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空》路小瓷

12、第十一话 雪

　　自那次相遇之后，女孩就经常跑到他这边，有时候和他或者勾打打架，有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喝喝酒，有时候是一个人，更多的时候，她的身边还有着一个绿发碧眸看起来很文静叫做素子的少女。

　　玩玩闹闹中，转瞬，当初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渐渐出落成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不知道是不是神将的成长速度比妖怪要慢，而他，始终只是比她大两三岁左右的样子。

　　渐渐地，她不再叫他大叔，而他，也开始改口已经叫惯了的“小鬼”。改变，就那样一点点地发生着。

　　那是个，初雪刚刚落下的美丽季节。

　　这次的千夏，是一个人过来的。少女待在他一直斜靠着休息的树干下，带着莫名的表情，仰头看他，片刻后，她悠然开口，“呐，陪我走走行么？”

　　轻轻从树干跃下，他以行动代替了回答。

　　两个人慢慢走出结界覆盖的地方，灰蒙蒙的天空，已经开始飘落小雪。

　　千夏上前几步，有些兴奋地伸出手，细碎的雪花落入掌心，瞬间融化为一滩凉水。四周一片银装素裹，那抹最动人的银色，大抵就要属少女那一头银色的长发了吧。

　　女孩依旧捧着已经化为水的雪花，回眸浅浅一笑，冰蓝色的眸子中早已经没有往日的寒冷。

　　千夏一反常态地没有冲进雪中和他疯闹，只是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一步步往前走着。

　　少年则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适时的安静，来的刚刚好。

　　小雪极少成多，在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女孩银色的发丝上已经积了不少。看着那一片银白，少年微微皱了皱眉，

　　【就算千夏擅长冰雪类的……这样……果然还是会觉得冷吧……】

　　想了想，他终是上前几步，刚弯腰想伸手拍掉她脑袋上的积雪，却恰逢女孩转过身来。
　　来不及反应，少年只觉得唇上一凉。

　　千夏也是吓到后急退了一步，这才拉开两人的距离。女孩别开了脸去，脸上红晕一片，不敢正眼看他。

　　少年却也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地，脸上也染上了极不自然的红晕。

　　世界，一片安静。只有轻轻地落雪声。

　　少女忽然跑开了来，银色的发散在风中，是她特有的气息。他刚要追上去，却被她的声音止住。

　　女孩背对他站着，绞在身后的手不安地摆弄着，声音却意外地清甜好听。

　　“呐，果然，最喜欢你了，红莲。”

　　千夏说完，就飞快地跑走了。少年没来得及反应。对于他而言，世界只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女孩清甜的的声音在空气中反复回响。

　　[呐，果然]

　　[最喜欢你了，红莲]

　　他的脸更红了，却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远处跑开的少女。

　　终于反应过来，他起身去追，女孩，却早已经消失在了森林中。越下越大的雪完全掩住了她的足迹，暮色降临，再找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线索的样子。虽然担心，他却只能先回去，等天明再去找那个消失无影了的女孩。

　　两人都没能看见，林子的不远处，一双碧色的眸色闪过丝丝森冷的光。

　　那之后千夏就没再出现，应该是害羞了吧。可是，心头这丝丝的不安是怎么回事。他斜靠在树上，结界外的雪似乎小了些，却仍在自顾自地飘着。

　　【那家伙……就这样跑出去了……不会冷么……】

　　他猛地自树枝上坐了起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想的……全是关于她的事呢……】

　　女孩的声音再一次自脑海响起，[果然，最喜欢你了，红莲]

　　金眸瞬间睁大，他的身子蓦地一震，【他到底……是怎么了？】

　　“哟~好久不见啊，腾蛇。”熟悉的声线自头顶传来，抬眸，就看见一个倒过来的脑袋笑眯眯地和自己招呼着。

　　倒挂着的少女有着黑色的及肩短发，同色的眸子还和初次见面一样的精神奕奕。
　　“勾？！”

　　“干嘛那么惊讶啊？我来不得？”唇角挑起一抹坏笑，她熟练地自树枝上跳下，四周张望着，黑色的眸子晶亮，似乎在寻找什么的模样。

　　无奈地叹口气，少年应道，“找千夏的话，不在。”

　　“唉？”少女的口气顿时溢满了失望之情。

　　突然想到自己的困扰，犹疑着，他还是开了口，“那个，勾……我，有点事……想问一下……”

　　片刻后，黑发的少女抱着肚子就滚在了雪地上，伴随着间歇的哈哈声。

　　腾蛇满脸黑线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一脸“找你商量我真是蠢到家了”表情。

　　闹够了，勾阵站起来，面色严肃，“腾蛇，你还没发现么？自己真正的心意？”

　　对上少女黑色的眸子，腾蛇金色的眸里满是疑惑，他跟着念了一边，“我……真正的心意？”

　　郑重的点了点头，少女抱臂看着他，“想清楚就快去找到她说明白，可不要让人家女孩等太久哦。哎呀，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

　　“……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腾蛇看着面前再度恢复茫茫的大地，垂下了眸子，【我真正的心意……么】

　　等他真正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后，那个有着银色长发和冰蓝双眸的少女却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一失踪，就是近百年。

　　也就在那时候，失魂落魄的他，遇上了晴明。

　　终于承认这个主人后，那天，温润的青年忽然问他，“你有名字么，腾蛇？”

　　“红莲！”

　　心中尚未反应过来，那个名字却那样脱口而出。高大的神将愣住了，脑中忽然闪现出一直刻意压抑着的那张脸。

　　银发的女孩带着略显夸张的笑意，“决定了，以后大叔就叫红莲吧~”

　　“红莲么……真是个好听又温润的名字呢……很适合腾蛇你啊……”晴明先是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便笑着开口，“那么，以后可以叫你红莲么？”

　　“……嗯。”眸子垂下，红莲低低应了声。

　　脑中不时闪现着零零碎碎的画面，他却咬着牙，强将那些蜂拥而至的记忆塞回心底，哪怕那些尖锐的菱角将那块柔软刺得鲜血淋漓。

　　【不要去想……不可以……】

　　落魄地站起，看着面前仍虚弱不已的少年，神将眼中的愧疚愈演愈烈，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原地。

　　【这只手……刚刚才伤了昌浩……已经……没有资格了……】

　　金色的眸子像是蒙了尘般显出深深浅浅的斑驳和黯然来，扭过头对着同胞低低说了声，“昌浩就拜托了。”

　　下一秒，红莲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红莲……】

　　余下的三人都绞着眉，看着神将离去的方向，默然。

　　夕阳被山峰撕裂，蝉鸣消歇，喧嚣静止。孤鸦栖于枯枝，鲜红欲滴的霞光沉淀在巨树的冠上，恍若烈焰。

　　等待许久的黎明，却来的如此悲壮，像是在预示着某种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