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方向，顺时钟》沈烟波

2、你也有点不像你

　　日子还是过的没什么创意，刚毕业那会儿的热情豪迈似乎也已经骨瘦嶙峋。

　　我常常盯着他的背影发呆，幻想着，他要是回过头来，映入我眼帘的，就会是许亦那张帅帅的脸。有时他会突然的转过头活动活动筋骨，这时候如若躲避不及，我就会索性闭上眼睛假睡。

　　我自己都觉得，陶久病入膏肓了，找来一个相像的人，假装，许亦还在我身边似的。其实也可能一直就是病着的，自许亦放下我后。我其实也很好奇，石菲跟他是如何在一起的，但始终问不出口。在这座楼里也从没见过他们亲密走在一起过，想来，定是不想张扬罢。

　　有天上班的时候，看见他开着车四下张望，看了眼表，这个时间地下车位早就满了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径直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敲了敲窗，他放下玻璃，居然还有心情笑着跟我打招呼。

　　这附近不可能有车位了，我知道一个地方，不远。一边说着，一边开门上车，后面的喇叭声震天响，却也不见他急。

　　刚才我绕了一圈，真的没有位子。他左手搭在窗沿边，我不断指着方向，在心底小小得意。

　　你来公司多久了？我问。

　　比你早一个星期。

　　我骇然，还以为他是什么资深历久的老人。

　　到了。我伸手一指，顺着我的方向望去，他笑得那么孩子气。

　　你居然找的到。他一边开心的笑，一边夸赞我似地讲了这句话，他是该夸我，这里并没有停车位，不过有一所大门拆掉了的废弃小学，我的整个小学时光都是在这里渡过的，等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小学搬去更大更好的校址了，这里就一直空着，成了我时常回来发呆的好地方。

　　他停好车子，突然童心未泯地说想四处逛逛。我抬腕看了下时间，果断拒绝了这个不理智的提议，再不赶快回公司就来不及打卡了。他这才想起来时间似的，看了眼表，然后无征兆地拉着我疯跑起来。

　　我说……

　　先什么都不要说啦，迟到的话今天可是白忙活。他打断我没出口的话，掌心更加的收紧，温温热热的，我的手，几乎全被包裹了去。

　　那么熟悉，让我想起，那年许亦拉我跑向教室的感觉。他边拖着我跑还不忘回头耳提面命，陶陶，下次再被我逮到你躲在寝室睡懒觉不去上课，我就把你贴吧的登录密码改掉。

　　竟是恍然若梦的。

　　总算来得及。打完卡后，还余富三四分钟。我掐着腰喘着粗气自以为恶狠狠地瞪着他，真的有种心脏就要跳出来的感觉。

　　你帮我找位置停车，我挽救你不被罚款，陶久，咱们扯平啦。说着大摇大摆地走进办公室，脸不红气不喘的。

　　我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还没打卡呢。刚要喊他，却突然有了这样的认识，似乎，从来没见过他打卡呢。

　　就这样算是熟络起来。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消失个十天半月，毕竟只是同事，不好问他干什么去了，转念却不断恼火自己对他的好奇。

　　石菲再来找我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说陶久，许亦终于要结婚了。

　　我愣了几秒，笑着搭话，怎么说的好像我们许亦会没人要似的。

　　有种想哭却哭不出，嗓子被什么东西涨满的感觉。

　　石菲只是盯着我，直到盯得我无所适从，掉下泪来。

　　我抱着她哽咽，轻声说石菲，我们谁都没有等到，扯平了好不好。

　　看不到石菲的脸，但我的脖子却感觉到了冰冰凉凉的眼泪，陶久对不起，她说了很多很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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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公司组织旅行，我简单收拾了行李箱，恨不得马上离开这座城市。虽然清楚只是暂时的逃避，但终归有了奔赴那里的理由，我们是要去丽江。

　　行政经理将机票拿给我的时候，我有些懵。公司大姨妈来了吗，怎么会给员工买头等舱。

　　刘姐解释说，不是所有员工都是头等舱的，因为这班经济舱已经售空，所以才买了头等舱的票补缺。她还说这次就当是便宜你啦陶久，让你享受一下头等舱的待遇。

　　飞丽江那天，就如我所预料的那般，头等舱里一个认识的同事也没有，只是这样的孤立政策也实在太犯二了。心情大好地坐下，舒服的可以。

　　包拿一下呗。低沉好听的声音幽幽传来，一转头，望见他正笑着看我。

　　急忙将包包从旁边的椅子上拿开，我纳闷地问，怎么你也会来补缺。

　　他一愣，随即半开玩笑地说，没办法，这家公司不怎么待见美女帅哥。一直以为他是不苟言笑的严肃分子，真的闹起来，竟也爱玩些冷幽默。

　　起飞平稳后，漂亮的空姐推着饮品车开始为乘客服务，他倒一副很了解我的模样似的，开口要了两杯温热的白水。

　　也的确像是真的了解我，我从来都只喝白水的，想带点味道的时候，就去买红牛。

　　还是许亦教导我的，陶久，你那个风烛残年的金贵肠胃就不要再蹂躏了，以后你只能喝白开水，实在想喝饮料就喝红牛，喝完你就力大如牛了。

　　我瞪他两眼，就算被拉肚折磨至虚脱状态，依旧忍不住跟他斗嘴，是不是盼着赶紧让激素把我催肥呢，过年好送去屠宰场卖掉。

　　他揪着我的鼻子不撒手，神叨叨地念，肥了好，肥到一个人也看不上你最好。

　　从此真的就乖乖戒掉了一切喝了会不断让我跑厕所的饮料，我的肠胃也乖乖的没有再捣蛋。可是，能让我那么听话的许亦，怎么就不见了。

　　想什么呢，水要洒了。他从我手中抽出杯子放在小桌子上，低声说。

　　丢了魂似地瞅他，我喝饮料拉肚。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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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姐一早就告诉过我定好的客栈地址，一下飞机，她们就不见踪影了，我也乐得自由，打定主意要四处逛逛再回去，他竟也说好。

　　猫咪慵懒地睡在路上，阳光洒了它一身，路旁卖小吃的老婆婆随处可见，我走过去，是想买些像樱桃似的果实尝尝的，沐浴在夕阳下的婆婆抬头望了望我，然后低下头，从枝条编的精致篮筐里抓起一把红彤彤的，却是径自一粒一粒，细细缓缓，品味起来。

　　我怔住，他笑着弯下身来，拿了一张纸，对折再对折之后旋转了个方向，露出大大的能盛能装的那面。然后自来熟似的，在婆婆的篮筐里抓了两把放进他自制的纸袋里，又拿起秤有模有样地称起来。

　　婆婆也不理会，只管自己一粒一粒，那样细细缓缓地品味着。他称好后，递了票子过去，婆婆竟也不看地随手塞进一旁卖空的篮筐里。

　　那一刻，我真的没有想出比丽江更适合生活的地方，许亦没说错。

　　走走停停，太阳就要完全不见的时候，他拖着我蹲在路边一个小小的摊位前，神神秘秘地对我说，陶久，这个很准的。我好笑地看他，却见他一脸认真的可爱表情。

　　不妨试试看。说着我们便蹲下来，四目盯着看上去也并没有多奇异的中年女人，倒是她头上细致精美的头饰更让我欢喜不已。

　　你想问什么？她操着异乡的普通话问我，虽听得懂，仍旧不习惯。

　　我想了想，既然来了丽江，权当是崭新的自己好了。于是望着她开口，我想问，我的那个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她睁开眼睛打量了我好一会儿，然后温吞地对我努力说着不甚流利的普通话。

　　这一句却听的格外真切。

　　不是一直都在一起么。

　　太阳整个不见了踪影，我揉揉发麻的膝盖，一边站起来一边小声跟身旁的他说，根本一点都不准的。

　　他拨了拨我凌乱的刘海，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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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江这地方，来了就是断不想走的。

　　很多人千山万水地飞来，为着那一份缓慢的步调，也可能是想着邂逅一场绝伦的艳遇，但午夜梦回，萦萦不肯散去的，是许亦过去讲的话。

　　他说陶久，以后我们就去丽江一起一辈子吧。

　　我揪着他新茬的胡子，故意抬杠道，丽江有什么好。

　　他就摇头，叹气，还不地道地诅咒我，完了完了，陶久你这话丽江可全都听见了，除非你这辈子都别去，不然丽江一定会不择手段勾引你留下的。

　　现在，我站在这片土地上，再回想起来，隐约觉得许亦也没有完全说对。谁说丽江需要不择手段的勾引你呢，它只消在那里，云淡风轻的，就足够了。

　　回客栈吧。他的声音低低哑哑地飘进我的耳朵。

　　我点点头，不经意望进他深邃的漆黑眸底，恍惚的，居然有了许亦就在我身边的念头，就在这个地方，就在现在这个时刻。

　　梦游呢？见我不动只傻愣愣地望着他，他伸手刮刮我的鼻子发问。

　　我盯着他，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安老师明明说过，我已经痊愈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