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与虎》满城春色

12、【十一】如梦曾梦（上）

　　“呵啊~”
　　赵穆恩绕着御花园一步三蹭的磨叽着，困得只打呵欠。心说这个郎中令真不好做。八月中秋，午间宫中大摆宴席宴请文武百官，此时人家都在享用美酒佳肴呢，自己却要好生警醒着保护圣上的安全。
　　这倒罢了。晚上皇族合家夜宴，文武百官也是各自回家一家团圆，自己竟然也要留在宫里吃西北风，这叫他怎么不郁闷。
　　不过郁闷归郁闷，六年的时间虽没有把他磨砺出喜怒不形于色的好涵养，但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话都不经大脑的单纯少年了。所以他只打发了跟着自己的两个侍卫叫他们去别处看看去，眼瞅着四下无人就卸下了正儿八经的面具，呵欠连天。
　　这么走着，就走到了揽翠亭前。赵穆恩想起了前天在这里遇到的那个生的甚是好看的年轻男子，他听到自己失忆之后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想想心里还是发毛。后来他跟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是自己从小的死对头，也难怪那人会露出那种表情，死对头失忆了么，当然是会百感……那个什么集的嘛！
　　拨开横在眼前的花枝，赵穆恩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青色的人影立在揽翠亭里。不是那天那个人是谁？
　　站在原地踌躇了半天，也没想清楚是上去打招呼好还是不打招呼好。正在犹豫的时候对方发觉了自己的存在，眉间一挑，走了过来。
　　叶丞秋是逃席出来醒酒的，所以面上有些异样的潮红，步子也迈的不是很稳。赵穆恩眼瞅着叶丞秋在距离自己三步远的位置一个踉跄，身子就要向下倒去。一向身体比脑子反应要快的赵穆恩慌忙上前一步揽住了他的腰。那人大半个身子都依在赵穆恩身上，头也窝在他的颈侧，一股子清冽的酒香窜入赵穆恩的鼻子，熏得他也有些醉意，面上开始泛红。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叶丞秋数了三十息才缓和了心跳，恋恋不舍地离开赵穆恩的身子，佯装酒醉，步履虚浮，口齿不清。
　　“赵兄，在下酒醉，失礼了。”晃晃悠悠行了个礼。
　　看着他那个样子赵穆恩也不好说什么，虽说是死对头，但是他现在对眼前这个人一点厌烦也没有。何况，虽然老爹说起叶丞秋的事情就咬牙切齿的要自己跟他横到底，但他觉得，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再说了，趁人之危不是大丈夫所为。
　　一向很有原则的赵穆恩挠挠头，说：“……你……我叫几个人扶你回去吧……”
　　“呵！”叶丞秋打开扇子，笑得好似春暖花开，可惜他的语气和表情完全相反，“赵兄何时变得这么会关心人了？”
　　“你！”赵穆恩噎住，他实在没想到叶丞秋竟然语带讽刺，把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好好！我不管你了成不？”一边说一边走，心说死对头就是死对头，就这一句话，心头一把火噌的一下烧了起来，还烧得特别邪乎。
　　“赵兄，昨天去过顺安村？”
　　听得这句话赵穆恩停了下来，转身去看立在芭蕉树下怡然自得地摇着扇子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赵穆恩说着又走回了叶丞秋跟前。自己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细白的颈，若隐若现的锁骨。叶丞秋身上的酒香兜头兜脑的袭来，赵穆恩面上一红，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而对方却似浑然不觉，只徐徐说道：“在下昨日和几位好友也去了顺安村，晚间放灯之时，在下捡到一盏灯，上面写的东西，颇有意思。”说完微微仰起头，轻轻望了过去，因着醉酒，这一瞥竟生出十分的风情来。
　　瞬间想到自己昨天和白洛清去顺安村放灯时，在花灯上写的字，赵穆恩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你……你怎么知道那盏就是我写的？再说了，我写什么与你何干？？”
　　叶丞秋噗的一声笑了，“赵兄‘不忘婚姻拒娶公主’一事，近两日在长安城中，可是传遍了。在下实在好奇，是哪家姑…哪个人那么这么不幸，竟和赵兄私定终身。”
　　赵穆恩心中怒意更甚，上前一步道：“和我私定终身怎么就不幸了！！”
　　叶丞秋微微偏过头，不紧不慢继续激将，“连那个人是谁都忘了，要是赵兄一辈子都想不起来，那个人，莫不是要等赵兄一辈子？这不是耽误人家终身大事么？”
　　“她……她要是等不及嫁人了，那便嫁了吧……可是，我是要等的，等到我想起她是谁……”说到这里赵穆恩刚降下去的语调又高了起来，这几天被刺激到一说这件事就炸毛的赵穆恩不知怎的就收不住嘴了，一股脑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懑全嚷了出来。
　　“我赵穆恩说到做到！说了要等她就是要等她！！你要说我傻，我也认了！！怎么着？？你是不是又要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类的叫我早点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我说你们这些书生，全都是木头脑袋！迂腐守旧！不通情理！”
　　叶丞秋心中一暖，嘴上却仍旧不饶人，“这可是赵兄你自己说的，在下，可是一字未说啊！”说罢很是无辜的摇摇头，那副表情逼得赵穆恩将刚要说出口的话连着怒气一起憋回了肚子里，憋得他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几根。
　　看他动了真怒，叶丞秋不由得放柔了语调，“赵兄如此守信，在下佩服。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人，值得赵兄倾尽一生去等？”说罢垂下眼帘，只拿余光去瞄赵穆恩骤热沉寂下来的脸色。
　　“她……她很好……很安静，很温柔的一个人……”然后他就沉默了。
　　“………………”
　　……就这些？很安静很温柔……你怎么不娶一只兔子回去解你的相思呢……
　　很是不满的叶大少爷在心中愤愤的数落着赵穆恩和自己的不是，早知道自己应该教他几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之类的诗词，也总比他这样干巴巴的说这些连隔靴搔痒的程度都算不上的话要好得多。这么想着，就听见赵穆恩又说道：
　　“……虽然忘了她的样子，也忘了我们两个在一起做过些什么，但是我却记得心里那份感觉，跟她有关的一切的感觉……我很喜欢跟她呆在一起……只要守着她我就觉得特别安心……”赵穆恩望着湖上一簇枯黄的莲叶，仿佛出了神，“我真的想守着她一辈子，她笑我陪着，她哭我哄着，总不叫她受一点半点委屈……”
　　叶丞秋闻言，纤长的眼睫抖了抖，垂下头去，细细的想着赵穆恩方才说的每一个字，不觉勾起了嘴角。
　　能平平淡淡地陪着他走完这辈子，不正是自己想要的那份微小而独一的幸福么。
　　远山般的长眉微微扬起，他感叹道：“赵兄当真长情。在下还道赵兄久经沙场参透生死，凡事都看得通透。未想到赵兄竟在‘情’这一字上，钻了牛角尖。左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所谓天下何处无芳草，赵兄一向豁达，又何必如此执着？”
　　半响没有听到回答，叶丞秋抬起头来，却只看到赵穆恩较之六年前愈发棱角分明的下巴。然后那人低下头来，眉心涌上沧桑之色，目带悲怆，“像你这种迂腐的读书人，怎么会懂得？”

作者有话说

　　关于这个她和他的问题
赵穆恩一直觉得自己答应娶的那个人是个妹子所以在他口中是“她”
而叶丞秋知道某人答应娶的人是自己而自己是个纯爷们所以在叶丞秋口中是“他”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