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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十七章(3) ...


  •   在一片黄墙青瓦的掩映下,白羽摘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那道雕花木门,他那来自江南的却退隐在藏区的老父此刻正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缓步走进去,关好了木门,默不作声地在父亲面前跪好,巴掌甩上脸的那一瞬,甚至感觉不到疼。
      “你这个废物玩男人也就罢了,还要把整个天魔教玩进去!”
      白羽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看着自己被日光拉得很长的身影。从很早很早以前起,他就无数次跪在这里,望着影子被拉长又缩短。
      “你知道不知道,就算我死了,你一个人凭着天魔教也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上好几年日子?!”
      我知道,他在心里说。
      “一个男人,一个外人,换掉了你身上血,还成了教主……你权利没武功,这样的废物我养了那么多年连给我养老都指望不了!”
      白羽摘笑着抬手抓抓头发。
      记起墨云翻在墓室里的那句话——人为情生,又为情伤,终为情死。可这世上的情又岂止爱恋一种?——蓦然间,这一切也就释然了。
      这人虽然性子冷淡,但看事的眼光却也极准。
      那边的老父骂得痛快了,坐在床上只是喘,半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病痛,让他的身体得用不得一丝力气、经不得一点变故。曾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临到死了,手抖得却连鞋子都提不上。
      “如果将来我死了,再有个八九年他控制住了教里的所有人,到时他赶你出去,你说你能能怎么办?”
      只有两个人的卧室里,静得可以听到窗外积雪融化的冰冷之音。
      白羽摘认真想了一阵子,然后说:“他不会的。”
      木门被从外推开,有侍者端了汤药送进来,老教主抬手便泼洒了,那侍者顿时一身狼藉。
      “滚出去。”
      侍者僵在当场,不知如何才好。
      “再熬一碗汤药送来吧。”白羽摘站起身,吩咐一声,又像来时一样安静地退了出去。

      地上的石砾有些硌脚,抬起手,一边走,一边将长廊上的数十个转经筒一一拨动,清冷的空气中顿时有了好听的嗡嗡声。
      因为天气阴冷,胸口的箭伤处隐隐作痛,白羽摘索性在一个转经筒旁坐下,拨了拨积雪,团出个雪球丢了出去。
      再有个八年九年么?
      真的好长啊……
      雪球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就停住了,和积雪融成一片,茫茫雪原上只多出一道雪球滚过的浅浅痕迹。雪不见春,春不见雪,一阵冷风吹过,卷起漫天雪沫,终是连那一星痕迹都被抹去。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白羽摘心头一动,转头过去,两丈外,墨云翻抱着件锦缎袄站在转经筒尽头。

      “你怎么来了?”
      心中微热,白羽摘说着,急忙拍掉身上沾的雪沫子,站起身来。而另一边墨云翻则走上前来去,将那锦缎厚袄裹在他身上。
      “如今这天魔教都是我的了,在自家院子里随意走走,莫非还要向你报备么?”他说着,俯身在地上也团了一个雪球,把它贴到了白羽摘脸上。
      “你……?”白羽摘不明所以。
      “消肿。”
      看到他说的如此认真,白羽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在雪地上大步跑了起来。
      “你干什么?!”雪地上墨云翻脚步微愠,白羽摘跑得轻松俏皮,雪白的积雪上两行脚印,翻开薄雪,泥水混合,要多丑有多丑。
      白羽摘才不管他生气,一路把他拉进了佛殿里。
      “带你参观你家的佛殿。”昏暗的佛殿采光极不好,又常年点着酥油灯,有股挥不掉的牛油阴森味道。绕过地上的十几个黄布蒲团,白羽摘将二十一相度母菩萨指给他看,“这二十一尊佛像是天魔教建立初期塑的真身。”
      二十一尊菩萨同中原的菩萨不同,嵌满金银七宝,或坐过卧或歌或舞,面容栩栩,眼神慈祥,尽书佛家五蕴。
      墨云翻早就见惯了世间珍奇,斜眼睨着些菩萨身下的莲花宝座,毫不留情地笑那些泥塑真身:“也就你们这些没见过市面的藏人,才会把莲花茎雕成树枝子。不知道的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菩萨脚下踩的是秦淮两岸招蜂引蝶的牡丹花呢。”
      这人虽然不太爱说话,不过说起话来到是一年如一日的刻薄。
      白羽摘被他笑得有些脸红,垂了头,强作认真地考虑起来:“其实去过中原后,我也觉得莲花的样子看起来和佛像上的不太一样,若说起来,到有几分像咱们雪山上雪莲花的样子。”
      “你说雪莲花?长得到像个白菜。”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打击,“……对了,也有长得像菊花的。”
      连番被抢白,白羽摘哭笑不得,一张脸涨成通红。
      挑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墨云翻抬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嘲笑道:“说什么变了?明明就傻死了。”说罢,也不管他的脸一路红到脖子上,自顾自地像佛殿深处走去。
      在藏人心中,度母大神卓玛聂久有二十一肉身解救灾祸,也有六种色身度化世人。天魔教以白度母为尊,所以二十一度母像尽处,供奉着五色度母像,而五色度母像的尽头,才是白度母。
      墨云翻走到五色度母像时,脚步便缓了下来:“这些……是新塑的?”
      “是啊,几个月前新请人塑出来的。”白羽摘在他身后跟了过来。
      墨云翻的脚步终于在一尊绘满黄色颜料的度母像前停住了,望着那尊菩萨的独臂,他笑了声,声音里听的出不悦:“倒是真像。”
      “他擅长算计人心,是我所缺的。”
      “你把他抬得还真高。”
      白羽摘愣了愣,忽然醒悟,心里想的一下子破口而出:“你吃醋了?”
      “嗯。”
      墨云翻狠狠拂袖。
      “可他都死了。”
      “死了还阴魂不散。”墨云翻咬着牙,“总有一天,我要回去铲平了祭鼓教的那山头。”
      白羽摘笑出声来,换来毫无威胁力地狠狠一瞪。于是拉住了他袖子,将他半推半搡的送到另一尊通体黝黑的佛像身前:“你在这里。”
      那佛像腰肢纤细,面容秀美,右手持刀,左手捏咒,脚下踩着一只肚肠破碎的小鬼,用来表现菩萨以杀业度人的一面。
      墨云翻却望着菩萨胸口的两团耸起脸都绿了:“我不是女人。”
      “唔……其实菩萨原本是男性。”
      墨云翻的脸绿得像旁边的绿度母:“我对变成女人更没有兴趣。”
      白羽摘唯有苦笑。
      只见墨云翻冷着脸拍了那黑度母脚下的莲花座,瞅了眼在黑度母身边的白度母,又瞥了最远处的黄度母,小声哼哼着:“不过我比他近。”错眼间又注意到身边怀抱杜鹃花,一体双生的绿度母,一肚子火气已经无处可发:“你……你怎么连他们两个都要塑?!”
      白羽摘抓着头发尴尬地笑了笑,低声说:“在我心中,你们就是佛。”
      墨云翻气得伸出手指着他鼻子,指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重话。白羽摘偷偷抬起眼皮,眼里有些说不清的了然,墨云翻憋了一肚子的气便缓缓消了。
      白羽摘走上前去,把自己的下巴抵在墨云翻的肩膀上,脸色几分羞红:“你还生气么?”
      “生气又怎么样?”看着五色度母像上一个比一个熟悉、一个比一个刻骨铭心的五官,甚至还有一个是他误认过、并为之苦恋了许久的容貌,墨云翻叹了口气,“你要把他们记一辈子么?”
      “大概是吧。”
      “既然如此,我生气又能怎么样呢?”
      “你生气的话,”白羽摘的眼睛闭合起来,弯了弯眉梢,脸热得隔着厚衣服都让墨云翻觉得火烫,“那就……亲亲我吧。”
      “你在邀请我么?”
      “好像是。”
      “……不疼了?”
      “求你不要再多问了。”
      于是等到了寻找两位大人物的侍女们左望右顾地走过佛殿时,角落深处,一只手正在把一些白色的粘液抹在衣服上,一枚舌头则在含着些不该含的东西。
      有个侍女掉了耳环,绕回佛殿去拣,低下头时,角落里露出一截绷紧的瘦弱脚踝。侍女找到了她的耳环,吹掉上面的雪沫,再直起身时,那截脚踝便已收了回去。侍女把耳环重新带在耳朵上,兴高采烈地向等她的姐妹们跑了过去,红珊瑚珠耳环衬她一张脸如朝霞般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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