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卅五瑟·霍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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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彤天楼真出了什么大事，近几日源源不断有彤天楼的杀手来找衡遇白，衡楼主常常忙得不见踪影。长秋左使却很是清闲，全程随着我们一路。
二月廿七，我们到了距白谷五百里远的平方城。
再没几日就能到白谷了，想得幸福些的话，我总算是回了家，情况不好的话，可能就是长秋左使口中的我的死期。
夜里我在客栈里睡着的时候，被窗扉处的声响给惊醒了。
睁开眼望去，只看到纸窗上了破了几个小洞，接着月光一看，地面几粒黑点，我刚直起身，就看到又一个黑点戳破了纸面，啪的一声落在地面。
想着幸好平方城的客栈还不错，每人都住了座独立的小楼，不然这动静虽然也算小，让游公子和长秋左使感应到还是不难的，哦，衡楼主不在才是最大的庆幸。
我叹了口气，下床穿了鞋，披了衣裳，轻手轻脚开了门，轻手轻脚出了客栈，站在后门的时候我充满了疑虑，想着游梓熙和长秋就算听不到投掷石子的声音，要听到我这个毫无武功的人的动静应该还是挺轻松的，怎么还不见他们谁出来，莫非这是等着跟着我顺藤摸瓜？啧啧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一边感叹着，脚步却不停，跟着地上的碎石子走着，一边帮着捡起这些石头。
我怎么感觉自己总在为些不懂事的小屁孩擦屁股呢。
等终于走到家小酒馆，我惊疑这么深的夜里竟然也有酒馆开门，但在看到被利索斩断的门锁后，我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霍秋小公子至少还知道点上了几盏油灯，不仅能照明好歹也能驱下夜寒。
我坐到霍秋小公子对面时，低头看了看，发现除了酒竟然连点花生米都没有，大半夜被吵醒的老枭不仅怒了。
“人家死刑犯死前都有顿好吃的，敢情你就这样让我饿着肚子下黄泉啊？”
霍秋公子极度不尊重长辈的翻了白眼，“这不是有酒么。”
我邪魅一笑：“这酒有多浊多难喝我想小公子你比我清楚。”
正喝了一半的霍秋小公子噗的一声把喝进去的酒全吐了出来，又手忙脚乱的把嘴巴擦干净。
“你这个老女人——”霍秋小公子气得牙痒痒，我气定神闲地斜眼瞄着他。
“我记得上次说的是准备好杀我了再来动手，你这是准备好了？”
“我——”霍秋的脸色几经变化，就在我的耐心快全被狗叼走时才终于开了口，“你上次跟我说你知道锦瑟和我哥的事，我要先听这个。”
我愣了愣，沉默一会，拿起酒壶倒了一盏我说很浊很难喝的酒，抿了抿就一脸嫌弃地放弃。因为果然很浊很难喝。
偌大的城池，眼前所见只有这样一间被强开的小酒馆点了几盏油灯，眼前所见也只有这间破落的小酒馆有两个清醒的人。
云光天影，蟾宫桂树，因为无人欣赏而美得很有几分孤寂。
“……你真要听？”我忽然问道。
霍秋眨了几下眼，少年一直昂扬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从十岁后就没见过哥哥，他可能都不知道，我总记得小时候他对我的好。”
霍秋抬头望着我：“总得让我听听他的故事。”
我从筷筒中抽了根筷子出来，噼里啪啦的敲着酒盏，等翘尽了兴才笑了起来，“那你就好好听着啰，我挺少给别人讲故事的。”
二月，花来县。
刘三在赌馆里又输尽了钱，本想赊欠回本却被赶出了赌馆，只好骂骂咧咧地离开。
走在路上的时候碰到了熟识的杜五，杜五正捂着脸嘴里念叨这什么，刘三看着好奇，便上前唤住了：“杜五，杜五！这呢你往哪看啊，你这是怎么了捂着嘴，咦！哟呵这一大嘴耳刮子谁敢扇你杜大爷啊，别，您别这么瞪着我又不是我刘三打的。哦哦我知道啦，肯定是你家母老虎，瞧您身上这胭脂味肯定是去逛窑子花光了钱，回头被你家母老虎赶出来了吧哈哈哈——喂你打我干什么啊。”
杜五回头看看刘三来时的赌馆，翻着白眼道：“你刚刚也输光了钱吧，还有力气笑话我。”
来来回回奚落了一番，两人就勾肩搭背一起走了。
“唉，杜五你说说，我最近运道怎么这么背啊，赌什么输什么，原本是想整点钱零花，现在是都快没钱吃饭了……”
“嗤，当初带你去算过命，先生都说了你两年之内逢赌必输，你还非不信，活该！看我，有了钱就去睡姑娘，虽然一直穷，但我花钱花到地方了，花的开心啊，哪像你全打了水漂……”
“得了吧，把钱花在女人肚皮上才叫浪费，我看你是被你家母老虎给逼疯了——等等，杜五，你看，看到那边那个小姑娘没？”
一听到小姑娘，杜五连忙伸长了脖子：“哪，你指清楚是哪儿啊，我跟你说窑子里新来了小姑娘只有十四岁，可水灵啦，但是太贵了老子睡不起——我看到了，这，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在花来县我不知道？”
两人鬼鬼祟祟地跟着那个娇小的身影走上了田间的小道上。
刘三压低了声音说道：“别说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我猜人家八成不是花来县的人，你仔细看那小姑娘，人家那衣服料子得多好，那是绸的！可你看破成什么样了，全是灰，肯定是从哪个城里偷跑出来的丫鬟！”
“屁！哪家的丫鬟穿的了这么好，我看肯定是哪个做官的家里被抄了，逃出来的小姐！”
刘三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是宫里逃出来的公主？”
“你听我说！”杜五情急之下声音大了些，惊着前面的小姑娘回了头，白白净净的脸上一阵惊慌，连忙加快了脚步向前走。
杜五眯着眼望着，舔了舔干燥的嘴巴，“可真白净啊，你什么时候看过我们这破落地有这么白净的姑娘，连我刚刚跟你说的窑子里的都没她那么嫩……”杜五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我听说过，那些狗官家里被抄后，什么老婆孩子都是要进窑子的，价格还特别便宜，就是为了让人千人骑万人跨，我看这小姑娘肯定是逃出来的，啧啧，怎么就没进咱花来县的窑子啊，老子把银子全砸她身上！”
“……杜五。”
“唉你别说什么浪费钱老子乐意——”
“杜五！我们不用花钱。”
杜五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别说了老子就这样，说死都没——你说什么？”
杜五一回头，正看到刘三闪着幽光的眼睛，杜五看着刘三的样子有些发毛，心里却渐渐想出了什么。
“我们不用花钱，”刘三再度开口，“你看看这，哪里见得了人烟，我们做什么都没人看得到！”
“你——”杜五愕然睁大了眼，“刘三你，我……我们那可是违法啊，要砍头的！”
“砍什么头！”刘三一口打断道，“没人看得到，就代表我们什么都没做！”
“你这是——好家伙！还说我逛窑子，自己也不是个货色！”杜五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赌钱，还不是为了娶老婆！我都三十了，可你看花来县哪家的姑娘看得上我！我家老娘都快急出病了！”刘三的脸上全是股赌徒敢赌敢拼的狠劲，“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等我们……那样了她，她还不得求着我们负责，我把她娶回家她还得谢我呢。”
刘三望着杜五道：“看着我们往日交情，我把我媳妇儿给你睡一次，你干不干？”
杜五看着刘三，又看了看前方娇小窈窕的背影，猛地咽了口唾沫，“刘三我真看不出来你这么狠！好，我杜五也不能叫你瞧不起了！不过说好了，等下你帮我摁着，我先来！”
刘三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这么小年纪肯定是个处，你先来就你先来！”
谈妥了的两人立刻疾步跟上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的娇小身影。两个男人像是饿久了的狼一样贪婪地望着她——突然，小姑娘猛地回过了头！
刘三和杜五吓了一大跳，可等看到小姑娘看到两个陌生男人后一脸惊慌的表情后，一下就定下神来。
杜五为自己之前的犹豫和刚刚的惊慌很有些丢脸，立刻先冲了上去恶狠狠道：“我跟你说——”
“啊，啊啊——”
小姑娘苍白着脸开始尖叫起来，杜五连忙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胸腔里像是烧起了一团火，“你再叫老子掐断你的脖子！”
原本还在尖叫的小姑娘发现眼前的微胖男人真的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后立刻停住了声音。
小姑娘的眼中全是泪水，却没有一滴落出眼眶。
忽然有一片云飘过，遮住了天上的太阳，整片天地都似乎阴了下来。暗无天日的人间。
“这才乖嘛，”杜五立即笑了起来，“刘三，快来把我压着她的手，刘三！这姑娘都不叫了你他妈的还磨叽什么——”
杜五一回头，却吓了个魂飞魄散——
刘三捂着脖子，哽噎着想发生叫唤他，可是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他的指缝流下，等刘三力竭一般松开手，鲜血从他的脖颈间喷洒而出，甚至有好几滴落在他的脸上。
等到刘三仆然倒地，杜五才看到一把剑从他的脖子里抽了出来，刘三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颀长的人影，正冷冷地看着他。
杜五凭空发出了一声惨叫，立马丢下手中的女孩向远处逃去，那人并没有追来，却是杜五自己被石头绊了一跤。
他脸朝下摔了个结实，额头上磕破了血流到了眼睛里。
看到一片血红的杜五立即想到刘三整个被贯穿了的脖子，瘫软在地上发出了娘们一般的尖叫。
“这位大侠我知道自己错了！大侠你别杀我啊——别杀我啊啊——”
“——闭嘴。”杜五听到了一个低沉的男声，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让他如同被扼住了脖子一般，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真是吵死了，看在你是被蛊惑才害人的份上，饶你一命，还不快向人家小姑娘道歉，然后快滚！”
等杜五闻到一股尿骚味后，才知道自己失禁了。他想爬起来下跪却发现自己软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动弹半分。
于是他只能朝向小姑娘的方向不停地道歉：“大小姐我对不起你，我猪油蒙了心肝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小姐你行行好原谅我吧您大人有大量是吧！”
“……不是。”清清脆脆的声音，依旧只有两个字，却让杜五如同被扼住了脖子一般，讲不出话来。
“我不是大人，所以我不原谅你，”倒在地上的小姑娘站起身，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不远处握着剑的人，一点也不慌张，“大侠，我请你杀了他。”
霍冬微微皱起眉，看着眼前大抵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五官其实生的柔和，一双杏子眼，翘小的鼻梁娇小的唇，分明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女孩也有细长的柳叶眉，此刻微微蹙着，却像是两柄暗含杀气的软剑，眉梢里都是拂也拂不去的戾气。
“这人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我可以废他一条腿，但不会杀他。”霍冬说道。
女孩只是用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望着他，没有改变主意，“他之前说了，他连十四岁的姑娘都想糟蹋，这样的人渣不该活着，请你杀了他。”
霍冬看着女孩，眉毛皱得更深，他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杜五呆呆望着年轻的男子和姑娘，只是瘫软在地上，傻傻听着他们的对话，似乎都忘了逃跑。
女孩已经没有理会他的话，“既然你不杀他，那我来，把剑给我。”
霍冬一翻手腕，剑归了鞘。
“要么废他一条腿，让他走；要么他直接走。”
女孩也皱起了眉，眼神倔强地望着高自己两个头的高大男子，下一刻，她直接转过身，走到杜五面前，捡起了绊倒了杜五的那块大石头。
“你——”
杜五听到了年轻男子诧异而愤怒的声音，他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头痛得裂开一般，眼前开始真正的一片血红……这是他一生看到的最后的颜色。
霍冬惊骇地看着只有十五六岁身高才到他胸口的女孩在让自己杀人被拒绝后，干脆自己拿起了石头活生生把一个中年男人砸死了。
女孩满脸满手都是鲜血，她用袖子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在发现擦不干净后也没再管，转身走到他的面前，脆生生说：“大侠，你救了我，我会以身相许的。”
霍冬啼笑皆非，“这是谁教你的招数？若是没刚才一幕，我答应的可能性会大得多。你走吧，我不喜欢你。”
“我也不喜欢你。”女孩的脸上有血迹，眼睛却是黑白分明，没有一丝杂色，“你太软弱了，连该杀的人都不杀。但你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会跟着你。”
霍冬被女孩从未在常理推测中的话气得有些头疼，“行，你既然要以身相许，你能为我做什么？哦，你是干什么的？”
“奴家是个浪迹天涯的歌女。”歌女干巴巴道。
“噗——”霍冬忍住笑，冷下表情道，“那唱一曲听听。”
女孩皱了皱眉，还是开了口。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停停停，你这是唱的什么淫词艳曲？最重要的是唱的也太难听了吧，如果只会这个，那你可以走了。”
“……我会切菜。”
“还有呢。”
“……切肉。”
“还有呢？”
“……切水果。”
“……还有呢？会除了切以外的么？”
“切——劈木头。”
这真的是个小姑娘么，除了会切就是会劈，还会砸……霍冬虚弱的扶了扶额，只好改口道：“算了算了，换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花花。”女孩的声音永远干干脆脆，字与字连接流畅，绝不拖泥带水。
“……你在撒谎。”霍冬面无表情道。
女孩惊讶地抬头。
“你说真名，我不会带你走。”
女孩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锦瑟。”
“事不过三，你还有一次机会。”霍冬继续面无表情道。
“你——”女孩难得说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字，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狠狠瞪了霍冬一眼，咬着牙开了口。
“我叫陈阿锦。”
“陈阿锦……”霍冬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忽然对陈阿锦笑了起来。
“陈阿锦，你看。”
陈阿锦一脸愕然地看着年轻男子的笑。眼前的人其实很英俊，鼻梁高挺，眼睛虽然是单眼皮，但是弧度流畅，此刻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像一轮新月。
陈阿锦顺着男人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山坡上，正有桃花开欲燃，像是一大片红云缀在天际。
英俊笔挺的男人对着陈阿锦微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陈阿锦，我叫霍冬，磨刀霍霍向猪羊的霍，冬风刮死人的冬。”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卅五瑟·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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