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危难救客更笃心意 朝云散尽平添珍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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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草原的儿女，离开草原便如同拔去了腮的鱼。你们却只想让高山的凰鸟在金丝笼中放歌，只想让牧场里的牛羊在运河边戏耍，只想让绝壁上的秃鹰在小小山丘盘旋，只想让格桑花在湿润肥沃的土壤生长。
自我离开草原的第一天开始，我的灵魂，便随着掌心中最后一捧泥土，死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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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乌尔素草原地处边陲，气候干旱，少有降雨，但并不妨碍这片草原的勃勃生机。满地鲜绿的牧草是一层厚厚的羊毛毯子，承载着草原儿女最动人的奔跑与旋转。偶有小溪蜿蜒其中，溪边则徜徉着肥硕的牛羊。
每到夏季，种子破土而出，不久后草原上便开起大片大片的格桑花。入冬之后，草木依旧迎着严寒生长，草原上的人家在天寒地冻中更显热闹喜气，帐篷中传来热烈的牧歌，在回旋上升的水雾中还杂着马奶的香气。
扶香在乌尔素草原上生长了十六年，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灵气。巴掌大的小脸蛋上，是高挺秀气的鼻子和花瓣儿似的嘴唇，眉毛形状生来好看，用再好的眉黛也没法画出。
不过，最妙的，当属她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也许最美的歌儿也唱不出。那对眼睛十分活脱，明亮犹如天上星子。曾有人说她两眼像最好的宝石，她只哈哈一笑，爽快说道，我没见过宝石。
“格桑，格桑，我骑马一点不比你差！”猎猎北风之中，扶香打马而过，裹着红色小袄的身子微微倾下，“格桑，阿爸说你骑术最好，你从今天起便让给我好不好？”
在少女的娇笑之中，那双稳稳踏在镫子之上的双脚，忽然使力一夹骏马肚腹，马儿高高地抬起马蹄，顷刻便逼近了她。
“你便不能让让我么？”扶香急忙叫喊道，两眉一皱，更是赌气一般地抽动着马鞭子。
少年格桑意气风发，怎会理会这女儿家的痴缠撒娇，只快速追上，右臂突然一伸，然后风驰电掣地奔去了远方。风里飘荡着格桑还未成熟的却是极其豪迈的声音：“扶香，你再不追上来，你的帽儿我就不还啦！”
两人戏耍追逐直到天色擦黑，若非担心心爱的马儿禁受不住，他俩就连在夜里跑马的荒唐事儿都做得出来。他们翻身下马，有些脱力地瘫倒在小溪旁。
小溪流水声潺潺，只是已没有牛羊踪影，牧民此时已经牵了它们回去。
扶香闭着双眼，四肢十分放松地伸展开来，胸口微微起伏，空气里是青草和泥土的洁净气息，和轻轻浅浅的少女的香气。
格桑痴痴瞧着她明艳动人的脸庞，心里微微萌动。他有些想依着中原人的口气，说她像画中人一样，只是他还未曾正正经经地看过中原的画作。他又想说她像花儿一样，又觉遍观茫茫草原也无那样的灵秀之物。
扶香微微一侧身，发出似是睡梦中的呢喃：“格桑，你瞧我做什么？”
“你长得真漂亮。我妹妹已是草原上远近皆知的漂亮姑娘，可与你一相较，还是逊色不少。”格桑毫不隐瞒地说道。
“哈哈，”扶香噌地坐起，环抱着双膝，一双晶亮的眸子转向他，“我真欢喜，你也说我漂亮呢。”她本是不大怕羞的人，突然两颊染红，微微垂着眼睑，嗫嚅问道：“你既夸我漂亮，那你可有喜欢我么？”
天色渐渐昏黑。
格桑一怔，又爽快笑道：“喜欢得很啊！”
她的脸上顿时泛起惊喜。恰巧这时北风袭入领口，她浑身一震，眼里微微一暗，她指着脸颊说：“如果以后，我这儿有皱纹，那儿有斑痕，那你还会喜欢我？”
“怎么会，咱们是草原上的儿女，行事说话坦荡，不学那些中原人的委婉试探。扶香，我说了喜欢你，便这辈子都不会改变心意。”格桑诚挚说道，眼里满是坚毅。他突然又忍俊不禁，“而且我们自小认识，你最丑、最脏兮兮的日子我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扶香好似满嘴蜜糖，甜蜜足足渗透到了心肺里头。她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见他目光融融，禁不住心念一动，凑过去亲了他的脸颊。
她捧着脸，又问：“我是信你了。格桑，只是你为什么不去找我阿爸向我求亲呢？”
格桑有些恍惚，听她柔柔开口，这才清醒过来，答道：“咱们部落前日才与中原的朝廷言和，现在还不是好时机呢。我打算等阿爸这阵子忙完了，再向你提亲，好不好？”
“哦，是的，我忘了。”扶香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阿爸是部落的单于，现在忙得摸不着脑袋，哪还有闲工夫理会……咱们呢。只是，说好了，你必须赶快提亲，否则……否则我明天就找人嫁了。”
格桑拔出马靴里嵌着宝石的匕首，一脸诚挚地端在她面前，笑道：“我把我们家族最宝贵的匕首赠给你，以表达我的决心和意愿。扶香，你明天还要嫁人么？”
扶香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一把拿过了匕首，对着皎洁月光摩挲数回，旋即亦是珍重地搁置到了衣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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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帐子里点起柴火，劈啪作响，好似几拍小娃儿奏出的胡笳。燃烧正旺的火上，架着初冬储下的山里野味，油淋上去发出滋滋的响声，火焰随之更加张狂。
那是扶香一家人围在炉边享用晚餐的情景。
弟弟虽只有十岁出头，却极为老辣地喝着烈酒，提起袖子抹了抹嘴唇，笑道：“阿姐总和单于儿子玩在一起。”
扶香瞪他一眼，还口道：“我的好弟弟，你成日也和那珠家的小姑娘胡闹呢！”
不待他们继续吵嘴，扶香母亲加了柴火，又笑道：“你们安心吃饭。不过，扶香，你床头的宝刀，是格桑那好小子送的？”
“是的，”扶香坦然道，泉水般的眸子里溢出一汪柔柔的水光，“母亲，我是打定主意要和他一块儿了。”
“我和你阿爸又不拦你，你爱做什么，只管去做。”妇人取下烤熟的鹿肉，夹了一块到丈夫碗里，同时递去一个眼神。
“格桑很好，阿爸没话说，”中年猎人伸出满是老茧的双手，将削尖了的树枝直直穿过一只在地窖里几乎冻成冰块的野兔，“今日咱们部落不太平，也许等两方议和的文书签订好之后，咱们就该准备婚事了——是吧，扶香？”
扶香赧然一笑，又听母亲忧心忡忡说道：“虽是议和，不过我们人人都清楚。中原的朝廷人多地广，以我们现在的兵力，绝对是打不过的。若非是中原人骄矜，到我们这苦寒之地一时经受不住，还说不定现在是什么光景。”她忽又微笑着看向扶香，摸了摸她的手背，“你的好日子还长啊。”
扶香抱了抱母亲，心里好似也有一团暖融融的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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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哎哟！兔子！”扶香骑在马儿上，突然两眼一亮，立刻翻身下马，又想着山间路滑，便三两下系了缰绳，弃了马儿自顾自地追野兔去了。
只见那灰黑的兔子跑时一瘸一瘸的，似是伤了腿脚。扶香更是兴致大起，一把挽起袖子，灵巧地穿梭在山林之间，活像只小鹿。
哪晓得这一路竟追到了山脚。
扶香眉毛上都结了霜，但兔子却跑了个没影。她一拍脑袋，埋怨道：“谁叫你停下来喘气的，活该跟丢了呢……那么肥的兔子，打回去味儿一定好。”
突然听到一阵逐渐逼近的马蹄声。扶香纳闷，便往大道上走去瞧瞧。不多时，一人一骑停在她身前。马上的男子冻得嘴唇青紫，骨碌碌地滚下了马来，好半天才挣扎着爬了起来，对扶香微微一揖。她却唬了一跳，退后数步。
“敢问姑娘，是哪条路能到乌尔素草原？我已迷路好几回啦。”
“呃……”扶香眨了眨眼，朝身后一指，“是这个方向啦。”
只听那男子道了声谢，说罢便上马急着离开。扶香扯着垂在肩上的辫子，犹豫开口道：“你是什么人？穿着好奇怪。”
不想那男子却充耳不闻，径直打马离开。
扶香跺了跺脚，只觉又气又恼，念着到手的兔子都丢了，禁不住两眉一撇，苦着脸又沿着原路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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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听闻格桑的妹妹丹碧坠马受伤，扶香扔了碗便跑出帐子。其实她与丹碧也不特别相熟，只是由于格桑缘故，她待丹碧格外亲近，好像对自己亲姊妹那般费心。
白色的帐子外守着两个汉子，扶香怎么也闯不进去。于是便风风火火地跑到格桑的帐子里，不想格桑正对着火炉大喝烧酒，桌上摆满菜肴。
扶香惊诧地盯着他，禁不住怒道：“格桑，你的好妹妹受伤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吃喝？你不是最疼她了么？快，快，带我去看看！他们都不准我进去。”
格桑反笑：“扶香，你晓得什么？我前几天看你追野兔，你晓不晓得……你……说不定你哪日便成了野兔了！你还在为别人着急呢……”
扶香皱着眉头上前，抬脚踢翻了桌子，又夺过格桑手里的酒杯一把掷在地上，“你说话颠三倒四，我听不懂。我只晓得你妹妹现在不好过，我要去瞧瞧她。”
“是我没管好脾气，”他转过背去，让人猜不到表情，“丹碧摔下马，只伤到了脸颊，有几道划痕。她需要休养，你真的不必去看她，没有任何问题。”
扶香心头的火气渐渐平息，她看着格桑挺直的背脊，缓缓说道：“你早告诉我不就好了。只是，你说的……兔子，我听不明白。”
格桑浑身一震，转身时两眼竟泛起了血丝，他看了扶香很久，看得她莫名其妙，素来胆大的她都快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突然之间，又大笑着阔步离开，一把掀开帐子，牵了骏马就疾驰离开。
扶香悻悻地走出帐子，问了一人：“你们主人，是怎么了？”
那人答道：“主人这两天心情极差，时不时就要发火。”
她担忧地向远处望了望，却再也觅不着他的踪影。只好苦笑，又问：“他可去瞧过丹碧妹妹？”
“只看望了一次，就再也没去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危难救客更笃心意 朝云散尽平添珍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