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仙子》首乌

6、第五章 阿司，想你

　　【第五章】

　　待茯苓醒来之时已是三日之后了，和煦斑驳的阳光透过竹窗，射在茯苓的脸上。
　　茯苓侧头一看，一片青葱，竹桌、竹椅、竹窗、竹台，这是在哪？
　　想要起身的茯苓发现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经脉还隐隐发痛，想着没什么危险，估计是被人救了，便又闭上了眼继续扮演昏迷。
　　将元神沉入丹田，看到自己的玉璧被肆意的灵力撑得到处是裂纹，而阿笨周围则是围上了一个厚重的硬壳，茯苓用神识探触到这与自己体内的灵力相通，不过凝实了几倍，想来是阿笨保护自己的。
　　茯苓不禁鼻子一酸，自己修炼速度慢也就罢了，竟如此急进，差点让阿笨收到伤害。都怪娘没用……

　　阿琳，你这个笨蛋——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将来怎么教孩子。

　　阿司，我好想你……
　　阿司，我好没用，连我们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回忆瞬间占据了茯苓的心魂。

　　原先的王琳被接回本家的时候对家里的长辈都有些怕，再亲的血脉，隔了十年不见，也不过是陌生人。
　　一大群陌生人对自己好，王琳怯生生的，总归是不习惯。
　　王琳十岁到十三岁都活得懵懵懂懂，每天被丫鬟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进食，然后睡觉。偶尔学学女红，偶尔习习字，被不知道哪屋里钻出来的姐妹带去扑蝶，被不知道哪房的冒出来兄长女扮男装带去看诗会，斗大的字王琳都不识几个，何况是诗？
　　不过，诗会是十三岁的时候去的。
　　王琳记得很清楚，因为看到了阿司。

　　王琳跟在兄长身后走进了那个像迷宫一样恐怖的园林，亭台参差，楼阁错落，廊腰缦回，还有层层叠叠的树林或是小山般的怪石，各种挡住视线。
　　王琳在本家也不常走动，要么都是坐轿子，哪像这般要寻路，早就头晕脑胀了，紧紧攥着兄长的袖摆也在他与别人饮酒作诗的时候，被其他人给挤掉了，王琳一姑娘家哪好意思与一群大男人挨得那么近。
　　迷掉路的王琳躲在了假山后面，站着有些累，便直接做在了还有些濡湿的草地上。干坐着有些无趣，王琳就摘起旁边的草编起一些手环，这是阿嬷教的。
　　王琳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就忘记了时间了，等她发现的时候，已是天黑了光线昏暗了，周身的草都被她拔光了……
　　她本是编手环的，结果越编越起劲，便编起绳子了。
　　王琳拍了拍手里占到的泥巴，偷偷摸摸地向假山外探头，想来周围没有人出去就不怕损家里的名声了。
　　却不想，头一探出，就看到一人站在五步外，他似是很惊讶又人在这里。
　　眼前的男子，一袭紫衣，月白外袍，腰佩碧玉，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平举着外展开的折扇。王琳不禁脸一红。那人往前又走了一步，脚下恍若生莲，浑身像是发出月光一般，将王琳的心照得扑通扑通直跳。
　　而茯苓看到这里，也晃过神来，鼻尖一酸，不禁涨红了眼角，想要看清那人的脸，想要看……只觉他笑得好好看，再没有比他笑得更好看的了。

　　阿琳好没用，好想好想你。

　　阿琳，你这个笨蛋——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将来怎么教孩子。

　　泪水模糊了十三岁的记忆，茯苓不停地眨眼睛，想要把泪珠从视线里抹开，却越来越模糊。
　　茯苓又急又气，一个晃神又回到了丹田。茯苓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阿笨，阿司，我这么笨，怎么把阿笨养大呢？你说，阿司，我这个笨蛋，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把阿笨教得像你那么聪明呢？
　　突然间，茯苓有些不想看到阿笨了。
　　如同逃跑一般，茯苓将神识从丹田收回，睁开了双眼，仿佛这样才不用害怕。

　　茯苓睁开眼，开始数这个床是由多少根竹子做的，一根又一根地数，数得不记得数了，又不厌其烦地重新开始，知道天都暗下来，看不清了，茯苓才停止了这项毫无意义的游戏。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人，茯苓只看到他的背影。
　　那人停在了桌子旁，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点亮了烛火。
　　茯苓这才看清，这是一个男人。有些瘦弱，穿着蓝色的长衫，黑发束起以蓝布固定着。

　　“姑娘，醒了啊——”书生有点欢喜，又有点尴尬。都晚上了，竟然还呆在姑娘家的房里，也不知道这位姑娘会不会生气。
　　茯苓点点头，许久不说话，声音有些嘶哑，“多谢恩公……相救。”
　　茯苓想要起身答谢，这样敷衍两下实在难表诚意，但是挣扎半天也纹丝不动。
　　书生上前来，将饭食放在床边的竹台上，咳嗽两声，“你被那妖怪给吞进鱼腹，身子还虚弱者，不用多礼节，不用多礼。”
　　茯苓善意地笑了笑，思虑片刻又问道，“可否劳烦恩公将小女扶起来？”
　　书生先前见到这位姑娘昏厥时的面容，已觉姣好了。现今，眼眸半遮，流光四溢，都不知道如何自处了，耳根一红，吞吞吐吐，“姑娘，这……男女授受不亲，要不姑娘等会儿，容我去找阿母来。”
　　说着便要转身。
　　茯苓暗自苦恼，我又不是妖怪，他那么害怕作甚？“恩公且慢，茯苓不过想起个身，好吃食罢了。若是惊动了长辈，莫不是显得娇气，不妥不妥……”
　　书生眉头微皱，阿姆身体本来就不佳，为了这么点儿小事便惊动她，实是不妥。可是，这姑娘 ……书生飞速斜瞟了一眼茯苓，暗自咬牙，不就是扶人起床么，圣人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救人，不是非礼，不是非礼。
　　茯苓又等了片刻，那书生终于走了过来。
　　茯苓略带歉意和感激地笑了一下，书生双手握住茯苓的肩膀，想要往上提。若是茯苓还能使得上一丝力气，也可以坐起来了。
　　书生脸更红了，手又松开了，“姑娘，我……”
　　“无碍，想来是我最近未曾下榻，多长了几斤肉，让恩公为难了。”茯苓一本正经地宽慰书生，却不想书生偏过头去笑出声来。
　　“恕罪，失礼了。姑娘那里说的话，应是我用力不得当。”说着，书生如抱起娃娃一般，隔着被子将手搁在茯苓的腋下，“小生无礼了，莫怪罪。”话音刚落，茯苓便靠着了床的木栏上，使不上一点儿劲，不过几息便倒在了书生的怀里。
　　惊得书生面红耳赤，急道“姑娘这可使不得，快快起来。”
　　茯苓浑身使不上力，哪能如书生所言自己起来，巴掌大的脸埋在书生的胸口，愣是喘不过起来，想要开口却只能发出闷闷地声响。
　　门“吱呀”一声开了，书生连忙看向门口，“阿姆，你怎么进来了？”
　　“哎呀，阿母耽搁了你俩的正事儿——”阿母惊呼，语调上扬，神色力满是欣慰，感叹道“我儿大了，大了……阿母不留了，儿呀，你好生处着，好生处着。”说着连忙退出房门，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