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所谓情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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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路子清风光大葬。
平常百姓不知道，季敏谦知道，路子清葬于皇陵，日后慕容昊轩将同葬一穴。
平常百姓不清楚，季敏谦清楚，路子清下葬之后，身旁的许多事情在一夕之间，变了许多。
例如皇上每年不再有三四个月离京，而是每年过年之后，总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在皇陵守灵。虽说是为天下祈福，在皇陵守灵一月，可真正的原因，经历了那一日的人心中都明白。
季敏谦每每想起那一日，慕容昊轩口中所说的誓言，便觉心惊。
这般生死相许，不离不弃的誓言是要如何信守？
慕容昊轩又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活在世上，做着这个坐拥天下，让路子清倾心不已的帝王？
季敏谦不敢做想，至于那一日慕容昊轩投注过来的眼神，他更是无从问起。因为自那日起，皇上便不再亲近后宫，只顾着忙于政事。对他引以为傲，宠爱有加的小太子也不再亲近。
如今慕容晟三岁，开始读书学习，季敏谦便陪伴在他左右，称职的做着伴读。
偶尔上官云曦会来探望小太子，只是慕容昊轩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
慕容晟三岁已经知事，却不懂事。
他在夫子离开后，拉着季敏谦的衣角询问，为何父亲不曾来看他，是否父亲不喜欢他。
那一刻，本已离开的季敏谦止住了脚步。回首间，自那睁着的大大眼瞳中看到了委屈和慌乱，不解与踌躇。
他知道宫中是个是非之地，多少流言蜚语从这里传出，害死过多少人。他亦知晓慕容昊轩的转变，逃不过宫中人的耳目，皇上与路子清的事情一再传开，当年的是是非非，皇后上官云曦首当其冲，自然小太子也逃不开这些蜚短流长。
小太子尚不明白何为情爱，何为权势，却明白疏远代表着不喜欢。所以大大的眼睛才盈满了委屈的泪水，以及惶恐不安。
季敏谦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本该避嫌退开的他，却首次违背了常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将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孩童半搂在了怀里，低声安慰。
“太子的父皇是皇上，治理朝政，日理万机。他只是太忙，太累了，所以才抽不出时间来看望太子。”
“真的？”大大的眼睛刹那点亮，燃起了希望。
“自然是真的，等到日后，太子自己做了皇上，就会明白肩上的责任，与这当中的疲惫。”
浅笑点头，话是违心，笑却是真心实意。他只是希望小太子不要介怀，可以开心。
“我不喜欢这样，不喜欢父皇只是想着其他，不理我。”小太子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便忘记了心底的不安，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不满。
看着对方扁起了嘴巴，肥短的手指抓着自己的衣袖，一脸的不情愿，季敏谦微微一笑。牵起慕容晟的小手，握在掌中。那是一双比起妹妹季敏彤略大的手，却同样柔柔软软的，让人舍不得放开。
夏日雨荷，才露小角。
季敏谦牵着慕容晟走出书房，走到花园雨停之中，抱着他坐下，柔声询问。
“太子觉得自己幸福么？”
慕容晟歪着头，不明所以的抬眼看向对方。
幸福，对于三岁的孩童或许还太难理解了。
看着不远处荷塘上经过小桥的一队宫女，结作一队的宫女年纪都不大，说说笑笑，无忧无虑，眼角渗出淡淡的笑意。
他希望小太子可以忘记不愉快的事情，可以像那些小姑娘一样，开心的说笑。
慕容晟看着这样的季敏谦，却觉得心底泛着堵。
这个人的焦点与心神应该都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其他人。
于是霸道的站起了身子，双脚踩在季敏谦大腿上，双手扶在对方脸庞，撅起了嘴巴。
季敏谦有些惊讶，迎上慕容晟明显生气的大眼。
“太子？”
“我不许你看着别人。”
太过霸气的宣言，让季敏谦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虽然强烈，却也不过是小孩子通有的独占欲。尽管如此，慕容晟那睁大双眼，气滚滚的样子，又让他觉得万分可爱，不由笑弯了嘴角。
细长的凤眼弯成了圆弧，总是抿成一条线的薄唇也勾了起来，让季敏谦平日看来略显阴沉的面容骤然一亮。
慕容晟也随之心情飞扬，本来绷着的脸逐渐软化，只是不甘愿的，又像是教导般的，用力拍着季敏谦的脸，说道：“总之，不许你看别人。”
“太子，我只是觉得他们这样，没有病痛，不知愁苦，满面天真的样子，很令人羡慕。”指着那群远走的宫女，季敏谦由衷开口。
慕容晟因他的话明显厌恶的皱起了脸，他眨着眼睛，却装作一脸无辜。
慕容晟瞪了他一眼，转过了身子，看着那一队说笑一团，叽叽喳喳的女孩子的背影，始终心里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好的。
只是……敏谦说是便是吧。
他赌气的坐了下来。
“太子，现在觉得自己幸福么？”将手还在慕容晟身前，任由对方用不大的手攥着，季敏谦淡淡开口。
“……嗯”低头看着揽着自己的手，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靠了靠，慕容晟才垂着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不明白幸福的意思，但那大概就是开心的意思吧。此刻被季敏谦拥在怀中，寂寞的心被填满，他觉得自己现在是最开心的。
掩饰了面容，不经意间泄露了笑意。
“太子，天下万民若是皆如太子一般幸福，便是天下之福。太子的父皇，也是为了天下人同太子一般幸福，才会努力不懈。”
慕容晟低着头，嘴巴动了动，抓着季敏谦的手更加用力。
或许这些对现在的慕容晟而言太过复杂了……
季敏谦低头看着乖巧的小太子，想到慕容昊轩对他的疏远，不由替他心疼。
如季敏彤一样，自幼便失了母亲，慕容晟虽然有父亲，却好似没有一般。小小年纪，身在宫中，日后还要有更重的责任担在肩头，如今却只能彷徨不安的生存，面对周围的闲言碎语，面对父亲的不闻不问。
面对这样的慕容晟，季敏谦如何能不心疼，不感慨？
眼神一沉，泛起一阵怜爱，紧了紧抱着慕容晟的手，季敏谦微垂下眼睑。
“也许太子现在还不能明白，这是帝王的责任，但敏谦相信，日后太子定能明白，皇上的一番苦心。”
想起那个男人痛不欲生的背影，季敏谦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哽咽道：“也请太子体谅。”
慕容晟不懂季敏谦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在他小小的心里，却记得很清楚，在他最为彷徨的时候，是季敏谦陪在他身边。他也记得自己被其他姐妹孤立的时候，唯有季敏谦在他身边，时刻关心安慰着他，
在他儿时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中，季敏谦几乎占据了所有快乐的时光。
宣靖二十，慕容昊轩终于在皇陵守灵之时，感染风寒，一病不起。毫无预计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身为御医的季恒对此也是一筹莫展，只能任由慕容昊轩的身子越来越差，最终只能靠药物吊命。
仿佛知晓了自己生命的终结，慕容昊轩不害怕，反而有着欣喜与期待。
就在一夜，慕容昊轩忽然有了气力，也有了精神，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慕容昊轩传召了所有亲信入宫，令人惊讶的是，他还传召了季敏谦。
在对群臣一番交代后，他将季敏谦叫到了床边，旁边站着看不出太多表情的慕容晟，以及身后默默垂泪的上官云曦。
慕容昊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季敏谦，看着如今已经十三，转眼就要成人的少年。看着他波澜不惊，却又充满了悲哀的眼神，不自觉的微扯了嘴角。
他又看向慕容晟，不曾享有过多少父爱的少年，他的母亲只当若是教导好他，自可以得到帝王的疼爱，因此对他格外严厉。慕容昊轩看着七岁的少年，眼里没有太多的感情，只有攥起的拳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慕容昊轩无奈的苦笑，是他亏欠了这孩子，没有给他应有的疼爱，只是最后他想告诉他，自己是爱着他的。
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慕容晟的手。
“你……很好。”
鼓励与欣慰的眼神让慕容晟身子狠狠的一颤，一直以来渴求着父亲的认可，却不得其法，不知缘由的被疏远，如今却因这一句话，忍不住泪湿了眼，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泣。
慕容昊轩又看向季敏谦，眼中又一次露出了复杂的眼神，只是这一次，已经快要成年的季敏谦，从中读出了那份信任与寄托。
不由自主的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他毫不迟疑的握住了，比自己小的慕容晟的手，然后感受到了对方那几不可闻的颤抖，心又一下子泛起了疼。
慕容昊轩欣慰的弯了眉眼，透过季敏谦，他遥望着不知名的方向，瞳孔渐渐涣散。
季敏谦心底一沉，却在最后看见慕容昊轩嘴角微微颤抖，那双涣散无神的眼忽然一亮。
“子清……”轻声呼唤，随后微微扬起了头，隐去了呼吸。
上官云曦一声哀嚎，痛哭出声。
不知是谁，一句新君宣誓，群臣立刻压抑着悲痛，向着慕容晟跪了下去。
季敏谦扫过床榻上一脸幸福的慕容昊轩，想起了那个清晨，彼此相拥的身影。默默哽咽一声，向着慕容晟跪了下去。
接受群臣跪拜的慕容晟赤红着双眼，狠狠用力咬着下唇，紧紧握住的手，抓痛了季敏谦。
感受着自掌心传来的震动，季敏谦无法狠心松开不该交叠的手，只能任由他们紧紧交握，不留一丝空隙。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所谓情爱（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