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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十七、舌 ...

  •   吴为善问孙志远可否看到素哲二人,孙志远说似乎看到一条人影往东南去了。吴为善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到东南方找寻,逢人便打听,可整整三天都杳无音讯。李素尚在其次,李哲中了朱小姐的暗器,二十日已过了十八天,两天之内再找不到的话只有毒发身亡的份儿。他心急如焚之余,不禁埋怨起朱楚楚来,三天倒有多一半时间是在二人争吵之中度过的。吴为善几次起意欲杀朱楚楚(尽管到最后都没有实施),朱大小姐呢,一张脸成为一张冰冰冷冷的面具,即便是怒色也是一闪即隐,更似她面对父亲时的表情了。
      这一回到了一个小小的市镇,虽不如吴为善在开封见到的那般车水马龙,也勉强算上是个人口稠密之所。吴为善省起要乔装改扮,孙志远却说这里全是些市井之徒,乔装完全没有必要,只望脸上糊了些泥便罢了。
      他们问了各式各样的人,有农民、有樵夫、有商人,甚至还有乞儿,但答案总是千篇一律。吴为善几欲寻死,被孙志远当头棒喝了几句,方渐渐打消此念。复行一会儿,眼见红日当空,孙志远道:“吃饭去。”吴为善依了。见左首有一酒楼,不管囊中是否羞涩,带头闯进。
      噫!他们没进尚好,一进去可就糟了。不是说里面雕梁画栋,价钱不菲;也不是指满面堆笑的店小二一见三人蓬头垢面笑容就消失得不知所踪,而是厅中最扎眼处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两个人,均是仙教服饰!
      只见长者年逾不惑,气宇轩昂;少者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吴为善正想着万万莫被发现之时,长者凌厉的目光已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吴为善着实心中忐忑,但那人仅扫了一眼,便继续夹菜吃饭了,还高声叫嚷:“小二,拿壶洒来!”
      “来喽!”小二忙不迭地应着,转身拿酒去了,把三人晾在一旁。少者皱眉:“爹爹,你年纪大了怎禁得起多喝酒?”
      孙志远神态悠然自得,仿佛那个两仙和两堆空气无甚两样;朱楚楚斜睨为善,唇缘挂着淡淡的冷笑。吴为善没好气地找了个偏僻角落座了,那小二也真气人,半天都不搭理他们,被孙志远叫了好几次才慢腾腾地挪到桌前,懒懒问:“三位吃啥?”
      吴为善见自己余钱不多,又被小二傲慢的神气弄得很是窝火,忍气道:“仨馒头三碗粥。”小二听言,更认定他们是穷要饭的,哼哼着去了,又是半天才回,盘中的馒头却是干瘪的,粥也熬得糊了。吴为善不愿多生是非,抄起一个便吃;朱楚楚却道:“糟的馒头你也吃?”把余下的馒头连盘一块掷在地下,乒乓砸个稀烂。
      吴为善火了,大声说:“你嫌馒头糟。好啊,我又没要你跟着我,你走啊!免得我哪天杀了你。”朱楚楚受了这三天的气,现在他又来激她,存心大闹一场,两声脆响,又将两碗粥摔在地上,仅留吴为善的一碗:“我是人,爷爷也是人,这儿有条野狗想吃狗食,就叫他吃去罢!”
      吴为善火气更增,小二却先嚷了出来:“好个小娼妇,咂了爷的东西,你赔得起么?”
      朱楚楚怒极反笑:“我赔不起怎地?”
      小二怒喝:“你这贱——”话未说一半白练顿起,口中剧痛,楚楚长剑起处,竟将小二舌头斩去半截!
      断舌伴着血花,血淋淋地掉在地上。小二口中嗬嗬有声,却再吐不出一个字了,仅用一双惊恐万分的灯泡大眼瞪着她。朱楚楚笑道:“没了舌头,看你还骂本姑娘不骂?”小二惊怒交迸,伤口处血流不止,顺着下巴直淌了下来,眼珠一翻即昏倒在地。
      众人惊呼。吴为善万料不到她暴起发难,正惊惶失措之际,孙志远一拉他袖子:“快走!”
      “伤了人便想走么?”
      抬眼看处,厅中央仙教少年已来到吴为善面前。他锦衣玉食,显是养尊处优的名门公子,面目也颇为俊秀,一双眸子英气逼人,不似不会武功的模样。吴为善虽未乔装,但面带泥污,衣衫破烂,乍看和寻常庄稼汉无甚异处,是以两个仙竟认不出了。少年见他并不答话,问:“这位姑娘是你妻子,还是你的姊妹?”
      吴为善:“她……她是我堂姐,从小被她爹娘宠坏了,行事向来糊涂莽撞,今日闯此大祸,真是……”
      少年:“令姊剑法高得紧啊。”
      “她妈妈是习武之人,打小教她练剑,后来她爹爹妈妈都过世了,只好跟我这穷亲戚过日子。”他顺口胡谄,倒也似模似样。
      少年点头:“这就是了。我看你是人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子,但你堂姐实在恶毒,说不得,只好替你教训她一下。”朱楚楚大怒:看你这样子还没那姓吴的年纪大呢,就敢口出狂言。你当你是谁,就来教训我?孙志远忍不住问:“你要怎么教训她?”少年淡淡道:“也不难,只要她赔他半截舌头便是了。”
      余人一听,便知有好戏看了。有些谨慎的怕受到连累,悄悄溜了出去,余下的嘻嘻哈哈地瞧热闹。朱楚楚反笑了:“你真要强自出头?真要割我舌头?”
      与此同时,附近亦有个声音啊了一声,声音极低,朱楚楚根本没觉察到。孙志远即便察觉也不以为意;吴为善却惊喜万分,一声“妹妹”险的叫出声来。他向声源望去,惟见一群小市民嬉皮笑脸地对自己和楚楚指指点点,却哪有李素的影子?
      再说少年听她语音娇媚,心中一荡,有些脸红了。朱楚楚瞅在眼里,暗暗好笑。少年忙摄住心神,正色道:“不错,一舌换一舌,原也公平。”
      朱楚楚嫣然答:“既如此,你就划下道来吧!”心中盘算这乳臭小子虽好对付,但他老子着实有些难办。不知吴为善这小子帮我不帮?脑中思忖,自然地向吴为善望去,可后者忙着琢磨适才的啊呀声是怎么回事,于朱楚楚的暗示完全未予理睬,倒是孙志远向她略一点头。
      原来这妖怪前辈见她人又美,性格又与我有几分神似,心中早存三分好感;此刻见她有断舌之忧,便允她真到紧急关头,自己保她无虞。朱楚楚大喜,心道这小子有苦头吃了,回首道:“公子请吧,万一出个三长两短,缺胳膊断腿的,可别后悔。”
      那少年听了后半句,簇起眉头:这女子好生歹毒,我和她无怨无仇,她却叫我断胳膊断腿。却不想自己强自出头,替小二报断舌之仇该也不该:“你是女流之辈,理应让你三招。”朱楚楚笑道:“更好。”不等观者反应过来,第一招已至,如惊雷电掣,目标直指少年胸口。
      少年却未料到这言笑晏晏的弱女子竟使出如此迅急毒辣的剑法,眼睛一霎,剑花早至前胸。众人失色中少年一个鲤鱼打挺,堪堪逃开。楚楚一招用老,二招又生,来势只有比先前更急。但这回少年掌中已有剑,挥剑架开。二剑相交,如钟磬音,朱楚楚的剑刃弯了下去,明显少年内力更胜她一筹。
      二人缠斗不休,朱楚楚路数始终如一,永远那么狠,招招取人性命;少年起初还留二分余地,见她如此凶恶,渐渐施展杀招。到后来简直是性命相搏。又过盏茶时分,少年慢慢不济,楚楚步步紧逼,眼见少年一个不慎,动作慢了半分,楚楚的长剑却丝毫不缓,定叫他喋血五步。吴为善大吃一惊,也顾不得暴露不暴露,刚要抢上前去救人,少年父亲出手了:他飞身而起,半空中袍袖一挥,一股大力向长剑砸到。楚楚手臂剧震,长剑险些脱手,剑刃剧烈抖动,嗡声不绝,但竟未折断。中年人赞道:“好剑!”他儿子九死一生,慌得蹿到一边,表情颇为狼狈。
      话说这中年人落到朱楚楚跟前,把她打量半晌,问:“这位姑娘和‘霸王’朱元霸有何瓜葛?”
      朱楚楚心中一凛:哎哟不好,这老不死的有些门道儿;莫认出我来。不动声色,反问:“他是我大舅,怎了?”
      吴为善心中一动:“前辈,她大舅可不是好惹的主儿。瞧在这阿睹物的份儿上,别和她一般见识了。”说罢摸出一银锭——足足有二两重——撂在案上。
      小二恰巧在这时醒来,见到桌上的银锭,一恨自己断舌之仇难报,二悔适才有眼无珠,落得这般下场。朱楚楚知他在帮自己,但气不过几日来他的冷语相向,偏不受他恩惠,便道:“我大舅都死了,哪能帮我?你这姓吴的拿了本姑娘的银两给人,要脸不要?”这 “姓吴的”三字一出,好几个人咦地一声,向吴为善瞅去。可姓吴者何止千万,加上吴为善一副农民模样(这倒不假,他打小就在农民家里养大的),仅瞧了两眼即收回目光。即便两眼,也够他发背沾衣了。
      孙志远眉头微簇,暗想这妞儿但凡多说错一个字,我非毙了她不可。朱楚楚纵不知老妖已动杀机,二人脸色变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吴为善倒罢,老妖怪自己着实忌惮,无论如何不敢乱说话了。
      “你身为前辈,怎么可以欺侮我这样的弱女子?”
      中年人淡淡答:“在场的都是见证,是这位姑娘先割掉小二的舌头,险些杀我爱子。刘某惩戒姑娘不过是伸张正义而已。”
      朱楚楚审视着他,审视他那志在必得的姿态以及因窃喜而略显狰狞的瞳仁;然后,毫无预兆地,如长剑化作一张光网,向中年人罩落……
      比武开始了。
      中年人论阅历实学均远胜楚楚,后者仗着身形灵巧,硬接了三十余招。在第三十七招上,楚楚不幸中掌,轻功大打折扣,中年人掌缘如刀,往前者头顶直劈,竟要将她头颅砍为两半!少年惊叫句:“爹爹!”余人相顾失色,许多已捂上眼不忍再看。
      朱楚楚待死,早有一人后发先至,将自己从死神爪下拉回。吴为善握着她的手,觉后者掌心阴冷,急问:“没事么?”朱楚楚心中一甜:原来你还是有点良心的。柔柔笑答:“没事。”
      可这下,吴为善不会武的西洋镜也拆穿无疑了。少年惊噫:“你武功好得紧啊,为什么刚才骗我?”他父亲却完全不动声色,是个极深沉极厉害的人物,外表看上去倒似早料到他会干预一样。吴为善心神不宁:不成他早就看出我是谁,故意引我出手?朱楚楚心中计较的却是另一件事,她见看客目光全集中在我和他身上,这傻小子还攥着我的手,大为羞涩,悄悄挣脱了他的紧握。
      她却想得多了。吴为善即使拉着她,心思也不在她身上,直到她滑开手才知觉。中年人漠然道:“既是如此,吴先生替堂姐出招罢。”他口说“出招”,自己却先行发难,这般近乎偷袭的手段引起几个人的不屑,吴为善见功势凌厉,退了一步。中年人更不容情,铁掌翻飞,连施杀手,比之笑里藏刀的朱楚楚有过之而无不及。围观人众尽是些富商大贾,也有一两个会些拳脚,见此情景暗自摇头,都道这稚弱少年得毙于掌底了。吴为善步步后退,中年人招招紧逼,朱楚楚瞧出端倪不对,抄起长剑,眼光在二人之间游走不定。
      却说吴为善退而又退,再想向后迈一步却触到墙根。中年人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如同瓮中捉鳖的渔夫。吴为善一咬牙,见中年人复是一记杀手,右手闪电伸出格他手腕。中年人手腕微抖,双掌当即相交。吴为善觉胸口似猛被沸水淋洗,苦不堪言,同时一个筋头跃开,左手翻处夺过楚楚的长剑。这三下行云流水,巧妙至极,孙志远高叫:“好小子!”少年凝目向前望去,唯见一精神矍铄的老头,无甚特异之处。但他孙子孙女如此了得,如何相信他只是个寻常人物?楚楚微微一惊,暗道你这老儿就算化了妆,也不应当如此发笑啊,斜目向他望去,后者神色如常甚至还带些喜色,这老妖精葫芦装的是什么药?
      那面吴为善仗着黑衣白面处所学《仙术论》上的招术,和中年人斗得如火如荼。他本不墨守成规,到了危急关头,什么刀法、鞭法全化在剑刃中使了出来。朱楚楚的剑本是好剑,在吴为善的操纵下,沉稳处有大开大阔,轻灵处似银蛇乱舞,倒也有模有样。中年人越打越惊,不光是敌人的强大出乎意料,更因为他武功和本和本教极为神似。自己的变化敌人总能料中,敌人的变化自己却揣摩不透,难道今日刘某真要折在这么一名无名小卒手里?他便有万千疑虑,万千焦急,亦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但灯光下,剑影中,他的汗珠已一滴滴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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