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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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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的高速公路,出奇地冷清,除了偶尔超越过的一台台大巴。顾永平开得很快,变道,超车,变道,超车……
但是,再如何快,也不可能飞起来。
当他将车刹在钟晨的面前时,已有大半个小时,那个女孩子,因为寒冷,因为惊吓,脸都快绿了。
他下车,走过去,问:“没事吧?没有丢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钟晨摇摇头,只知惘惘地望着他。他像是她的救星,总是会在她需要的时候,适时地出现,拉她一把。她真想爱他,和被他爱,那样,人生该是多么完满。
顾永平打开后厢盖,把她的行李放进去,然后打开车门,转头对她说:“上车吧。”
钟晨乖乖地上了车。车内的暖气,让她僵硬的四肢松动下来。一瞄时间,已近中午。
“麻烦你送我回汽车西站。”钟晨小声建议,大过年的,她不好意思耽搁他。
“高速公路上怎么调头?我送你回家好了。”顾永平答着,将车驶出加油站。
“不用了,快中午了,家里人在等你吃饭呢。”钟晨认真地推辞
“我们家人丁不兴旺,除了我和我爸,没什么直系亲属。”顾永平带着自嘲说。
“那……你继……”钟晨疑惑地问。
没等她把“继母”两个字说完,顾永平马上打断她:“她……只是外人!”
这么说也没有错,钟晨点了点头。以她的想象力,又如何听得出这句话中暗藏的玄机。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找出新的话题。这种车,隔音效果极好,如果没有人说话,车内就是一片死寂,只看见车窗外,萧索的田野,静静地掠过。
钟晨不敢转头看他,一昧地盯着他开车的手,盯着,盯着,想起那个夜里,他曾经用这双手,拉过她,在他的怀中。而从那以后,她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过了一会儿,钟晨的手机响。父亲在电话里问她为何还没到家,钟晨用家乡话解释着自己今天的遭遇,父亲问得很详细,钟晨也一句一句地答。等到说完,挂了机,顾永平在旁边说:“你倒是很有同情心。”
“我是想着,他们又没有手机什么的,大包小包的,还带个那么小的小孩,如果走散了,怎么找?我反正是一个人,好办!”钟晨说起这个,话稍微能长一点。
顾永平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手机?”
“没看见啊,也没听他们说要打手机联系。”钟晨努力回忆。
“也许只是不需要交待而已。”
“不管怎么样,如果那个男的下了车,像我一样,等这么久,那她老婆岂不是也得在车站等他这么久,况且……”钟晨说着,又不说了。
顾永平接过话:“况且他又不认识我?!”
心里的话总被他言中,钟晨忍不住望他一眼,此时顾永平眼中微带笑意,余光见钟晨转头,竟也回眼相望。
两人目光相撞,内心里都有些震荡。
下午一点多,车进了县城,在钟晨的指点下,顾永平一直开到了她家楼下。
妈妈不放心女儿,站在楼下等着。见钟晨下车,马上迎上来,笑眯眯地与顾永平打起招呼:“师傅,谢谢了啊,到家里坐会儿,吃个中饭吧?”
钟晨忙拉她一把:“妈,人家不是师傅,是顾总。”
“哦、哦,顾总,来吧,坐一会儿,休息一下。”妈妈继续热情的招呼。心里想,多帅的小伙,这时送小晨回来,关系应该不一般。
顾永平客气地笑笑,走到车后,打开后厢盖,取出行李。钟晨忙过去接,无意间触到了他的手,抬眼见他就在面前,心里一阵悸动,低低地挽留:“到我们家吃点东西吧,你还没吃中饭呢!”
“不用了,回去还有事。”顾永平简短地答,扬声对钟晨的母亲说:“伯母,谢谢,下次再来!”说完,上车,发动引擎。
楼下的坪很小,无法调头,顾永平只能将车从巷子里倒出去。在注意路况的同时,他能够看见,钟晨偎在妈妈身边,望着他的车,满眼依依不舍。
这个女孩,只要他伸出手去,就会走过来吧?但是,他又怎么能够这样做!
车开走了,钟晨挽着母亲,转身上楼。母亲不停地打听,他是谁啊?多大年纪?住在哪里?干什么的?你们怎么认识的?结婚了吗?家里有些什么人?性格怎么样?……
钟晨勉强地答着,每多答一句,仿佛就离他远一点,因为,越答越发现,对于他,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倒是母亲,听说顾永平的父亲是植物人,很兴奋地说:“我们厂里的王阿姨,丈夫也是被车撞,植物人了五六年,后来硬是被她救过来,现在已经会说话了。据说是有什么偏方,你可以去问一下。”
钟晨记在了心里,想着有时间,一定要去问一问。
顾永平急匆匆地赶回医院,虽然有护工,但毕竟是过年,他离开父亲,丢下他一人,心里很歉疚。
走进病房,简繁已经回来了,坐在父亲身边,看书。见他进来,问:“去哪里吃东西?这么久?”
“一个朋友有点事,去帮了下忙。”
“吃中饭了吗?”
“没有。”
“我带了点饺子过来,去帮你热一下。”
说着,简繁拿出一个保鲜盒,起身向护士值班室走去。
顾永平在父亲身边坐下,帮他掖了掖被子。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简繁回来,顾永平循着走廊寻过去,听见护士值班室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探头看去,简繁倚在桌边,正和父亲的主治医生朱教授讨论着什么。从顾永平的角度,只能看见简繁的背影,年轻的朱教授望着她,眼神中有无法掩饰的沉醉。
顾永平忽然感到颓丧,他转过身,回到病房。
过了许久,简繁端着饭盒回来,进门就喊:“快接一下,烫得很。”
顾永平迟疑了一下,从她手中接过饭盒放在桌上,返头走出病房,来到了走廊尽头,将窗户打开一丝缝隙,掏出烟,点燃。
简繁跟出来,站在旁边,轻轻地问:“怎么又开始抽了?空腹抽烟,对身体不好。”
顾永平回头看她,她今日将头发挽在脑后,穿着淡紫色的毛衣,衬得明眸皓齿。一时间,视线凝滞在她脸上,久久无法移开。
“今天过年,要高兴一点。”简繁伸手过来,握握他的手,他返手将她的手抓住,放在掌心,轻轻地捏,轻轻地捏,那么柔软而单薄的手,每一个指节,他都熟悉。
简繁也没再说话。
两人并排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走廊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