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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有情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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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香艳艳,借清风将芬芳送到我们这清冷的一隅。
楚荀躬身行礼道:“见过祈王殿下。”
“免礼。”苏慕见我一直看着他,眉峰皱了皱,忽而又笑道,“方才本王和珞珞老远就见子烨和李小姐在此畅谈风月,便绕了偏道没有过来打扰。皇兄本还道你与李家小姐不相识,原想找个时机领你二人见面,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
楚荀默了会,拾起一把鱼食随手丢入池里:“王爷说笑了。”
“别说本王没有提醒,你们的婚事虽然已定,但李家到底都是大户,像这样的私下见面还是少一些为妙。”苏慕眉梢一挑,笑得人畜无害。
“王爷说的是。不过这些都是子烨的家事,王爷忧劳多思,这点小事就不需要麻烦王爷了。”
家事。犹似一道晴天霹雳,这两个字生生将我打醒在原地,透不过气来。
我虽总是试图不去想,但楚荀的婚期却过一天近一天,在我尚无半点招架之力以前。
“也是,楚家乃名门,想来文公大人也不会任由辱没名声的事发生。”苏慕并不介意楚荀话语里的不敬,笑了笑,语气轻松道,“本王听说李大人对这个三女儿极其宠爱,嫁女有且仅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许男方再娶,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楚荀的脸色不太好看。
从刚才就一直不好,略显苍白的脸上,眉宇气息浑浊,似旧疾缠身。他体质本就孱弱,又着了雨,如何经得起苏慕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于心不忍,便轻咳两声说:“李小姐林下风气品貌不俗,委实值得男子全心待之。”顿了顿,却觉得心底像被掏空了般难受,只能努力笑道:“啊荀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她的,对吗?”
楚荀静静将我望着,神色仿佛愈加疲倦了几分。
半晌,他才低道:“好……”很轻,只有我听得见。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他刻意压低声音的缘故,嗓音显得有些喑哑。
我胸口像是瞬时注入了冰水,凉凉,连最后一份期待也淹没不剩。
楚荀从来都不是我的。
他对谁都进退有礼,温文尔雅,最是能把握亲疏度量。他对我好,却不是我想的那一种。
春天的最后一道雨淅淅沥沥,不断拍打落下,池中鲤鱼在竞食后相继离去。
我想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然我刚道完辞别,两个来自不同方向的声音一致道:“我送你。”
我可以肯定是我的耳朵出现了幻听,苏慕素来高傲,自称也该是用“本王”。
回过头去,苏慕漫不经心地用手指轻叩锦鲤池的边沿,显得很是不耐,而楚荀仍是那般安静地望着我,眼里是一股难以读懂的情绪。
他瞥了眼苏慕,悠悠道:“泉州瘟疫难除永州水患再起,朝中诸臣都束手无策,子烨听闻皇上将此事交给王爷,难为王爷竟还有闲时在此赏花。”
苏慕不甚在意道:“想不到子烨还如此关心政事,此番出师回京,大约还想参加科举考试吧,或是直接接替文公大人的位置?”
“往后的事,谁说得清。”楚荀望着远处叹了口气,接着又话锋一转,“若朝堂之中竟没一个能为百姓的着想的官员,子烨食君之禄,合该为百姓谋些福利。”
苏慕挥袖冷冷一笑:“不劳小楚文公担忧,泉州永州的天灾人祸本王早已派人处理。今早刚收到的消息,患情受到控制,水灾也得以缓解。”
楚荀眼底的讶异一闪而逝,不再言语。
我也颇为惊诧。
泉州和永州的灾患我也略有耳闻,当时听知味楼的宾客谈起,大有情势严重、朝中无人能平的意味,我甚至还捐赠了一定物资,让手下人运去两州。
想不到,平日里那个浮夸不可一世的苏慕不仅做到了而且如此高效。
他看了看我,又道:“马车还停在宫门外,你随本王出来一天一夜,合该由本王送你回去。”他似故意的,将“一天一夜”这几个字咬得极重。
楚荀僵了下身子然后一阵咳声。
我略略垂下眼皮,掩去其中的伤感和心疼,用一种随意自然的口吻道:“啊荀,你的身子要多多静养,这鬼天气……你又没带伞罢,回去文公府记得让下人炖了热汤来喝,可别耽误你成亲的事……”
我想我是装不下去了,话到这里,几欲哽咽,只得背过身去。
楚荀的声音仍旧那般清淡:“如此,就有劳祈王了。”
话里似乎不带一点感情。
我忽然便忍不住了,暗暗用袖口拭去眼角的湿意。
“不用白费力气擦了,他走了。”苏慕不知何时走到跟前,手上微微施力拉开我的衣袖,看着我脸上未干的泪痕,语气中满是嫌弃,“你这是想哭给谁看?”
他将我瞧了会,忽然充满戏谑地道:“别的姑娘哭起来若梨花带雨感人深切,怎么到了你身上就完全变了味……”
我像蜷起的刺猬戒备道:“王爷想说什么?”
“本王素来是见惯了美人落泪的,如今对着你这副萎叶淋雨的模样,你觉得本王心情能好吗?”
我讥讽道:“王爷见不惯大可离去,想必祈王招招手,府里就有一大票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美人等着。至于我,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苏慕用一只手手抵着我的下巴,邪魅道:“你似乎不喜本王在府里养美人?”我还未开口他又温和地望着我,笑若春风:“本王随口说说罢了,你便耍小性子。”
我诧异地瞪眼,移开小半步:“我哪有……”
他俯下身,微微的气息扑在我脸上:“珞珞,说实话,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心上人?譬如说,比他有钱,比他有地位,比他有性子,却又更合适你的……”
怎么会没有想过,所以才特别主动地去相亲。可我以为的忘却,在见着楚荀的那一刻便瞬间崩塌。
我闷闷道:“或许我这个心上人太好,丢了以后想找个补上,挺难。”
“哦?”苏慕漫不经意地望向我,“有多好?”
“他温柔善良、洁身自好,是天底下最懂我,对我最好的人。”我别开眼轻咳道,“好到我这辈子只想和他在一起。”
雨声淅淅沥沥,越下越大,苏慕那厢却忽然默了。
这个季节的雨点不算小,打在脸上有一丝生冷的疼。
我摸了摸脸颊转身欲往回走。经过苏慕身侧时,被他右手拉住。
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你做什么?”
他趁势扶住我的肩,淡淡扫了我一眼:“这边,本王送你。”
“不必了,我已经回忆起来时的路了。”说完,我抬脚便要走。
苏慕没有好气地揪着我的领子将我拉回来:“非要本王说明白点才能懂么?你走反了。”
马车轮轧过雨后的泥壤,身后留下一串车轱辘的痕迹。
因下着雨马车在巷口堵着路,苏慕一路面无表情地将我送到巷口。细雨如丝,我接过伞,停下步子与他作别。
他沉吟了下,忽道:“今日,你总不会再去相亲了吧?”
我怔道:“我等平民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就是媒妁之言,难道也期望皇上降一道赐婚圣旨?”
苏慕抿着薄唇,眉峰微微蹙起,接着又舒展开来。半晌,他松开我的手,低道:“进去罢。”然后淡然地看我的背影。
天青色苍茫,春雨缠绵如烟似雾,将他袍子的肩头打湿。
待我入得府内再回头时,他人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