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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夜:流浪吸血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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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卧室昏暗的灯光下,闯入者苍白而无表情的面庞如同教堂中的天使雕像一般美丽而毫无生气。
雷澈不禁看得有点入迷,神与恶魔只有一线之差,眼下这家伙就是最好的例子。
雷澈叹了口气,自己从小就不是学习雷锋的好少年,也因此避免了不少麻烦,但你越是不想惹麻烦,麻烦就越是找上你。从刚才闯入者的一系列动作已经可以判断,他和画像中的那家伙一样,毫无疑问是吸血鬼。一般人要是两次遇到这种常识外的生物,早就精神错乱了,但对于雷澈这个急于证明吸血鬼存在的年轻人来说,他无非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馅饼,要是让他就这么死掉,恐怕就算是能中□□头奖也没办法再遇到第三只了。
雷澈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吸血鬼淋湿的大衣脱下,腹部的伤口触目惊心地出现在眼前,显然是被什么利器砍伤的伤口横亘在瓷器一般白皙的腹部,从左侧腋下直贯到右侧盆骨上方,因为刚才的搏斗鲜血正大量从这条猩红的深渊中涌出。雷澈打开刚才找到的医药箱,拿出止血工具和绷带。虽然自己不是学医的,但十年前在医院住过很长时间,因此久病成良医,现在已然对伤口的处理和包扎轻车熟路。
为了给吸血鬼包扎,雷澈想要将吸血鬼扶起来,却发现对方的身子异常沉重。
死人的身体比较重的缘故吗?
雷澈让吸血鬼垂下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想把绷带绕到吸血鬼背后。可这时,倒在怀里的吸血鬼的脑袋竟然突然动了一下。雷澈一惊,难不成又在假死?雷澈想把吸血鬼推开,可却发现吸血鬼的右手已经搂住了他的腰。
遭了——雷澈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别走……”
一阵轻声的呜咽在耳畔响起,轻柔得如同晨雾中盛开的玫瑰花瓣。
“别……丢下我一个人……弗雷尔……”
与其说是呜咽不如说更像是哀求。吸血鬼冰冷的气息在耳畔徘徊着,那瑟瑟发抖的身体凉得好似冰块,雷澈却没办法将其推开,甚至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弗雷尔”是谁。
吸血鬼的金发贴在脸颊上,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香气,雷澈微微转过头,那张精致得不忍去触碰的容颜离自己只有几厘米,对于男人来说略显秀气的眉毛紧锁着,长而上卷的金色睫毛微微颤动,毫无血色的嘴唇半张着,似乎还想说什么……
吸血鬼的容颜,吸血鬼的味道,吸血鬼的气息,曾经离自己无比遥远,如今却近在眼前……
雷澈盯着吸血鬼的嘴唇,竟然有些出神。
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这么完美的生物……没有呼吸,没有体温,面无血色的吸血鬼,就好像是人偶一般美丽得毫无瑕疵。
雷澈感到腹部突然涌起一股热气,那不是一般的燥热,而是某种冲动。那种冲动烈性毒药一般瞬间侵入他的大脑,几乎将他的理智驱逐殆尽。
他的手不知不觉顺着吸血鬼的腰向下摸去。吸血鬼并没有反抗,甚至有些享受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娇嗔。吸血鬼那冰冷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和雷澈身子贴在一起,让雷澈一阵战栗。
“越是美丽的东西,人类想要占有的欲望就越强……如果不好好控制这份欲望,就会被欲望吞噬,最终和这种欲望同归于尽——我希望,你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雷澈的手突然停住了,他听到了一个遥远的声音。他不能确定只是尘封多年的记忆还是真的有人在说话,但那个声音却确确实实传进了雷澈的大脑。
他记得这句话。被父亲第一次带到祖父面前的时候,老人操着标准的英伦腔这样对自己说——那是祖父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雷澈猛地将吸血鬼的身子推开,那尸体一般寒冷的身子重重倒回床上,而雷澈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
他速速将伤口包扎好,将吸血鬼的手从腰间撤下来,扶着吸血鬼躺下来。
雷澈刚想就这么离开,那明明已经完全沉默的身子——确切地说是肚子里,突然传出一阵比屋外雷声更加恐怖的闷响。
雷澈动作僵硬地回过头,脑门上顺势掉下三根黑线,这家伙到底多长时间没进食了?话说吸血鬼饿的时候肚子也会叫?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
“弗雷尔……饿……”吸血鬼又发出一声撒娇般的呢喃。而他肚子里的声音也敲锣打鼓地越来越响了。
看来眼前的吸血鬼已经完全把自己认成那个“弗雷尔”了……这可怎么办……这么放着总之不行,至少他那肚子叫的声音绝对会让自己一晚上都失眠。那就只能给他找点吃的了——可是现在去哪里找吸血鬼的粮食呢?想来想去,雷澈也只想出了一种结果。
雷澈妥协一般翻了个白眼,等这家伙醒了一定叫他百倍偿还!
他从急救箱里取出一根针,在食指上扎了下去。随着一阵刺痛,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来,在手指上凝成一刻米粒大小的血珠。
雷澈将手凑到吸血鬼半张的嘴边,让自己的血液滴进吸血鬼口中。
昏迷的吸血鬼反射性地伸出手将雷澈的手指抓住,露出口中尖牙一口咬下去。
又是一阵更强烈的刺痛。雷澈额头上不禁冒出冷汗来。他心里又是一阵彻骨的寒意——要是这么被吸干了怎么办!
可出乎意料,吸血鬼却很快放开了雷澈的手。
吸血鬼吃饱了的小孩一般咋嘛着嘴,低声道:“难吃。”
天边一阵惊雷,雷澈突然有种想把吸血鬼扔到外面淋雨的冲动。
雷澈勉强控制住这样糟糕的想法,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将视线移到屋内的挂钟上,九点五十八,挂钟的长指针此时只与“12”一寸之差。闹了这么半天竟然已经将近十点了,想到自己连晚饭都
没吃,雷澈不禁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劳累。
总而言之先去找点吃的。雷澈下了决定,于是转过身想走,却突然感到衣服被什么拽住了。
他回过头去,发现吸血鬼正死死拽住他的衣角。
“别走……弗雷尔……”吸血鬼再次叫出那个跟雷澈没有半毛关系的名字。
“别走……别留下我一个……”吸血鬼小声地央求着,若不是发生了刚才那些事情,雷澈绝对会把他错认成路边走丢了的需要警察叔叔帮助的无助少年A。但就算他是无助少年,雷澈也从来不是雷锋。他抓起吸血鬼的手腕想把吸血鬼的手指掰开,然而那又细又长的手指此时却像是铁钳一样牢牢夹住了一副,雷打不动。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梆梆作响,吸血鬼却似乎睡得很沉,那微微撅起的嘴唇微微撅起,一滴血色的泪突然无缘由地从眼角滑落。
恶魔总是披着天使的外衣。雷澈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床上。
今天晚上就先在这里睡吧。
雷澈缓缓睁开眼,昨晚的暴雨似乎已经停止下来,被雨水洗过的阳光透过白色薄纱窗帘晒在脸上,却没有丝毫燥热的感觉。
他翻了个身,让脑袋陷进柔软的枕头中想要再来个回笼觉,但突然想到的一些事情却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坐起身——
吸血鬼!他左看右看,偌大的一张双人床上却只睡着他一个人。
雷澈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吸血鬼不见了!
难道这都是梦?
他抬起手,昨夜的伤口让他一阵呲牙咧嘴,可当他掀起被子,呲牙咧嘴的表情立刻扭曲成了瞠目结舌——他身上竟然□□,昨晚的衣服竟然全都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飞。
我怎么会裸睡在这里!
他四下张望寻找能穿的衣服,却连一条内裤都没找到。
雷澈揉了揉大早上起来就莫名其妙痛得厉害的太阳穴,难不成是劫财劫色?
劫财也就罢了,自己一个男人被男人劫色实在有点说不通。
想到被男人劫色这件事,雷澈的眼皮不仅跳动了两下。被男人劫色……不会是……被做了那,种,事,情,吧……
就在雷澈胡思乱想之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亲~爱~的~”吸血鬼带着和吸血鬼的身份好不搭调的,反而容易让人想到变态的阳光微笑出现在门口,而且重要的是,他身上正穿着雷澈的衣服。
“早上好啊,亲爱的。”吸血鬼一边用新婚小媳妇一般的甜蜜腔调向雷澈问好,一边走到床边将手中托盘放在已然石化的雷澈腿上,“尝尝早餐吧,是我亲手做的哦。”
虽然雷澈饥肠辘辘,但现在显然有比想用眼前这份正统的英式早餐更重要的事情。雷澈一把抓住吸血鬼的手腕,眼中一阵电光火石:“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雷澈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早上新出现在客厅里的报纸,电视里播放着早间新闻,清晨的阳光透亮而美好,这本该是个平凡的早上——
如果没有眼前这只吸血鬼的话。
吸血鬼坐在雷澈对面,两只手缩在刚才从衣柜里翻出来的有些肥大的旧衬衫里,一脸纯良地对着满脸阴云的雷澈眨着碧蓝碧蓝的大眼睛。
“名字。”雷澈如同美国大片里审问罪犯的警长一般面无表情且惜字如金地问道。
“伊恩。”
雷澈放下报纸,紧皱在一起的眉毛可以夹死一只蟑螂:“姓什么。”
“我没有姓氏。”吸血鬼显然丝毫没有感受到紧张感,撒娇地撅起嘴。
“少忽悠我。”雷澈压低声线试图让吸血鬼感受到自己的压力,“吸血鬼社会由不同家族组成,同一个家族成员都拥有同样的姓氏——你是哪个家族的?”
吸血鬼对雷澈的施压毫不领情,顽皮地吐了吐舌头:“什么家族?我听不懂哎——”接着他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在原地动作优美地转了个圈,哼着奇怪的强调唱道:“我就是伊恩,伊恩就是我,一名云游四海的流浪歌手,爱与和平的使者~”
一个晴天霹雳,雷澈的眼皮跳动了一下,难道书上说的都是错的?
吸血鬼停止了歌唱,将脸凑到雷澈跟前,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上下翻动,一脸忍俊不禁:“亲爱的,你不会是读了罗马教会那些老头子写的东西吧?真没想到这种东西还真有人类会相信……”
雷澈脸色一阵煞白,侧过脸清了清喉咙:“严肃点!你擅闯民宅我随时有权利把你送去警察局——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没有护照吧?”
雷澈试图提醒吸血鬼作为一个偷渡者要是敢冒犯自己后果很严重。
吸血鬼却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亲爱的,你夺走了我的身子,又夺走了我的心,现在你要赶我走吗?”
雷澈顿时感到背后一阵酥麻,反问道:“谁夺走了你的身子——”
“你睡了人家一夜,现在转脸就不承认了吗!”吸血鬼叼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手帕怨妇一般泪眼婆娑,眼看就要流出泪来,“你这负心的汉子啊!”那故意拉长的语调让雷澈有种把眼前这不要脸的家伙扔出去晒日光浴的冲动。
“你——”雷澈顿时感到一阵气血上涌,当初和自己的亲戚打官司的那些冷静在这吸血鬼面前竟然停留不了片刻,这家伙的表情这家伙的声音这家伙的回答方式无不把雷澈一步步推向暴走的边缘。
雷澈下了很大力气才转过身背对吸血鬼:“我懒得和你争……总而言之,吃完早饭你就给我滚蛋。”雷澈气得有点发昏,甚至忘了自己当初救下这吸血鬼的初衷。
“可是我身上还有伤!”
“滚。”
“可是我会被太阳烧死的!”
“我叫你滚。”
“可是还有坏人在追我!”
“与我无关。”
“可是你不想知道油画里面那个人的事情了吗?”
雷澈的身子猛地一震,回过头用眼角盯着吸血鬼:“你刚才说什么?”
吸血鬼伸出左手食指指了指身后:“餐厅里油画中的那位。”
雷澈突然缓过神来,想起了自己收留这该死吸血鬼的目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觉得幸运女神正在向他招手。
“你认识他?”他故作面无表情毫不关心地问。
吸血鬼笑笑,干脆地、自豪地、明媚地答道——
“不认识。”
雷澈无表情的面孔突然彻底僵硬了,硬到刚才一直一脸春光明媚的吸血鬼都不禁倒吸冷气的地步。
三分钟后。
雷澈拍拍手重新坐回沙发上,逆光的脸上还残留着只有在香□□帮片里□□老大脸上才会出现的少儿不宜的凶残表情。
吸血鬼抱着膝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泪眼婆娑地揉着被修理过的脑袋。
雷澈叹了口气,冷却下来的脑子重新运转起来。虽然眼前这家伙、让人莫名其妙地火大,但毕竟
是只吸血鬼,虽然不认识十年前我见到的那位,但通过他,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对不起,亲爱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吸血鬼泪眼汪汪,一副认真悔改的样子。
“别那么叫我,我有名字。”雷澈揉着再次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我叫雷澈,给我记住了。”
吸血鬼像被赏了肉骨头的小狗一般满脸兴奋抬起头:“雷澈?我能叫你小雷吗?”
“叫我雷澈。”
“小雷!”吸血鬼显然无视了雷澈的要求。
雷澈再次举起拳头,但这回吸血鬼长了教训,没等雷澈冲过来就唰地跳起来,倒挂着躲到了天花板的一角。
雷澈看得有点出神,看来吸血鬼能反重力运动这一点,书上还是没写错的。
雷澈放下拳头,抬头看了一下表,已然将近九点。他转身拎起椅子上的大衣。
“小雷你要走吗?”吸血鬼向前移动了几步问道。
雷澈叹了口气,转过身没好气地回答道:“你觉得我像是个没工作的待业青年吗?还有我说了叫我雷澈!”
吸血鬼被雷澈的口气吓得又缩回了角落,小声嘀咕道:“你这么一说还确实有点像。”
雷澈强忍住想要把吸血鬼从天花板上揪下来打开他那欠修理的脑壳一探究竟的冲动,命令道:“给我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不许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