一脸似笑非笑，混合着天真和残忍的表情，接着一字一句往下说。
　　“所以，不如趁此机会做个了断。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冰雪倏忽而至，叶千煌的眼神冰冷无比，犀利凝重的杀气从身体里奔涌而出，狠狠地刺向他们。
　　“雪翎，乖乖的过来，否则我就将你抓回宫里用链子锁在床上。你也不想这样吧。”
　　他的话带着皇宫里最幽深的黑暗，阴冷粘腻如盯住猎物准备一击即杀的蛇，雪青泠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靠在秦殇渊身边抖掉。
　　“听不懂人话呀。我的意思就是说我绝对不会和你待在一块！”
　　冷冷笑看他的动作，叶千煌微笑，席卷世间的黑暗。“是因为他么？如果他不在了，你就会乖乖的回来了。”
　　My god！他果然听不懂人话。本想破口的雪青泠眼珠一转，半真半假的对某个一开始就没有开过口的人亲昵偎依过去，神态暧昧的让人想冒火。
　　叶千煌看着他们眉目传情，眼睛里油然一碧，决然闪过。那双眸子进入寒潭，映得瞳孔里伏着的刀锋，骤然亮了起来，如同一把名剑，只有在出稍后才显露杀机。
　　“你成功的惹火朕了，朕现在说最后一次，雪翎你要是执意不肯跟朕回去，朕就踏平着清衣楼！”
　　话音落下，周围的士兵立即摆好进攻的姿势，只待一声令下，便立即执行命令。
　　终于用“朕”这个称呼了啊，这下可是彻底撕破脸。一开始雪青泠还奇怪一国之君的自称和一般人一样，原来是为了怀柔政策啊。
　　呵，雪翎啊雪翎，你究竟是倒了几辈子霉，才会碰上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主！单单不讲道理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不讲理的还拥有天大的权势和实力，难怪雪翎会落得如此下场。只可惜他不是雪翎，脑子没装过忠君爱国而委屈自己的思想，逆来顺受是想也别想的，没把对方拆了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随便啊，反正这清衣楼也不是我的，要拆就拆喽。”
　　你不能要求从小在黑街打架取乐的人有爱护公物的高尚道德是吧？在常人只能用恐怖形容的眼神下，雪翎很愉快的回答，兴高采烈到过分。
　　叶千煌似乎觉得行动比语言的效果更加直接，让蓄势待发的士兵们不必顾虑的采取行动，向前围了过去。
　　啊噢，到起爆点了。
　　雪青泠心里一阵感叹，面上一脸兴奋无畏的表情，明显就等着这一刻。平凡动荡的剧情在结尾来临前必须要有一个激昂壮烈的高潮才算完整，否则他何必逃那么久。
　　利落的自台沿收回脚站起身，未等包围圈合拢，他便迫不及待迎过去，也不等一边的秦殇渊动作，径自抄了果盘作为武器，对上手持刀剑等冷兵器的士兵。
　　仗着身子相对瘦小，雪青泠左突右窜，别在腰间被当成装饰品的小巧弯刀正反握在手中，时不时的在围剿的士兵中来上那么一下，手腕脚腕的伤虽不致命，却也足够让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暂时失去攻击力了。
　　在众人混战时候能如此精准造成最有效的打击，光有眼力是不够的，还需要又千百次的练习实战得出的经验作为支撑。这一点，叶千煌和秦殇渊心里都非常清楚。
　　伤到恰好失去行动力比单纯的杀戮更加威慑，雪青泠很清楚怎样才能造成最大的优势局面。眼见着第一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抖落刀刃上的血，寒刃上白光一闪，在他眼中一晃而过。
　　“哎呀，怎么这么不经打？”
　　末了，还不忘火上浇油，冲着一脸阴翳的叶千煌抛了个媚眼。
　　果真，叶千煌的脸色越发阴暗。那是在后宫吃人不见血互相倾轧吞噬了无数人的战场上浸染出的眼睛，冰冷，狠毒，疯狂，目光流转处，尽是血色火海蔓延。
　　看见他这副表情，雪青泠反而冷静下来。这样的眼睛他当初见过的并不少，无一不是道上的风云人物，坐镇一方。他知道，正戏接下来才开始。

　　风，从门外吹来，被官兵团团围住的青衣楼前有百姓躲在角落围观。。
　　此时，雪青泠与叶千煌各立一方对峙，四周零散有受伤士兵呻吟声响起。
　　线条柔润的脸上一双眸子幽暗如海，平静海面看不到底下是否有暗潮，半场黑发用白色丝带束在脑后，露出整张脸来，黑色外衣袖口处用宽布绑着会收紧，不碍打斗，衣摆长而倦厌的垂着，角落里有白色梅花蔓延，枝繁花盛。
　　秦殇渊看了他一眼，垂眸掩去神情，不知心里想的什么。一袭青衫广袖述风流，黑色飞瀑直泄背后，些许绾在脑后斜插一只白玉簪固定。
　　他安静的坐在台沿，衣角轻坠半空中，如鸿雁倦掩双翼于风吹动，懒懒振翅，只带乘风九重振翅高飞，天高海阔，一去不回。
　　“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这回不亮出底牌可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啊！”话似带双关，雪青泠的笑脸灿烂到有些夸张。
　　叶千煌某种似有光闪过，一瞬而逝。那眸光若荒野中的孤狼在暗夜里觅食的眼，凶狠而迫切。也不多话，他伸手做了个手势，利落往下一划，带某种决绝意味，似要做个了断。连带的，雪青泠也冷起脸，专注于周围的变化，丝毫不敢大意。
　　随着叶千煌一声令下，门外涌进了数十号人，劲装短打，利刃在手，眼眸中精光隐现，明显比刚刚的那些进攻人员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叶千煌果然开始动真格了。
　　明了自己没有内力支持的攻击技巧在硬碰硬的情况下容易吃亏，雪青泠收敛心神，全神贯注于周围的一举一动，以备随时反击应对。
　　随着秦殇渊放下茶杯的轻响，双方同时有了动静。
　　不约而同，雪青泠和对方同时亮出兵器，抬脚冲向对方。
　　很强，雪青泠清楚地认识到这批人的实力。若论单打独斗，自己绝不会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对手，然而现在是群殴，对方也没有过配合经验的架势，他或许可以撑得久一点，更何况他相信秦殇渊不会见死不救的。
　　借着身材较为小巧，冲进战团的雪青泠手持弯刀每每以出人意料的角度发出攻击，一时之间也让他人对其无可奈何，只在他身上添些无关紧要的小伤。
　　然而，时间越久，对雪青泠便越不利，没有内功修为的支撑，若是逃命还好，长时间的对战让他显出疲态，明明知道该如何躲避攻击，身体却跟不上大脑，一时之间险态频生。
　　就在他格开一个对手的长剑，另一个人自准备后用刀劈砍，眼见就快要躲不开了，一个黑影自上跃下。在众人尚未看清真面目且不及反应的刹那，扑上叶千煌的脸，而后立即弹跳开，落到一边并两三下蹦上秦殇渊所在的台上，无辜的“喵”了一声。
　　“噗！”
　　尽管还是对战的紧张时刻，雪青泠看清之后依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见叶千煌左右两边的脸上各有三条细细的血丝，那是失踪已久的夜游神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