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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彷徨 ...

  •   孟舒未着铠甲,穿一身蓝白长裙,马尾放下来披于肩头,倒显得温婉许多。只是那眼神与表情,依旧犀利有压迫感。

      陆秋辞送走李婆婆,回来便看到她站在窗口发呆。他慢慢走到桌边,为她沏一杯茶。

      孟舒听到他的动静,开口道:“陆大夫,我说话不喜绕弯,三年前的事,我俱已从枫屿那里听说。现在既然让我遇见你,那我倒要问问,你为何欺瞒我师弟,你是来自恶人谷这件事实。”

      陆秋辞的手抖了几抖,洒出些许茶水在桌上,他用手指抹去液体,低声道:“为从他那里得到情报,为助洛笙登上左使之位。”

      孟舒转身将陆秋辞拉至面前,冷笑道:“我当年拜托你的事,你便是这样帮助他的!?陆秋辞,你可知枫屿回天策后因泄露军情领罪受罚,受了多少罪?你又可知他自那之后性情大变,不笑不喜不怒,打仗的时候不要命地往前冲。平时看见一个万花弟子,就跟结了血海深仇似的,死也不愿让人家给疗伤,害他至此,你可安心?”

      陆秋辞阖上眼睫,颤抖道:“对不起。”

      “呵…”孟舒戏谑地笑,“如今陆大夫倒是安逸,躲在这巴陵县过自己的小日子,若不是我家在此处,怕是还以为你在恶人谷逍遥呢。”

      “我已退出恶人谷。”陆秋辞不愿多说,走去墙角捣弄药材。

      孟舒稍稍一愣,看他走路的姿势,抱臂点额道:“婆婆说你的脚不好,现在看来果然,是为何弄成这样?”

      等不到对方回答,孟舒猜测道:“莫非是你退出恶人谷,其他人不甘心才打成这样的?啧啧,真够狠心。”她跑去俯身在陆秋辞身边,看着他颊边落下的黑发,“从前清雅卓绝的万花弟子,如今也不复存在了吧。”

      陆秋辞动作顿住,转头看她,“难道你知道…”

      孟舒点头,“我知道,因这恶人身份,万花谷也不要你了。”

      “你为何…”

      “我去看过念晴妹子,”孟舒起身坐在椅子内,“她见了我便哭,说师兄被师父从万花谷除名,她自己年岁不到出不了谷,还拜托我来寻你。”

      孟舒说到这里,垂眼道:“她要我告诉你,你永远是她师兄,等到二十岁,她便出来找你,找不到便不回万花。”

      “念晴……”陆秋辞紧紧蹙眉。

      “你放心,她现在过得不错,只是没了师兄在,寂寞了点。”

      “多谢孟将军告知,在下恳请孟将军转告念晴,要她好好照顾自己。”

      “我当然会。”孟舒盯着那几枝桂花出神,“我又不似你这般无情无义。”

      陆秋辞神色一黯,抿了唇不说话。

      孟舒趴在桌上看那枝桂花,陆秋辞低头摆弄药材,两人沉默许久,半晌陆秋辞忽然道:“孟将军。”

      “嗯?”孟舒歪头看他。

      “他…最近好不好。”

      孟舒用带有琢磨意味的眼光瞅着他,慢慢道:“他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瞬间消散,陆秋辞不再说话,只留给孟舒一个清瘦的背影,檀乌色的发覆于背后,没了额间发饰的点缀,显得更加清淡。孟舒见他费劲地站起来,一手扶着门往外走,不由得问:“你现在问这个,不会是猫哭耗子吧?”

      陆秋辞点头道:“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

      孟舒略略惊讶,随即笑道:“陆大夫莫要认真,你既然已经退出恶人谷,便不再是与我等对立。你与师弟之间的事,也只是你们之间的个人恩怨,我不会插手。只是近年西域吐蕃又开始蠢蠢欲动,不久我们便又要随军出征了。”

      陆秋辞心想,必定此去山长水远凶吉难测,所以才能准假回乡探望父母吧。他转过身,等着孟舒的下文。

      孟舒又道:“师弟也领了休假,最近高兴得很。因为他要先娶了媳妇再走,否则妹子跟谁跑了都寻不回来。”

      陆秋辞扶住门框,想要应一声,可是发现自己怎样都说不出话来。

      “天色不早,我该回家了。”孟舒瞅瞅窗外,起身告辞。待到行至屋外,她才转身望向那间小屋,神情似有所思。

      这日陆秋辞睡得很早,却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未能完全闭合的窗子倾泻进一捧月光,皎洁如落入静谧孤山中一片未曾污染的雪。陆秋辞索性披衣起身,推门而出。

      这里的月色与万花谷不同,清冷中带着些许孤寂,将远处黑色的山峦映得可怖。陆秋辞席地而坐,抬头望着那轮明月。

      都说月是故乡明,可他在外流落二十载,早已忘记故乡原本的模样。原以为万花谷便是第二故乡,可如今却连万花弟子的身份都不能再拥有。师父待他极好,可也在那日气过了头,指着跪在门前的陆秋辞身体颤抖。

      作为万花医者,应当无欲无求。可他的欲念恶劣且执着,理应不被青岩桃源之地所容。

      “呵…”陆秋辞笑道,“无欲无求。”

      他仰头灌进壶里最后一滴酒,冰冷的液体入喉便转为火焰般灼热,将眼前的一切烧得扭曲且模糊。

      恍惚之间,那人的脸却逐渐清晰鲜活起来,所有开心,期待,生气的表情都历历在目。

      “秋辞,你会不会等我?”

      “秋辞,我只是想多看看你。”

      ……

      “陆秋辞,我现在对你只有恨。”

      陆秋辞愣了愣,然后逐渐笑开。他躺倒在草地上,向月亮举起手中的酒壶。此刻陪伴他的只有自己的影子,轮廓清晰面目可憎。

      “三年了,陆秋辞,你还活着吗?”他自言自语道,将酒壶抱在怀里蜷起身子,“断了吧,断了吧……”

      陆秋辞在稀薄的晨雾中冻醒过来,才发觉自己抱着酒壶睡了一夜。他爬起来走回家,身上衣服被露水打湿,温度沁凉难过。陆秋辞摇摇头,眼前视线出现短暂的模糊,脑袋昏沉。

      “都是你自找的。”他对自己赌气道,换了干爽衣服开始准备出去采药。

      谁想孟舒将军不请自来,直说自己大鱼大肉吃得太多,肠胃很是不舒服,要陆秋辞仔细看一看。谁知开好药后,她又拜托陆秋辞就地熬药,省得带回家被婆婆东问西问。陆秋辞应了下来,心想晚点采药也罢,便打算生火煮药。

      外面忽然有敲门声响起,陆秋辞不禁诧异,大清早的为何这么多病人?身后孟舒道:“陆大夫快开门啊。”

      陆秋辞起身将门打开,待到看清来人后耳边轰然作响,一颗心似要跳出胸腔。

      门外站着的,正是齐枫屿。此时他亦未料到眼前人的出现,脸上表情倏然凝固。

      陆秋辞禁不住打量对方,齐枫屿并没有穿着铠甲,而是轻便的暗红衣衫,左肩斜覆银色软甲,腰带将腰身勾勒出来,挺拔中带着几分潇洒。他的头发以一根红带系住,刘海下剑眉斜飞,脸庞线条经过岁月磨练,更显坚毅。

      他与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很大变化,陆秋辞暗道,看起来身体很健康。但他只看了几眼,便低下了头。其实陆秋辞始终不愿齐枫屿看到自己,只是事已至此,无处可躲。

      齐枫屿回过神来,冷下表情公事公办道:“我来接将军回府。”

      “哦……哦,请进。”陆秋辞侧身让过,对方却仍伫立在原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齐枫屿冷道。

      “我……”

      “我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你。”

      陆秋辞阖上眼,缓缓道:“对不住了,我过两天就搬走。”

      孟舒坐在桌边吃蜜饯,看眼前站着的两人,一个低着头恨不得鸵鸟似的钻进地里,另一个面无表情,眼睛却死死盯着对方,暗地里情绪涌动。

      她道:“你们两个,叙旧也要坐下来吧。”

      “叙什么旧,我不认识他。”齐枫屿转头对孟舒道:“师姐,若是没事,我在镇口等你。”

      孟舒站起来道:“臭小子,着什么急,我在家里还有事,耽误你一两天不行吗。”

      齐枫屿仔细瞅着她,那表情似在质疑什么,却被孟舒刻意忽视。孟舒却也不要陆秋辞熬药,道谢后便带着齐枫屿离开了。陆秋辞松了一口气,看几眼他们的背影,等了片刻便背起竹筐外出采药。

      只是没走多久,他便远远地望见,那个抱着长枪等在镇口的身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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