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相欺 ...
-
秦敛的心情此时十分复杂。三天前他不过是在自家的惜花亭小睡了片刻，一觉醒过来，就已是天翻地覆。他不但被横空移到了距自家山庄百里之外的一个小地方，还发现自己居然完完全全成了另一个人！
他一发现这个事实，情急之下竟是大大失状，也就是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吴曦的人，自称是他的师弟，要带着他往南云山那边走。
秦敛在最开始的一天极少说话，生怕出了差错，幸好这吴曦废话实在是不少，零零碎碎将他们的来路目的说了个七八，秦敛将这些信息整合了，不觉呀然一惊，他穿的这个身份，自己竟是早有耳闻的！
南云派盘踞在云山之南，可谓是正道剑派顶峰，开山祖师谢长廷建派云山，在起名时大笔一挥，以山为名，立在南边的云山，就索性起名南云。南云弟子藏于深山，心性大都清静淡泊，与这剑法要义恰好吻合。他们往往一生研习剑术，造诣不凡者多不胜数，这一辈里更是有被称为南云双秀的两名大弟子——骨秀阮青遥，神秀陆西苓。
骨秀自是称赞天资。听说这个阮青遥虽为女子，却实在是难得的天分奇高之人，秦敛知道她名声，却也并不看重，他心知这阮青遥也就是命好落在了南云，若是在普通世家，怕早就被埋没了。
至于这神秀陆西苓…秦敛看着铜盆中水面映出的温和轮廓，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烦躁之气。与他托名横岫山庄不同，这陆西苓却是自己实打实拼出来的名声，据说他行事有度，观之可亲，不但备受前辈青眼，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武林传奇医仙沈修也折节与他相交。
秦敛想到此处，不由生出一番嫉羡之情，他自视甚高，偏偏所有人都将他视作是坐在祖宗本上的纨绔，这陆西苓名声如此这盛，怎么不惹他生起一争之心？
他心中战意大作，恨不得马上就跟那陆西苓打一场才好，直到吴曦唤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就披着陆西苓的壳子，还到哪里去找那陆西苓？他心中焦郁，不直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回应起来也是不咸不淡的，等吴曦催他上路回南云之时，他才猛地醒过神来，难道他还要一直假装陆西苓，做什么南云神秀不成？
他只要稍微一想这种可能，反感之情便铺天盖地而来，怎么抑也抑制不住，幸好那吴曦并未察觉不对，对他打听的横岫山庄方向的问题没多想就老老实实给了回答。
秦敛打听清楚了方向，没怎么想就连夜带着钱走了，心中无丝毫犹豫。虽然现在换了身份不假，但对他来说，自己仍然还是那个横岫山庄的少庄主，横岫山庄也仍旧是他的祖宅，更何况，既然他换到了陆西苓身上，从另一方面想，陆西苓是不是也有可能也换到了他的身上呢？
抱着一线希望，秦敛一路紧赶慢赶，加快脚程往横岫山庄行去。虽说嘴上理直气壮，但他毕竟顶着别人的皮，还是有些心虚，生怕遇见了陆西苓的故交，漏了马脚。
就算他这么处处谨慎的行事，还是躲不过一种叫天意的缘分，他只不过是歇个脚吃个便饭，居然就这么巧碰到了陆西苓的师妹！
那句师兄叫出来的时候他当真是吓了一跳，他根本就不认识南云派的人，哪里认得是哪个师妹！
那师妹面上笑意盈盈不假，但他心虚在先，总觉得她对自己有些怀疑，偏偏还不敢多说，生怕出了破绽，结果两人一顿饭下来，他连这师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带着她一起去横岫山庄了…
秦敛一阵头疼，急着想办法甩掉这个黏在自己身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师妹，一时又想不出主意，头上顿时冒了一层冷汗。
“师兄，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身子不舒服吗？”少女清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抬头便是阮青遥清丽的脸，秦敛面色不显得滞了一下，哑着嗓子道，“没事…”
“既然没事，我们不如现在就启程吧，走得早些也好早点回南云。”阮青遥利索地招手唤来伙计结了帐，站起身来，带笑等着秦敛起来，秦敛磨蹭一下，根本不想动身，只是阮青遥就在面前等着，他也做不出将她晾在原处这种缺德事，只得不甘不愿站了起来，提上了宝剑苍绝。
阮青遥将他的犹豫迟疑看在眼里，心中狐疑不断加大，对这师兄的身份又多了几重猜测，真是失忆的话，哪里像这样的行动自如如同常人一般？看这模样，不像是失忆，倒像是…换了个人。
阮青遥不禁悚然，暗骂自己脑袋抽了风，这失忆还可以说是撞了脑子，可这交换身体…她使劲甩甩脑袋，想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全都打包清理出去，可是这种猜想却不觉在她心中越放越大，成了最有可能性的一种。
她骑在马上，看着随便将剑提在手上的秦敛，眉头拧得更紧，这个样子，哪里像她的师兄！
她的师兄是个将剑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每日里擦剑磨剑从不懈怠的人，他怎么会态度如此轻慢，毫不珍重的随手抓着自己的爱剑？
武器对于武者来说，就是手，就是眼，用手挡下千变万化的招数，用眼领略层出不穷的变化，武者自身的境界越高，武器所能发挥的威力也就越大，武器自身的蕴藏越广，武者所能展示的实力也就越强，两者本就是一体而生相佐相承，看着秦敛那吊儿郎当的样子，阮青遥对他的不满简直就是充盈于胸。
秦敛还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之中已经中了几箭，兀自想着上了横岫山庄该怎么解释，是先用陆西苓的身份上去套套话呢？还是直接亮明自己的本真，索性掀开他秦敛的身份？他有些苦恼的看了眼和他骑马并排而行的阮青遥，郁闷地敲了敲头，还是觉得先用陆西苓的名字比较好。
“师兄，到了。”阮青遥动作漂亮的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微微含笑，对秦敛道，“可要上前叩门吗？”
秦敛端立在马上，却是一动不动，缓慢摇了摇头：“师妹，我们先去另一个地方。”
阮青遥凝眉敛了容，眼下都到了门口，居然又说要走？她有些看不惯秦敛做派，但仍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大师兄，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师兄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智，想来过段日子自然就会好的…
努力做了番心里建设，她心里好受许多，又一撑鞍马坐回了马上，从容问道：“师兄既然不打算进庄子，那是要去哪呢？”
秦敛见她并未与自己为难，对她的观感好了许多，再看她一张芙蓉面生的也是极干净清爽，不由生出几分亲近，话里也带了些热络：“师妹不知，这横岫山庄毕竟是个大庄子，一时半会怕也难以决事，我与那二公子秦疏有几分交情，倒不如直接去寻他来得爽快。”
阮青遥心中冷笑不止，心道既然如此，方才在路上怎么不说，等到了门口才说？她越发觉得自己这师兄可疑，打定主意跟着他好好探查一番。
可是她眼见着这秦敛带着她越走越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师兄…那秦二公子的府邸，竟住的如此偏僻吗？”
秦敛被她一问，突然脸上一红，竟是有些言语闪烁，不肯直接回答。
阮青遥看得生疑，秦敛心里也是暗暗叫苦，这条路并不是通往秦疏宅子的，却是导向当地最著名的一家酒楼的。秦疏对声色管弦一向爱好，平日里最常来的就是这引月楼，前些日子里这引月楼新来了位秀姑娘，琴艺绝高，他这二弟早就对他说了，想必这些日子得了空，都会来捧这位姑娘的场子。
他一向与这二弟交好，虽不是一母所出，情分却是不减，他在路上千思万想，方才想出这么个好主意：先把事情告诉给他二弟，探听探听如今横岫山庄的情况，再跟他二弟好好商量商量，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他想到自己离开了自己的身子，此时顶着秦敛皮的不知道是哪个，也不知道那人是乖乖呆在山庄里呢，还是不知好歹的往外边跑，他越想越是焦迫，便下意识地催马快走，竟是没有意识到跟着的还有一个阮青遥。
这个当口阮青遥问了，他却也不好不答，有些讪讪地道：“既然师妹问了，我也不好隐瞒…这位秦二公子喜好音律，这个时候恐怕在楚馆秦楼之中，师妹你毕竟身份不便，若是有何为难，不如就找个客栈先歇一歇，等我办完了事再来找你如何？”
他巴不得阮青遥离开，说到最后，口气也有些热切，竟是像是在赶阮青遥走了，阮青遥见他急赶着往花楼走，还遮遮掩掩不想让自己跟着，倒是越发好奇了，要说这师兄没什么不对，那她可是打死都不信了，先前还说自己与横岫山庄的少庄主有交情，到了地界又说自己与二公子交好，这话变的未免也太快了，若是真有事，去找少庄主岂不是方便的多，干什么来找一个万事不管的二少？
阮青遥在南云山上当师姐当了十几年，那些师弟妹们躲懒耍滑的把戏她心里都是门清，看到秦敛如此作态，她反而一笑，主动退了一步：“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去了，师兄你一个人过去吧。”
秦敛见她遂了自己心意，心中大喜，面上也显露了几分，阮青遥见他喜态，彻彻底底将他和原先的师兄分成了两个人…师兄就算是高兴，哪里会这么露白的直接就能让人看出来？这个“师兄”，未免也太蠢了些。
看着秦敛放下心，假惺惺问自己去向的样子，阮青遥不漏分毫，笑道：“我们刚刚走过的路上就有一间客栈，我看着倒也干净，我便在那里等着吧，师兄早去早回。”
秦敛一迭声应下，连嘱咐也不曾交托一句，就乐呵呵的赶紧走了，阮青遥见他脑筋如此简单，真不知是该怒该笑。麻利的将马寄托在路边的一家小茶摊上，她隐匿身形，悄悄跟了上去。
秦敛毫无警觉被人盯了梢也没有任何不适，就大大咧咧地行到了引月楼。
阮青遥在门口停了片刻，不多犹豫，一闪身就绕开人流，跟着他上了二楼。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师兄”，究竟能整出什么门道。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相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