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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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冷宫，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前朝后宫的也无法传到这里来。不过刘秀来过一次，只是在宫外召见我，我一身破衣走向他，行礼叩首。“行了，站起来吧。”刘秀的声音传来，却带着点点疲惫，“朕只想告诉你，黎阳死了。”这则消息好似惊雷。“你有什么想说的？”他问我。
“ 他怎么死的？”我问道，嗓子却干哑的只能发出轻微的声响。
“讨伐隗嚣，朕告诉他若他能凯旋而归，朕就饶了你并嫁与他。可惜战事依旧不明朗，他也埋于战场的黄土之下。”刘秀的声音平缓，好似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平常。
“你想回去么？”他问我。“不用了。”我听见一个低哑的声音这么说着。
“不知皇后娘娘可好？”我问着。
“她？挺好的”
“皇上爱过圣通么？”
“通儿啊”，刘秀感叹道，“刚开始我并不爱她，娶她也不过是为了刘扬的兵权，更别提当时我还爱着丽华。后来相处久了，当在战场上看见她来寻我，我觉得我爱上她了，所以当时我会想让她为皇后。可是对她越有感觉，我越觉得对不起丽华。所以我会想宠幸许美人，可惜她代替不了阴丽华和郭圣通。”他没有用朕，他现在不过是在陈述一个男人的爱情而已。
“你只爱你自己。”我看着他，嗓音有些冰冷。
“或许吧，我爱着通儿的张扬和为爱而不顾一切的勇气，也爱着丽华的内敛和为爱而委屈自己的柔婉。但我想我真如你所说的只爱自己吧。”他笑着睨了我一眼，“朕是皇帝，必须爱己，朕也不是不爱她们，但朕更爱这天下。天下百姓在朕心中的地位是远远要高于她们的。”
我看着他，他不再是当年稍带狼狈的为了求兵马而讨好刘扬的刘秀了，现在的他，有着帝王威仪，带着胸怀天下的沉稳。透过他的目光，我好似看到了盛世的繁华，这就是开国之君所拥有的气魄吗？
我跪坐在地上低低的笑着，他看了我一眼不再答话，竟也席地而坐。在他旁边有着一棵桃树，微风袭来，浅浅的桃花香萦绕在周旁。看着那幅景，好似又看到了那年在桃花树下目若朗星的他。
接下来的几天里，在冷宫那么荒凉的地方也能见到他。“不知皇上究竟想做什么？”我看着他，心里也有了些许厌烦。他走后，我握着黎阳送的簪子哭了好久，感受到了希望破碎时的痛苦。每当看见刘秀，我总是会想起黎阳，渐渐地，我自己也无法承受了。
“没什么，朕只是想跟你说会儿话罢了。有些话朕又不能跟通儿、丽华说，但你确实最合适的人选。你知道朕与通儿、丽华的事，你也跟随过朕征战河北，你总要比起其他宫人知道的要多。”刘秀只是轻瞥了我一眼，盯着那株桃树平静的说道。
“如若不是娘娘想陪着皇上，奴婢即使死也不愿去战场的。”郭圣通对你还不够好吗？一个女人愿意为你去刀光剑影的战场，那她不够爱你吗？
“这样啊”，刘秀转过身看着我，面上没有透漏出任何表情。我也不回话，就那样的对视，看着他瞳孔里我的身影，忽然觉得我已经老了。
“呵呵”，刘秀轻笑了几声转移了视线，又看向了宫外，“有些时候真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其实朕也挺羡慕通儿的，能有如此一个忠仆。若是朕的大臣都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刘秀走出冷宫，我已不知道这是我第几次看着他的背影。
有很长一段时间刘秀没有过来，大概有一个秋天那么长吧。不过我的生活倒是改善了许多。管事的公公见皇上来得勤，于是我的饭菜不说多么好吧，但一顿都未曾落下。连今冬的袄子也是我们这一片儿最好的。我摩挲着新衣，棉絮只有薄薄一层，布料也是不经风的，始终无法与我在郭圣通那儿伺候时的质量比，但能得一个袄子已是万幸了，不是吗？
在冷水里洗衣服本就不好受，再加上周围都是白皑皑的。大雪已经覆盖了洛阳，那株桃树也看不出原样。“卿罗啊。”声音很尖细，我看向声源，原来是掌事的公公。我赶忙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快步走上前去。“不知王公公有什么吩咐？”我的姿势很谦卑，唯恐惹了他的不高兴。
“有贵人要见你。”王公公神秘兮兮的对我说。我一头雾水，按着公公所指的方向走去。只见郭圣通满眼含泪的看着我，我大喜，我差不多有四年未曾见过他了。离郭圣通还有几步，但郭圣通直接抱住了我。我小心翼翼的回抱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卿罗啊，没事了。皇上准许你回去伺候我了。”她起身，紧握着我的手，含泪看着我。我心里讶异，面上却依旧绽放了笑容。郭圣通便有急急忙忙的让宫婢为我收拾行礼，就那样让我回到了她的身边。
进了宫殿，侍婢齐刷刷的跪下了，我也如此，因为刘秀就立在了宫殿里。唯有郭圣通迎
了上去，满含感激的看着刘秀。“多谢皇上，若不是皇上，卿罗也无法出来。”郭圣通又看向我。我下跪叩首，说道：“奴婢谢皇上圣恩。”
刘秀含着笑望了我一眼，“卿罗也起来吧。”又握着郭圣通的手说道：“通儿也真是，谈什么谢不谢的？卿罗跟着你那么久了，况且这么多年了，也该悔悟了。”一番言语，情意绵绵，也不怪郭圣通眼里的迷恋之意愈发深了。
“哦，对了。”刘秀又转向我，“不知卿罗今年多大了？”我一愣，不曾想他问的竟是这事。
“奴婢刚过双十生辰。”
“这么大了啊？”刘秀声音里怀着感慨。“通儿这个时候都给朕生了两个儿子了。”郭圣通也没反应过来，便应道，“是啊是啊，确实不小了。”
“那朕便为她做个主，让她嫁给一个良人吧。”刘秀看着我微笑道。语气很轻，却不容拒绝。
“不知皇上所选的是？”郭圣通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道。
“哦，是朕的一个侍卫叫赵预，这几日他想返乡，便向朕求了一个恩情。也不知他在哪儿见过卿罗，于是想求娶卿罗。”刘秀话虽对着郭圣通说，却在看着。
殿内有了片刻的凝静。“那么朕就为你们赐婚吧，卿罗也跟着你的夫君回乡吧”不等郭圣通说出她的想法，就已经决定了。
我的嫁妆全是郭圣通准备的，我也见到了阴贵人，当真的美丽温婉。看着她与郭圣通寒暄，真不知刘秀究竟是如何让这两个优秀的女子为他放下身段的。她赠了我一些首饰，也全当嫁妆了。然而我竟没想到刘伯姬会来见我。
她屏退宫婢，看着我不说话。我不知为为何，愣愣的说：“不知公主所来是为何事？建武元年是奴婢之错，还望公主能谅解奴婢。”
刘伯姬挥挥手，“罢了，那事也有本宫的不对。”她看着我，又笑了，问我，“你认识赵预吗？”
我沉默许久，摇了摇头。
“呵呵，赵预也不认识你。”我猛一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刘伯姬。她看见了我的表情，依旧是笑着，“你知道皇兄准备放你出冷宫时，他对本宫说了什么吗？”我摇头。“他对本宫说，把你纳为美人如何？”
这话也过于荒诞了。我看着刘伯姬，她眼里满含苦涩，表情也不似作假。“罢了，你跟着赵预，离洛阳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嫁给了赵预，远离了洛阳。
虽之前从未相见，但我们还是有着些许恩爱。第二年我便有了一个儿子，起名赵阳。或许是我的私心，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忘了黎阳。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到了建武十四年。郭圣通被废，但转而又被封为了中山王太后。我看着赵预，他默许。不久我们就搬回了洛阳。我请求伺候郭圣通，刘秀看着我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着，点头答应。只是赵阳为避东海王刘阳名讳，更改为赵驰。终究，连这一点儿念想都留不得。
彼时阴丽华已为皇后，我前去拜见，她也只是柔婉娴静的笑了笑，受了礼，便让人带我到了洛阳北宫。阴丽华身居高位，却无一丝得意，只有平和。这样的女子很难让人没有好感。
我看着郭圣通，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红颜白发的人会是当初高傲的郭家大小姐。“卿罗？”她看向我，有些惊讶。我微微一笑，弯下身抱住了她。她在我怀里没说什么，但我感觉到了我肩上的凉意。
“我那么爱他，为什么还是比不过阴丽华？”她闷闷的说着。我一愣，挥了挥手，屏退了宫婢。继续抱着她，听着她叙述。“我真的很爱他，我也不想向他抱怨他不宠我了，可是我害怕。当时他都说过‘娶妻当娶阴丽华’，宫里好多人都在背后笑我。我要是没了他的宠爱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我抱着她不语。“你会陪我吧，卿罗？”她看向我，眼睛早已通红。我点点头，我自然会在你身边了，你是我的小姐，不是吗？
接下来几日，我一直都在伺候着，渐渐地郭圣通的情绪也平稳了不少。阴丽华也知道自己的到来只会刺激到郭圣通，也并不来看她，给她的月例，却依旧不少。我一个月可以回去一次，但在这几年里，赵预病重。建武十五年，赵预去世。
我建武五年嫁与他，我陪了他十年，他也给了我曾渴求的温暖。虽然这段姻缘并不是我两都乐意的，但在这十年里，我们彼此已成了对方的亲人。阴丽华许了我一个恩典，允许我的儿子入宫与我在一起。刘秀倒也仁慈，命他跟着阴丽华之子琅琊公刘京学习。
郭圣通看着我低语，“跟着阴丽华的儿子也好，他也不会受到我的牵连。”“怎会？”我看着她，轻声说着。
十九年，刘疆请辞太子位。刘秀准，封他为东海恭王。我听到这个消息并无太大感想，刘疆不傻，他若不请辞，早晚有一天刘秀还是会废了他的，不仅因为刘秀更喜欢刘阳，也不只因为阴丽华一位皇后，只因他的母亲是个废后。郭圣通也明白，废后的儿子是不可能承继大统的，否则就是对现任皇后的一种变相谋杀。
“是我害了你。”郭圣通幽幽地对刘疆说。
“怎么会呢？母亲并没有害我。儿子并不想当什么太子，多累啊。”
我在一旁看着刘疆磕磕绊绊的哄着郭圣通。我不禁流泪，多好，郭圣通的儿子都很孝顺。
我的儿子也逐渐长大，在刘京那里做事，刘京并未因他是废后婢女的儿子而不待见他，而是对他礼遇有加。那是刘京已是琅琊王，刘秀相当喜爱他。赵驰跟随着他，也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这么漫长的日子里，我并未在见刘秀，直到二十六年老夫人的去世。葬礼之盛大，或许只是为了补偿郭圣通吧。尽管当时郭家拥有许多赏赐，但又怎能长久呢？
老夫人死后，仅过了两年，郭圣通也跟着走了。我还记得郭圣通临死前还在看着宫门，我知道她期待着刘秀的到来，因此便命一个宫婢去寻刘秀。
过了片刻，刘秀终于过来了。我退后几步，看着刘秀抱着郭圣通，然后后郭圣通便在刘秀怀里合上了双眼。耳旁一片哭号，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傍晚，刘秀才出来。我立在一旁，无声行礼。“你知道朕最后悔的是什么吗？”刘秀的声音传来，我看向他。他压低声音，“当初我应该把你纳为美人的。”我一愣，想起建武五年，刘伯姬对我所说的话。
“朕这么多年，也见了不少女人，才发现只有你看的最明白。”我不解，也不想接话。
“朕试着爱丽华，却始终无法找到当年在宛城时的感觉，朕也试着爱通儿，却无法找回她陪我征战河北的默契。不知是她们变了，还是朕变了。或许，朕真的只爱自己吧。”他背着手立着，却让我感到了他的孤独和寂寞。阴丽华似水，温柔清丽，默默吞咽着他人无法承受的苦，但是从未后悔过；郭圣通如火，高傲艳丽，用自己的勇气硬扛下压在自己身上的痛，亦未曾后悔。刘秀一生，得此二女，是他之幸。只是，可怜了许美人与楚王了。
“奴婢求皇下善待奴婢的儿子。”
“哦？”他转过身，虽然是傍晚，我却依旧能感到他在注视着我。
沉默许久，我开口道：“皇上说是后悔，其实不过是想找个倾诉的人罢了。你无法对小姐和阴皇后说，也无法向宁平公主开口，奴婢知道你们的事，所以皇上把奴婢当做了倾诉对象了不是吗？”
见他不语，我又接着说道：“奴婢只有驰儿一个儿子，望陛下善待他。奴婢舍不得让小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所以只能对不住驰儿了。”
刘秀一愣，“你倒真狠。”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说：“朕答应你。”
我目送他离去，走入大殿。
站到椅凳子上，拿出了三尺白绫，甩上横梁，打了个死结。
将白绫套上了脖子，踹开凳子。
呼吸越来越紧促。
朦胧中，我看见了更始二年那株桃树下的刘秀，目若朗星。
赵预还是如他重病之时一样。在他身后，黎阳浅浅的对我笑着
我也看见了穿着火红嫁衣的郭圣通在看着我笑，灿若流火。
我走上前去，将我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心中。
小姐，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