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墙》轻舟小泛

16、Chapter14

　　冷。

　　我浑身颤抖着，早知道不应该这么早出来，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依照爹的那个性格，回去是不成了。我长活一世，还没有遇到过这种尴尬的境地呢。黎洛若是知道了，也不知会有什么反应。反正大概不会是感动。

　　无所事事地走在街上，人很少，偶然遇见几个也是来去匆匆的行人。更没有遇到过认识的。一来春耕时节还未到，二来，刚刚过去的节日几乎兴奋了整整半个月，人们都没有什么兴致了，三来，天气还冷着，都窝在家里不出来。因而，这正是洛阳最萧条的时期。纵然暗波汹涌，也只能是暗波，与大多数人无关。

　　走的累了，便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歇脚，顺便把自己暂时安置好。

　　街上人还少，客栈里头，人还不少。屋子里暖烘烘的，正想寻一处坐下，背后便传来一阵呼唤：“洛公子，许久不见，人可还安好。”

　　我听这声音不觉脑子一大，想着自己运气不会这么好，碰上他吧。

　　转过身，便看见一张中年男子的脸。瘦削的下巴，双眼中隐隐透露着不可侵犯的凌厉。穿着一间黛色的大衣，黑色的皮毛随意披在肩上，显出万分的雍华。腰间依旧挂着他时刻不离身的双龙玉佩。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这种感觉，看来我是真的碰上这难得的好事了。

　　“洛公子，你最近可是越发地神秘了，在下可连你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不过，怎么气色似乎差了点？”

　　“多谢庄主关心，在下很好。”在遇见你之前，不管再怎么讨厌他身上的感觉，样子还要装的，毕竟，这洛阳中他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洛公子是难得的人才，可要好好保重，若有一天成名于天下，可别忘了我这把提拔过你的老骨头。”

　　看你现在的样子，大概是不会有人忘记你了。而且，我只有两年可以出来了，欣赏美人都欣赏不够，何谈天下大事。

　　我实在懒得回答他那些应付场面的话，勉强挤出一句：“庄主的二位公子都是豪杰，在下比不上。”

　　那黎正墨眼中似乎闪出了奇怪的神色：“我怎么说洛公子气色不好，许久没有出来，不会是得病了吧，怎么会没有听说我把黎洛那个逆子逐出家门了。”

　　我猛然极其黎洛的事情，一时分了新，等回过神来，正愁无言以对，他却道：“在下还有事，恕不奉陪了，洛公子可要照顾好身子啊。”

　　有台阶白不下，我不用装作愉悦说：“多谢庄主吉言，庄主慢走。”

　　这三个半月以来，洛阳是什么情景有些并不熟悉，只是通过紫晶石从黎洛身上了解个大半。而黎洛也不知现在是什么心情，还是不要贸然做什么的好。不过，看黎正墨那样，落音山庄大概还没有倒台，最高主未易，想来局势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动。

　　只是，方才下山时想去找黎洛，却先碰上了黎正墨，听他若无其事讲“将逆子黎洛逐出家门”云云。就觉得黎洛的性子应该不会那么舒服，就不知为何突然不想去看他了。

　　看来父亲的眼光还真是一流，见到我就说我病了，快病入膏肓了。

　　心中烦闷，想下楼叫杯茶，却看见一个认识的人。当然，只是相对于我而言他算是认识的人。如果让我用一个形容词就叫“没良心”。和我差不多。

　　自从他爹和哥死后，他还可以和黎洛那未进门的小媳妇玩眉目传情，这样的人，世界上不多了。至少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他们也真是够大胆的，黎正墨早就对风之崖虎视眈眈的了，又扯出一个虞家。依照黎正墨的性子就是对他没什么用也容不下他们了。

　　算了，他们也不关我的事，虞陈两家的事已经够乱了，我还没这个耐心连这都要管。要再乱些也无所谓。

　　这几日，天气渐暖，似乎找不出理由不去找黎洛了，纵然心中烦闷，终于还是要面对的。而且，我无所事事够久了，再这么下去，早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便硬着头皮出去了。、

　　“枳墙公子，在这里做什么，装神秘？”

　　估计就两个人会这么叫我，一个是黎洛，因为第一次见面影响太深，以至于后来黎正墨的生辰宴会上他对我毫无印象。叫着叫着便习惯了，还顺带影响现在我眼前这个人也这么叫我。他叫我已经习惯了，可安澄叫我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爽

　　“公子，最近不见，脸色怎么有些差？”

　　看来我最近犯相思病过头了，都写在脸上了。

　　“安公子多虑了，不知安公子近日可好，脸色似乎也是不好的模样。”

　　黎洛似乎没有见到过他。想来，心情不禁舒服了许多。安澄听那什么“好不好”之类的似乎很是反感。一愣，似乎是和我想的一样，便有些不高兴吧。

　　“托公子的福，在下自然一切都好。虽然公子救过我，不过公子想来没有忘记你自己对我说的吧。这种事，亲兄弟也该明算帐不是吗？”他看我的眼神十分微妙，不乏忿恨不服。“我只是想枳墙公子一定是坦荡荡的君子吧。”

　　他从来没有认为个我是君子。我也从未想过当个什么君子。可也不是小人，这两类人算是我最讨厌的人吧。

　　“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而已，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过分算计别人，也不会把自己喜欢的拱手让人。”

　　他无言，我故意直直地看了他许久，看他平日的性格应该向来受不住这种目光的。果然，他很快就不敢看我了，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枳墙公子，来日方长，慢慢算吧。”

　　“你看够了没有。”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你可是洛公子，不知是否有幸和你谈谈。”

　　那女子说的话似乎不那么客气，可是声音却十分柔软，不同于季秀娴那从内而外的如男子般的性子。我自然认识她是谁。

　　落音山庄大公子的正夫人，孟蓝谦。

　　不过，我和他似乎没有什么关系。虽然她名头上是黎风的大夫人，但从前落音山庄内的事物都是由季秀娴的，她这个正夫人唯一的用处就是躲在屋里做他的大家闺秀。先不说我喜欢男人，就这样的女人我也不会搭上半毛子的关系，还真想不出她来找我的理由。

　　“很奇怪？我会来找你？”她笑问道，“不好意思，方才见公子的样子似乎是要出去，打搅了。”

　　我皱皱眉头，并不想掩饰我的不愉快。

　　“不知夫人找在下有什么事。”我真正想说的其实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洛公子想必已经知道了爹将小洛赶出山庄的事，”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这私事。黎风曾经答应我，若是小洛接下了家中产业便带归隐。我听说公子与小洛交情不错，便想让公子帮忙劝劝小洛……”

　　怎么也想不到，他找我居然是为了这样的事情。估计他还不完全清楚那几个之间反复的事情吧：“夫人，您可以走了。”

　　“洛公子，我还没有商量，您这么做是不是不够礼貌。”她皱着眉头道。

　　“夫人，难道你背着丈夫独自来这里找男人很礼貌吗？”虽然很不屑这些所谓的，不过，要真正应付别人的话我还是会的，“想必你已经见过安公子了，他是什么回答我也不会变。那是黎家的家事，我们外人干涉不了。”

　　“你以为我是很好打发的人吗？若我是这样，那我也不敢进黎家了。”

　　“很好，夫人。如果这是可以解决的事，那你自己去尽力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庄主的事情。我虽然和二公子没什么交情，不过在他耳边说话的资格还是有的。”

　　看来我真的是小看他了，原以为季秀娴那样的女人已经算是刚烈。没想到孟蓝谦虽然看上去算个“大家闺秀”脑子还是有一些的，甚至在某些方面季秀娴也比不上。有这样的两个女人，黎风也还真是厉害。还是专一一些好……

　　“你去说好了，夫人，只希望你不要找不到他。”我说的可是大实话。若不是有那块紫水晶，我也找不到他。他藏的很隐秘，以至于我看的时候还以为紫水晶出错了。

　　“枳墙公子，怪不得庄主那么宠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离去时的眼神可以说是不屑。也对，像我这样的人，她又怎会高看呢。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往往败于自傲。我倒是情愿他把黎风也拉上死路。

　　“怎么，方才有个美人出去了。”一个还没有走远，又来一个，我都有些佩服黎风了，他养出的两个娇妻还真是厉害。烦人功夫极强。

　　“见到她心里不舒服？”

　　“怎会，他们两个相濡以沫做对鸳鸯，与我何干？”

　　“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丈夫，你这一生可没有其它男人了，还是看紧一点好。”

　　“你和她现在又是什么关系？还有，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把你家那位看牢点吧。”

　　“我和她没有关系，只不过他脑子抽了自己来找我，我还懒得理她。你找我又有什么事情。”

　　“你回来多久了，也不去看黎洛。”他的眼神中有些怒意，好像我不去看黎洛和她有什么大的关系似得。

　　“关你什么事，我的确早出来了。”在季秀娴面前我也不必要装什么君子，说些场面话。比对孟蓝谦那种女人容易多了。“只是暂时没有心情找他罢了。原来想去一下，来了那两个人也没有心情了。况且，你让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你少给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块紫晶石有什么用处。”

　　看了，我真是小看季秀娴了，不过，她就是真的知道也只会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真正的用处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这是洛族每个储子之物，只能给真正想给的人，而且只有储子自己才可以拿下来。

　　“黎洛最近干了什么，你不会比我知道的少吧，而且他去找过你。”

　　“他的行动我自然是了如指掌，但我不会读心术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若真的有这个功能，我倒是真的愿意一试。”

　　“那我说他若是喜欢你，你会相信吗？”她突然如此问道。

　　“不信。”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可立刻有些后悔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依照他最近的表现，我还是有点机会的。况且，他和安澄都分开那么久了，说不定心里还会有我……

　　“不信，那你还这么执着干什么？”季秀娴问道，口气似乎有些讽刺。

　　“或许是习惯了吧。”其实很早以前就喜欢他了，只不过他不知道罢了。以前在落音山庄的时候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习惯自然是一种很好的说法，连我自己都可以信服。

　　她显然有些生气。他和黎洛那些小小的风流史我也是知道的。几年前，黎风娶了孟蓝谦之后，黎洛去青楼买醉，碰见她，她作为一个女子，没有应有的节操，天天粘着黎洛。不知不觉就真的有了点感情。嫁给黎风做小妾完全是意外，当年媒人答应她时说的是落音山庄的公子，他却不知道落音山庄有两位公子。直到现在，她心中黎洛还是个不可取代的位置，这一点，我也是知道的。

　　“算了，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后再也不帮你了，尤其是黎洛和你的事，我再也不插手了。不过你最好记住你答应我的。”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怎会忘记。”我从来不是无情无义的人，这句话也不算是假话吧。

　　“你记得就好，想通了自己去找黎洛，我话放这里，走了。”

　　“你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吗？”

　　她的手停下了，警惕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就这么肯定黎正墨不会除掉你吗？我现在连黎洛都没有搞定，可不敢保证你的性命无忧。”

　　她听了这话，居然一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和我算是一路的人。思想也差不多，却没想到，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区别。我从来没有看重过我的命。如果你的处境和我一样，不知会不会有和我一样的想法。”

　　“大家的命不论高低贵贱都是命，你就这么糟蹋自己？”

　　她有些漠然地道：“你这么认为我就无话可说了，反正我自己也没想过长命百岁。告辞。”

　　终于，不再有人来了，我着实有些疲乏，喝了几口茶，却突然发现自己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了。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不过也没有太在意，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天气太冷了，有些不适吧。自己这样安慰到，却尽可能避免那最令我有些恐惧的可能性。

　　算了，还能如何，明日去找黎洛吧。他的心思似乎真的很好猜，我却永远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