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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   初七,钟晨再次拎着大包小包,坐上了返程的大巴,这次,她搭的是公家的车,以防再有插曲。坐在车上,她将背包抱在胸口,那几个塑料袋,塞在座位下面。每当有人从旁边经过下车,她都要看看有没有人错拿了她的东西。
      塑料袋里,装的是全是中草药,钟晨去了妈妈说的王阿姨家,果然见到了已苏醒的叔叔,虽然口齿不清,智力低下,但终归重回人间。王阿姨很热情地拿出了自己的偏方,其中有好几味药,很少见,要拜托民间郎中去山里淘,钟晨为这事,奔波了好几天,终于弄妥了。
      妈妈也很赞成,帮她拎着送上车:“爸爸是这样,怪可怜的,你去医院看看,如果药用完了,我在这边再帮他弄。告诉他,西医可比不上中医好。”
      在车子的摇晃中,钟晨强压着睡意,她要看护好这些药,因为,这是她为顾永平做的第一件事。
      到了西站后,她直接打的来到医院。停车坪里,看见了顾永平的车,心里一喜,知道他一定在。
      站在楼下,她拨通了他的电话,那头一声声地响着,她紧张到心跳加速。
      “喂,你好!”顾永平接通了。
      “是我。我有点东西想送给你,现在方便吗?”
      “……送给我?是什么?”
      “是一点药,说是治你爸爸的病很有用。”
      “哦……谢谢,你在哪里?”
      “我到了医院。”
      “那你等一下,我下来取。”
      电话挂断了,钟晨深呼吸,深呼吸,望着住院楼的门口,做好准备要看见他。

      顾永平和简繁在病房里坐着,一人拿着一本书。不知为何,他不想让这两个人见面,于是挂了电话,对简繁打了个招呼,下了楼。
      走出门口,看见钟晨站在阶梯边,背着个双肩包,脚旁还放在好几个袋子。
      他迎着她走过去,她看见他,露出羞怯而喜悦的表情。
      “何必这么客气?”他说。
      “我妈厂里的王阿姨,老公也是植物人,就是靠这个偏方,在家里治好了,现在会说话了。所以我就去问了问方子,有几味药城里不好找,我干脆配好带过来了。方子给你!”钟晨有些兴奋,终于能让他看见自己的心意。
      顾永平接过单子,低头看。
      钟晨凑过去,继续解释:“这不是吃的,是用来擦身体的,记住,要每天中午熬,从11点熬到12点,然后按一比一的比例加冷开水,早中晚擦全身三次,活血去毒提神,一个疗程是三个月,休息一个月,再进入下一个疗程,王阿姨坚持了两年,真的很有效!”
      顾永平听着钟晨的解答,他从没见她说这么长的话,然后再看着脚边那几大包中药,想着她小小的个子,拎着东西,挤这么远的长途车,心里颇有些感动,抬头对她笑笑,说:“谢谢你!这么多东西,其实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过去接你。”
      “没关系,有位置坐,不挤。”钟晨忙摆手。
      “你现在去哪?我送你。”
      “不用,这里坐115,到我家门口,你上去忙吧。”钟晨弯腰拿起那几个塑料袋,塞在顾永平手里:“药你拿好,注意别受潮了。用了好的话,下次我再帮你带。”
      顾永平突然醒悟到,忙掏钱包:“这些药要多少钱,我还给你。”
      “很便宜,不要多少钱的。”钟晨向楼梯下跑去。
      顾永平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地站了会儿,拎着药,向楼上走去。
      钟晨快步向车站走去,心里高兴,嘴角还挂着笑。她伸手去包里掏IC卡,触到一个小纸袋,突然狠拍一下自己的脑袋,自己把最重要的东西忘了。药引子,端午节那天暴晒过的青蛙皮,王阿姨把自己存的,分了一半给她。
      她马上转身,蹬蹬蹬地向住院楼走去。

      进了病房,顾永平将塑料袋放在角落里。护工正在为父亲翻身,简繁在一旁看着,也搭把手。
      护工走开后,简繁指指角落里的塑料袋问:“那是什么?”
      “朋友送来的草药,说是偏方,煮水擦身体,可以令人苏醒。”
      简繁笑笑,不屑地说:“这种偏方,为何层出不穷?”
      顾永平忽说:“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是谁?”简繁敏感地问。
      顾永平不想瞒她,答:“是上次那个小钟。”
      “为什么不请她上来?”
      “没必要,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还和她在一起?”
      “不,只是朋友。”
      简繁坐回座位上,拿起书翻了两页,又抬头问:“你准备试试这个偏方吗?”
      “既然拿来了,不妨试一下。”
      “为什么你还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许有奇迹。”
      “不会有奇迹!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一切顺其自然,该来则来,该去则去,不要刻意挽留。”
      “也许你希望快点结束。”顾永平语调有些不悦。
      “不然怎样?”简繁站起来:“你以为这样躺在这里,他很愿意吗?”
      “也许他什么都知道!也许他有一天会醒过来!”顾永平望着毫无知觉的父亲,黯然道。
      “如果他什么都知道,最好,他永远不要醒过来!”简繁紧跟着一句。
      这话让顾永平内心刺痛,他的手下意识地抓着病床的栏杆,紧紧地。
      “让他走吧,然后,我也走,只有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的。”简繁幽幽地说。
      顾永平难过到俯身下去,额头抵着冰冷坚硬的栏杆,他知道,终归是这个结局。
      简繁伸手过来,轻轻地,抚摸他的肩头,给他安慰。

      所有的秘密,都是这样撞破的吧,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站在门外,听见不该听的话。
      钟晨从门缝中,看着简繁将手放在顾永平的肩头,然后,顾永平返手抓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
      ——“其实,我心里,一直爱着一个人,已经很多年了。”
      ——“如果我不能爱你,却和你在一起,对你,真的不公平。”
      ——“她……只是外人!”
      钟晨想起顾永平曾对她说过的话,原来是她!竟然是她!怎么可以是她!顾永平疯了吗?疯了吗?钟晨为自己看见这一幕而羞红了脸,恨恨地,转身向电梯走去。电梯还没来,她大力地反复地按键,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顾永平约了朋友吃饭,朋友打电话来催了。他只好放开简繁,向外走去。
      电梯口颇站了些人,突然,在人群中,他看见了满脸通红立在那里的钟晨。
      他楞了,她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看见了,刚才的事?
      电梯开了,钟晨走进去,转身面向梯门而立。顾永平最后走进来,格外高,正站在她面前,她抬眼,见是他,受到惊吓,无比尴尬。
      只看表情,顾永平就知道,她已看见一切。他在心里责备自己,最近,真是太不小心,忘了窥伺的眼睛无处不在。
      两人都没说话。
      到了一楼,顾永平在前,钟晨在后,分头走出来。
      钟晨见顾永平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想起自己手上的药引,还是应该给他。
      她快跑几步,走到车前,将纸包递给他:“这是药引,每一次放一点,不多,省着点用。”她的眼睛望着别处,口气生硬,忽然间,她发现自己在他面前不再害怕。
      顾永平接过纸包,说声:“谢谢。”
      钟晨转身就走。
      “钟晨……”忽听他喊她。
      她回头,顾永平望着她,只说:“有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不等钟晨回话,他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将车驶走了。
      钟晨楞楞地站在路边,这个男人,这个阴睛不定,满腹心事的男人,这个曾经走进她的世界,又迅速离去的男人,这个背负着秘密和痛苦,无暇他顾的男人,应该忘了他吧?钟晨,忘了他!再也,再也不要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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