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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十六、寻 ...

  •   四人行到黄昏,雨仍淅沥个不住,倒更似梅雨了。一路上寥寥的一人没有,直到现在才在天地交接处看见几座茅屋。可又一档子事出现了:一直欢声笑语的李哲突然摔在地里抽搐呻吟,表情极为痛苦。吴为善心咯噔一下,向朱楚楚扫去,后者却神情悠闲,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他怎么了?”
      吴为善在狱中勤修武学,三年下来内力已有些火候,情急之下出手用了八成力。朱楚楚仿佛听见自己腕骨碎裂之声,剧痛钻心,接着眼泪就下来了。她妙目含泪,嘴上却甚是冷淡,答:“他死不了。一会儿毒性回归六腑就不疼了。”
      吴为善见她疼得泪水盈盈,声音都略微发抖,想是自己太用力了,忙道:“对不住!”放开她手腕,但她凝脂般的腕上已赫然多了五道乌青。朱楚楚大是幽怨地瞄了他一眼,自顾自揉搓她的腕子。
      朱楚楚所言不错,没两分钟李哲就爬起来,脸上怒火和骇怕交织着,碍着朱楚楚的面却不敢抱怨出声。朱楚楚不等李素来说就不耐烦地道:“解药给你就是,起码等找着地方歇脚以后吧?药要淋了就不妙了。”吴为善大石落地,问:“你手没事吧?”朱楚楚凶巴巴答:“托你的福,没折。”又道:“我给解药之后,你得给我解穴吧?”吴为善道:“那是自然”
      于是四人加速向茅屋赶去。走到近前,吴为善啊地一声,如痴如狂,双足似被钉住,不能移动分毫。李素见哥哥神色有异,慌得上前搀住他的手问:“怎么了?是伤口又破了么?”吴为善摇头:“没事,咱们就……就在这里借宿吧。”
      原来这茅屋外面的布局和养母家几乎一模一样。他这四年迭遭变故,童年的事很少忆及。陡然见到这一切,儿时的记忆便如洪水般不断涌来:自己门前也有大片菜畦,自己跟哥哥一齐耕地;九岁那年一个不慎,锄头砸到脚上,痛得站不起身,母亲将他负了回去;七岁那年腊月,母亲买了两匹布,为自己和哥哥缝制新衣裳,脸上爱怜横溢的表情;还有最后,她尸横于地的情景……
      弟弟见他忽喜忽悲,不知何故,问:“哥哥,你怎么啦?”吴为善随口答:“没事,只是回忆起幼时一点小事。”口上一厢说,手上一厢叩门。柴扉响了三下,又响了三下,仍无人应。吴为善奇怪:没人住么?看样子不像啊。地上无半株杂草,荒废的田不是这样的啊,难道他们出去了?一时踌躇不决。
      李哲一来急着要小姐解毒,二来雨里站着实在不好受,使劲推门,门居然开了。李素斥道:“不可造次!”但李哲早抢了进去。吴为善站在门口,歉道:“我们路经此处,望借宿一宿——”李哲突打断他的话:“这地上怎的躺了三个人啊?湿了吧唧的,多难——是死人!是死人!!”李素听言,脸色霎时雪白;弟弟吓得连连尖叫,扑在姐姐怀里不住发抖。
      吴为善于暗处亦能视物,见死者二男一女,两个老的显然是夫妻,他们的儿子大张着空洞无神的眼,惊恐凝固在被雨水打湿的冰冷面庞上。正心中凄恻,忽然察觉到三人身上无一伤痕,霎时一颗心直如被万千刀剑同时攒刺般,口唇微动,却发不出半分声响。
      斜阳已大半没入地下,屋内又未点灯。李素看不清三人的形貌,却见身畔哥哥面色大变,刚欲相询,打屋中摇摇晃晃走出一人来。吴为善瞧得清楚,来人二十上下,肌肉虬结,虎目喷火,一见吴为善便向他扑来,暴喝:“妖怪,你杀我全家,我要你的命!”
      这人在吴为善眸中,却直成了沈正宝的化身。诸般情感纷至沓来,吴为善宛若五雷轰顶,竟忘了闪避。朱楚楚本想吴为善手指头一动就要了他的命,不料那人状若疯癫扑到跟前他仍入中疯魔,不加闪避。眼见那人十指箕张要扼他喉咙,当机立断一剑刺出。那人不会武功,被长剑贯胸钉死在地上;剑拔出,鲜血喷涌。她便在血花飞溅之中怒道:“发甚么神经啊你?”
      吴为善失声道:“你杀了他?!”朱楚楚道:“他要杀你,我当然杀他了!”吴为善怔怔说不出话来,只感脑中混乱至极,鼻子一酸,眼泪簌簌而下。李素和这位结义哥哥相处四年有余,从未见他哭过,有些乱了手脚;瞥眼三具尸身,蓦地明白,柔声道:“世上妖数以千计,他们杀人又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这么伤心”吴为善泣道:“四……四年前我就是……就是这么害死娘的,我真不是东西……”
      仅朱楚楚冷笑:“杀个把人又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你亲娘,瞎哭什么?”
      十五日来吴为善对她本微有好感,可这句话下来仅存的丁点好感全化为厌恶:“朱楚楚,你赶快拿出解药,我解你穴后马上分道扬镳!”
      “扬什么镳?”朱楚楚笑问,“我若真不想给你解药你再扬镳也没用。”原来她不学无术,大字不识一个,竟不懂他话的意思。吴为善啼笑皆非,这么一搅怒气倒也消了小半:“总之你赶紧给弟弟解毒就是。”
      朱楚楚说:“我既说好了给你弟弟解毒,肯定不会让他死了。但有个条件,你若不答应就是杀了我也是徒劳。”
      吴为善着急:“什么事?”
      朱楚楚:“咱俩先出去,我再和你说。”
      吴为善跟随朱小姐走到室外。天色昏暗,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下,一弯新月朦朦胧胧挂在树梢上,望来雾蒙蒙一片。雨停了,地上又阴又湿,泥土气息扑鼻。二人走几步,来到禾苗旁,吴为善道:“好了,你有什么话?”
      朱楚楚俏立良久:“有件事我一直搞不明白。你初进牢笼时也就四流角色,怎地现在如此了得?”
      “这个么,我在牢里发现一本书,从上面学来的。”
      朱楚楚一笑:“书?什么书这么厉害,我为何竟不知晓?”
      吴为善心道:你知不知道和我有甚干系?不答。朱楚楚催促:“你如何发现这本书的,说一说嘛。”
      吴为善听到这半是好奇,半是撒娇的话儿,心中一动:“这是条件吗?”朱楚楚:“不是。”吴为善:“既然不是,我干嘛告诉你?”小姐恼了:“不告诉就不告诉,谁稀罕了?”赌气背对他,肩头微微耸动,似是哭泣。
      此情此景顿叫他念起重伤时小姐照顾他的光景了。好一阵子没人说话,然后吴为善道:“我说就是。”细述原委。楚楚虽没转身,但脑袋微侧,像是沉思:“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我让妹妹看过。书名是用大篆写的,叫《仙术论》。”
      朱楚楚全身一震,再不装腔作势,转了过来,于是吴为善发现她根本没哭,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她激动莫名,大声问:“是《仙术论》?!”吴为善:“是。”显得有些茫然,不明白小姐为何如此激动。
      朱楚楚错愕片刻,随即宁定,涩然一笑:“恭喜吴公子得此秘籍,九妖派如虎添翼,东山再起指日可待。”想这等宝贝藏在我家里我竟不知,到头来愣叫他得了去,懊丧之情自是不必提了。吴为善一见她表情便知尚有因由,问:“那书是个什么来头,我一无所知,还望见告。”
      朱楚楚问:“仙教你总知道吧。”吴为善暗想仙教累得自己父亲惨亡,十五天前又险些要了我的命,我岂不知,道:“知道。”朱楚楚:“《仙术论》是仙教的镇教之宝,相传为梅子真人所书,向来只有教主才能修习,十二年前却被人盗了去,教中无数精妙功夫从此失传。仙教一直以之为奇耻大辱,却料不到最终落到你手里。我纳闷的是《仙术论》如何到我家狱中?”
      吴为善一听,也觉蹊跷:“狱中先前关的是谁?”
      朱楚楚:“不知道。那人被一恶婆子看守,除了爹爹外谁也不让见,七年前死了。爹爹把恶婆也杀了,派人把他们运到很远的地方,被派去的人也都灭了口。”幽幽叹道:“要是我知道就好了。”
      复沉默一会儿。朱楚楚突从沉思中醒来,问:“那分什么扬镳——”
      “分道扬镳。”
      “嗯,分道扬镳,什么意思?”
      吴为善说:“就是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的意思。”
      朱楚楚喃喃重复:“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吴为善,你就这么讨厌我,连见都不愿见我么?”吴为善听她声调哀怨,不似作假,一时傻了:“你跟着我有什么好?”
      朱楚楚道:“我此刻一个亲人没有,要我走我走到哪去?还不如一块走还热闹些。”吴为善摇头:“你武艺高强,机敏伶俐,就算独自行走江湖也没人敢欺负你。再加上你的容貌,嫁个富贵人家轻而易举。我是吴凭妖子,仙教人无不欲杀之而后快,他们围攻我的情形你也不是没见过,搞不好就丧命。”
      朱楚楚道:“哼,我就喜欢刺激。仙怎么了?哪天惹急了本姑娘,把他全教上下杀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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