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向心力》殇姒墨

2、相逢

　　重生这种事情，听起来玄乎其神。但不管怎样，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你就不得不信了。
　　黄濑捏了捏自己缩水了不止一点的小胳膊小腿，万分感慨地长叹了一口气。

　　此时正值暑假，亦是黄濑少年刚告别……小学生涯的美好暑假。耳边蝉鸣交织着汽笛声，不曾间断。明明是这么朝气蓬勃的时节，黄濑却觉得自己甚感沧桑。

　　斑驳的日光渐渐移向黄濑，他往隐蔽处挪了挪，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九点二十……！！
　　他记得他从七点半就开始等了吧！黄濑瞬间有股去撞墙的冲动。老妈你的时间观念呢！

　　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就在黄濑认为某人已经完全将自己遗忘的时候。那辆熟悉的红色宝马缓缓驶到他面前。

　　车窗被摇下，一个有着栗色短发的女人探出头来。
　　“凉太，抱歉抱歉，路上出了点意外。”

　　——你哪次没有意外了。
　　黄濑撇了撇嘴，满脸深受打击的模样。

　　“呐呐，这次真的是意外了……”黄濑纪奈还在喃喃地说着什么，黄濑起身拉开车门，女人的自语模糊不清。

　　车门被拉开后，突地闯入黄濑视线的是一名身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少年抬头看向他，澄澈的蓝眸尤为平静。他说：“你好。”
　　——原来老妈说的友人家的孩子就是……他。

　　一瞬间千百种感情交织在一起，黄濑的嘴角微微向下弯去。
　　曾经你以为，当你历经轮回，以陌生的姿态出现在那个人面前时，你能认清自己的位置，不会再一次重蹈覆辙。

　　可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轻轻松松就瓦解了你的一切防线。
　　纵然他什么也没做，但是那又如何呢？他就那么牢牢地滋长在你的心底，锁住了你的一切视线。

　　你只是觉得，心里空白的缺口只有那个人才能填满。
　　仅此而已。

　　“你好，我是黄濑凉太。”他快速收起自己的心情，对着车里人微微一笑，明媚的笑容在这个夏日里让人觉得特别晃眼。
　　他说的是我是黄濑凉太，而不是我叫黄濑凉太。那种熟稔得仿佛他们早就认识的语气让车里人愣了愣，旋即道：“黑子哲也。”简短的回答后，黑子便别过了脸。

　　黄濑坐在黑子旁边，纪奈的碎碎念清晰地传了过来。
　　“然后也不知怎么了，车突然就抛锚了。虽然修理工来得很快，但是我真心没想到就那么一阵子，哲也会中暑晕过去……”纪奈的语气颇为无奈，顿了顿，她扭过头笑了笑，“抱歉，凉太，来晚了。”

　　黄濑别过脸，不去理会自家老妈温柔到让人溺毙的表象。
　　黄濑的母亲，乍看上去温婉娴静，安静可人。当初黄濑的父亲就是被那恬淡的气质给吸引住了，历经坎坷抱得美人归后，才发现这“娇弱”的美人比一般女性都剽悍得……多得多。
　　——悔不当初。这是黄濑的父亲对这段恋情的总结。

　　可是，谁知道呢？
　　若是父亲真的不喜欢那样的母亲，又怎会在发现之后仍旧兴高采烈地和母亲结婚，又怎会那么在意母亲的每一个喜好，又怎会一如既往地包容着她的一切……

　　黄濑这么想着，眼神却是不由自主地往身旁飘去。
　　小黑子……

　　黑子始终保持着向前端坐的姿态，放在膝盖上的右手背处贴着一块消毒棉。黄濑皱着眉，眼神一直若有若无地扫向那里。也许是表现得过于明显的缘故，黑子扭过脸对上黄濑的视线。

　　黄濑慌忙收回视线，只是黑子却仍注视着他的方向。他尴尬一笑，企图解释，“哈，那个我，我刚才只是在看窗外的景色。”
　　“我也是。”
　　——气氛更尴尬了。

　　接下来几分钟，黄濑都饱受着某人眼神注视的煎熬。黄濑原以为这份煎熬要持续到停车那一刻，但事实并非如此。黑子又看了几分钟后，淡然道：“景色还不错。”
　　接着，他又回复到最初向前端坐的姿态中。
　　——你这句话就不用强调了！黄濑在心底捶墙。

　　一车静默，最后还是纪奈张口打破了沉寂。
　　“呐，哲也喜欢篮球吗？我家凉太可是很喜欢呢，虽然每次打球回来后换下的衣服……嗯，都让我很困扰呢~”

　　“喂！老妈！”

　　“诶诶，害羞了，真可爱。”纪奈透过反光镜看着黄濑，一种只属于母亲的神色显露在她脸上，她淡笑了下，“不过，打得也是有模有样呢~”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爱好。”黑子中肯地评价，“不过，我不适合。”
　　“……也是。”纪奈喃喃道：“哲也你太瘦小了。”

　　黑子认为他这句话并没有任何不妥，所以他对黄濑看向自己的那种眼神很是不解。
　　那眼神，有着震惊于迷惑，仿佛刚才的问题他应该回答是一般。

　　篮球……黑子又仔细想了想那需要消耗大量体力的运动，最终仍是摇了摇头。
　　——真的，不适合他。

　　黄濑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则是位插画师，所以他的家庭算得上是殷实。

　　一回到家，黄濑便立刻被纪奈打发去整理客房了。黑子抬头环顾着面前陌生的环境——
　　房子内部被漆上了浅黄色的油漆，就像和煦温和的日光零星地点缀在那里，满是暖意。

　　“哲也，身体还不舒服吧。阿姨去帮你那点冷饮。”
　　黑子本想开口婉拒，但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不太妥当。于是，话到嘴边一转，他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黄濑打扫完客房后，便走下了楼。

　　他四处环顾了下，纪奈在厨房里忙碌着。黄濑走到沙发边，突然一个声音淡淡地想起，“黄濑君。”
　　“诶！”黄濑被吓到似的回过身，黑子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黄濑舒了口气，差点忘了这家伙的存在感很低。他看了眼黑子身旁的行李箱，说：“我来帮忙。”
　　黑子也不拒绝，只是点了点头。于是黄濑接过行李箱，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黄濑走在前面，黑子跟在他后面，视线自然而然地便落在了他的背影上。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打从刚见面开始，黄濑流露出的神色或是态度，都仿佛若有似无地透露着一个讯息：他对自己很熟悉。黑子知道这种想法很荒唐，但当对上那个人的眼神时，他就是能清晰地感受到。

　　许是想得太出神了，黑子没有留意到前面的黄濑已经停了下来。他本就走得不快，所以撞上黄濑背脊时的力度很轻。轻柔的触碰，对方身上淡淡的柠檬香以及另一种极浅的气味弥散开来。

　　黄濑的背脊猛地一僵，他咬住下唇，脸色竟有些发白。他快步走向房间，头也不回地说：“就是这里了。”

　　黑子摸了摸了鼻子，应了声跟进去。

　　房间意外地被收拾得很整洁，墙壁仍旧是那种暖暖的浅黄色，落地窗大敞着，清新的空气萦绕于其中。

　　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只是收拾着东西。

　　当黄濑整理好他手边的事时，他直起身子，准备舒一口气。

　　这时，黑子恰好在摆弄书架。柔和的风拂起淡蓝色的窗帘，白色的衬衫紧贴着肌肤，将其瘦弱的身形勾勒而出。

　　书架有些高，黑子不得不踮起脚尖，那模样显得颇为吃力。

　　蓦然，一只手顺着他右臂弯曲的弧度一路往上，接过了那本书。来人的另一只手力度适中地按住他的肩膀，整个胸膛几乎半贴着他的后背。
　　——宛似一个拥抱。

　　黑子睁着懵懂的眼神，平静道：“谢谢。”

　　黄濑窘迫地收回手，干干地笑了两声，眼神虚浮地飘向一旁。
　　——他不会承认刚才他是在趁机揩油来着的！

　　一不小心瞥见黑子那双澄澈单纯的眼眸，黄濑忍不住在心底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
　　——他们还只是无知的12岁少年啊！

　　但转念一想，前世黑子尚和他在一个篮球队里时，能揩油的机会就不是很多。更别提之后两人各奔东西，分道扬镳后了……虽然不清楚为何重生后自己的老妈和黑子的母亲成了挚友，但是不管怎样，黑子既然已经住进了他们家。那么，内疚啊负罪感啊就通通浮云掉！

　　黄濑岔开话题，“小黑子暑假的时候和……朋友有什么安排吗？”

　　黑子被那声“小黑子”给怂了怂，但他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平缓地陈述着：“我没有朋友。”

　　他自己本身就不擅长与人交流，存在感也很低。自始至终，他都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他不会介入别人的生活圈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仿佛没有什么能点燃他生命的火焰。
　　他存在的意义，大概只是活着。黑子想。

　　黄濑被她这一句话噎在原地，他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黑子那平缓的语调再次响起。

　　“我没有朋友，但是我却懂得保护自己。”顿了顿，他又说：“所以，我不会像黄濑君你一样让自己受那么重的伤。”

　　黄濑整个呆住，背如芒刺。
　　这次，他是真的说不出什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