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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   约突邻托真是丑奴麾下左军大将,这些年,柔然也学习汉家礼仪道理,以左为尊,崇尚武力,所以约突邻托真在柔然朝堂上可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至于我怎么有这么一个粗犷却厉害无比的师兄,就不得而知了。看着他和师父侃侃而谈,坐在师父身前的我忽然被贬成了孩童,我有些心虚,师父这些年抚养我可谓含辛茹苦,怎么着我也长大了,而且一直走的正道,真不知道师父那样一个人中龙凤怎么肯隐姓埋名地应付一个孩子的蠢话。许是察觉到了我的黯然,师父忽然拍拍我的头,向约突邻托真道:“墨儿是个好孩子,聪明懂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迎上约突邻托真的目光,却一惊,约突邻托真锐利的眼神绝不是友善,见我瞧他,更是瞪得眼如铜铃,我一愣,忍不住瞪回去,无奈我随了师父的桃花眼,怎么也赶不上约突邻托真的浓眉大眼,只能哼一声,揪住马的鬃毛。师父在头顶沉沉地笑:“你们俩倒是有缘。”
      约突邻托真也豪爽笑道:“师父说的是!我平素最厌弃江南人,好好的男子愣是养成了娘娘腔,不过苏师弟虽然文弱,可是骨子里却有一股犟劲!我喜欢!”
      我直翻白眼,师父也忍俊不禁:“可惜墨儿不是姑娘家,否则许了你正好。”
      我听着这话越来越有捉弄我的意思,忙打断道:“师父!您和约突邻师兄怎么就结识了?”
      师父不耐道:“什么怎么就结识了?你师父我神通广大,相貌堂堂,自然有很多人可以结识!”
      约突邻托真笑道:“小师弟,你还太小,自然不知道当年那些事。我的这条命是师父所赐,师父要求什么,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推辞。”
      “好”我击掌道,“师兄果然爽快!”
      约突邻托真愕然,我和师父同时沉沉笑:“我们要为大汗治病!”
      丑奴生性多疑,他那样的性格在这种蛮荒部落还真不好见,治理好这么一大块散地,光智谋还不够,最重要的是要能够服众,并不是从江南随便找一个才子就能够胜任的,所以当我站在这座巍峨大山前时,呆了半天,闷出了一个词:“泰山!”
      约突邻托真含笑看了我一眼,没有丝毫笑话的意思,能看出来,他也是无比敬重眼前的丑奴可汗的,要不是我们发毒誓保证绝对是为了治病而来,他定然不愿带我们走近重病的丑奴。才入帐篷,我有些担心外界的传言是假,如果丑奴没有病,我们两个魏国人来这里,有些自寻死路的嫌疑。不过紧接着就放心了,丑奴只坚持了一会儿,待弄清我们的来意后,便躺了下来,让师父给他搭脉,我看着师父抚须的深沉模样,忽然就迷茫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师父不会?我抱着药箱侍立一旁,听着师父时不时冒出一句柔然话和丑奴交谈,约莫过了一刻钟,师父示意我放下药箱,道:“随你师兄出去填肚子。”
      我早觉得呆着没意思,闻言忙跟着约突邻托真出去。在来柔然前,我从没有吃过这些东西,现在乍吃,竟然也没觉得不适,反而很喜欢这种旷达的粗犷。夜色已经降临,我看着东方升起的弯月,站在约突邻托真肩膀上看一望无际的帐篷海洋包裹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觉得神清气爽,从来没有这种欣喜的感觉。
      造化神功。
      约突邻托真将我放下来,笑道:“这是在暮春,如果你在三个月前来,见到的可就不是这番景象了!”
      “啊?”我看他一副说常识的准备,忙问:“那该是什么景象?”
      约突邻托真大手一挥,大有万里无人区的架势:“一望无际的雪原,天是蓝的,地是白的,只有这些,没有任何其他杂色。”
      “可是,你们这么多人去哪里闭冬?”
      约突邻托真神秘笑道:“这就关乎我们柔然的生计,怎么能让你知道?”
      我撇嘴,和众人围坐在火堆边,一种强烈的排斥感迎面而来,没有任何人表现得不善,甚至都是友善的,但是我却没办法融入进去,看着他们欢呼,就像是看着他们在集体演话本,无论怎么演,都不干我的事。
      “如果你将来想到我这里来,就必须将自己与他们融为一体。”约突邻托真声音很轻,如果不是我坐的近,压根都听不见他说什么。
      我一愣,疑惑地看着他。约突邻托真嘴角扬起,并不看我,他嘴唇不动,声音依旧很轻:“看得出来,师父很重视你,也很可能将衣钵交付给你。师父这次带你来,就是为了将来你能够有个藏身之处,如今师父用天山雪莲治好大汗,大汗将来一定会善待你。”
      我怔了半晌,想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干笑道:“师兄这是什么话呢。”
      约突邻托真忽然呵呵直笑,丝毫没有方才的严肃,他大声喊着我听不懂的话,火堆边的人大笑着回应。我茫然地看着,心中隐隐有不祥的感觉,我能够融入他们么?我一定要融入他们么?

      每日跟随约突邻托真练习骑术,在这蛮荒之地放开胸怀,方才发觉我还真适合练习武术,平日和师父在一起,虽然也学习剑法,但是总是没有办法施展开来,现在和约突邻托真后面,渐渐找到自己的弱点,用师兄的话来说,我擅长招式,师父所教,我学得都很到位,唯一遗憾的是力气太小,所以只能使软剑,不可久战。
      在我和这群柔然汉子策马奔腾时,师父留在帅帐,每日为丑奴针灸熬药,每当我想去帮忙,他总会老远挥手赶我离开,我乐得清闲,约突邻托真没有时间管我,在得到丑奴允许后,竟然给了我一块玉牌,看他一副不舍得模样,我猜测这块牌该是很值钱,他闻言一愣,老脸一红:“不是!我绝不是舍不得这点钱!”
      我点头,将玉牌收进袖里,师兄皱起眉:“这东西价值可不仅仅是一块玉,有这个牌子,你出入整个柔然都不成问题,你别太大意,好好收着。”
      我手中紧攥着玉牌,那种不祥的感觉又袭上心头,我怎么见现在很多东西都是为了我的未来打算?难道我以后竟会轮到逃亡的地步?天哪,我一个人,我才九岁,我能逃到哪里去?
      在草原上生活,我渐渐忘却了时间,只记得日升月落,我黑了不少,也结实了不少,能够勉强拉开大人使用的弓箭了,照这样下去,我迟早能养成师兄的体魄。不过离别也来得很快,忽然就有一天,师父骑马追上我和师兄,与我们驰骋在茫茫草原上,师父看上去很兴奋,我和师兄都好胜,紧紧跟在师父的后面,待到远远看见大魏城墙的轮廓时,天已经快黑了,师父停下来,我们连忙勒住马,他俩还精神抖擞,我却趴倒在马背上,只听到师父满含笑意地说道:“蛮儿,这次一别,空难相见,你莫忘了我交代的事。”
      我忙打起精神细细听着他们说话,师兄回道:“师父放心,徒儿这点还是能够做到的,只想问师父时间,这样徒儿也有个准备。”
      师父静了半晌,怅然道:“时间啊……最多不过三年。”
      三年之约……我直起身,忍不住皱起眉,因为这次离开洛阳时,师父也对师姐说过,至多不过三年。三年内会发生什么?为什么圣上知道,师姐知道,师兄知道,我却不知道?看他们那种凝重的模样,到底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三年……”师兄冷笑点头,“是啊,她的耐性,大约撑不过三年!”

      大魏咫尺之遥,我们却没办法回去,师父与圣上约好开城门的时间在后日,我们俩骑着师兄送的好马整日晃荡,晚间便在牧民的帐篷中休息,师父还总是让我动手为他们做事,我其实不大乐意,但是心下却清明一片,我必须让这些边际的牧民记得曾经有我这样一个人。
      忽然发觉自己的影子变短,我有些疑惑地问师父月份,师父沉默了半天,笑道:“这次回去,正好赶上端午。”
      原来已经是四月底了,明日午时城门就会开启,按师父的意思,这是我离家以来第一回有机会和亲人一起过节,我越想越兴奋,又有一点害怕,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模样,而且他们这么多年没有看见我,会不会忘记了我?即使知道我是他们的儿子,他们会不会对我太过客气?夜间睡时依旧在想这个问题,偏偏师父的呼吸轻微均匀,肯定已经睡着了,我不敢动弹,就这样看着薇呒实陌狄购悸蚁耄胱畔胱啪豌扳炅耍蘼廴绾危抢锸俏业募遥业那兹搜龆荚谀抢铮抑沼幸蝗找脖囟ㄒ厝ィ依锶丝隙ê茉缫郧熬妥龊昧宋一厝サ淖急福豢赡芑岫晕也睢
      恍惚中看见建康的铜雀台,是啊,我当初也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呢,后来齐国乱了,我们就离开了,去往临安的山间生活,临安的西湖很美,我最喜欢夏日去西湖,在阴凉处避暑,微风袭来,有才子吟诗作对,间或还会加上我,然后我们去往山阴,流觞作诗……所有看过的景色一遍遍地转过眼帘,我开始烦躁,挥手想要打开,景色要一个个来,我不能够一次看清所有,但是那些景物却不听话,呼啸着向我飞来,似乎要将我淹没、掩埋,我躲闪着退后,身下蓦然一空,紧接着背被撞击,我醒了过来,天还没有亮,我惊魂未定地最在地上。这不该是噩梦,我并不该怕这种场景,这跟当年我被淹没在钱塘江还差远了,怎么会怕成这样?我满身冷汗地坐着,心中翻腾着难受,我闷咳一声,“哇”地一声吐出来,喉咙里感觉火辣辣的,可是心口却轻松一点,我忍住咳嗽,仰面躺倒,手脚发颤地流着泪,半晌才意识到不对劲,师父和我是在一个帐篷里,这么大动静,他怎么还没有反应?我撑着头,勉强坐起来,天太暗,看不清对面的架子床上有没有人,我摸索着起身,走出两步,忽然被绊倒在地,紧接着有铁架摔到我身上,惊天动地的响声终于有了效果,一个火折子在帐篷口亮起,接着那点微弱的光,我能看见师父空空的床,所有的行李都消失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会害怕的原因是感觉到依靠离去,而当初我落下钱塘江,无论如何我都知道师父一定在我旁边,可是这一次不是,师父说到做到,他真的丢了我,丢了这个他养大的孩子!
      牧民的声音响起,很嘈杂,我其实已经能够听懂很多柔然土话,可是现在我什么也不能明白,为什么要丢下我呢?就是为了能够当一个纯粹的江南人么?他怎么能忍心呢?!我趴在地上,久久不起身,恍惚中有人扶起我,将我放到架子床上,喂我喝水,然后很多人都离去了,到底还是我一个人。

      从来不会想到自己会生病,而且还病了这么长时间。在床上躺了很久,也想了很久,一开始怨愤,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遭遗弃,后来渐渐的心静了,明白了一点,所有的所有,不过是师父认为真的没有什么能够教我,他什么都没留下,一句话都没有,就那样决然地离开,连马匹都没骑走。有好心的牧民在周围帮我寻找,后来大家都放弃了,我也不再看帐篷门,既然他让我自己选择自己决定一生,我就决不能让他笑话了去!
      入秋的时候,我终于能够走出帐篷。眯着眼看高到不可思议的蓝天,我心中郁结的气终于吐尽,在卧床的时间,这一批牧民已经开始向北边移动,我现在只能看见大魏城墙的轮廓,但是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每日牵着马走路,只是怕自己摔倒,恢复体力的日子那么漫长,我心中有些灰暗,师父和圣上约好的日子早就过去了,我该怎么越过那高大的城墙回到魏国?
      也不是没有想过向约突邻师兄求救,只是心中总是不大乐意,觉得没到那种程度就不想麻烦他。在我耐心地等待身体恢复时,我更加用心地和牧民交流,还将我的两匹马都送给了他们。游牧的生活很单调,我不能知道外界的消息,以至于那个机会到来时,我差点没有抓住。中秋过后不久,一个很长的队伍从北边蔓延了过来,开始看那么长的仪仗,我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有牧民骑马远远奔来,一边挥手一边喊,我方明白,原来是丑奴的女儿要嫁入魏国!我愣了一刻,忙跑回帐篷换上牧民给我的新衣,随着众人前往迎接。
      这一带的人并不多,我们总共才二三十人,跪地埋头恭送他们离去,我脑中一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拳头攥得死死的,为圣上被迫迎娶柔然公主愤然,也为自己没有任何能力而恼怒。我对柔然皇族没有那么强烈的敬畏,看周围牧民都虔诚跪拜,我忍不住抬起头,不期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郁久闾纳多!我正奇怪这位皇子怎么在这里,马上又明白过来,自己的妹妹出嫁,无论前方是不是豺狼虎穴,他都要将她送去。师父还在为丑奴可汗治病时,我并没有用心去学柔然话,那时只有约突邻师兄懂汉语,不过我和这位皇子却处得不错,时常切磋骑术,说是切磋,其实就是他在指点我,现在遇见,可不就是天上掉下的机会!
      我就这样紧紧盯着他走近,郁久闾纳多大概是察觉到了,他往这边看了一眼,愣住了,我冲他龇牙一笑,他抿住嘴,别过脸看前方,我有些讶然,这是什么意思?他确实是看见我了,怎么这个反应?我使劲瞪他,无奈后者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缰绳松了下来,我摸不准他的意思,但是机不可失,况且我心中还有师兄的玉牌保命呢。我站起身,故作淡然地走到郁久闾纳多的马前,拾起缰绳,牵马前进。周围起了一阵骚动,,马上又平息下来,我不敢去看周围,只能僵硬地向前走,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我能回家了!

      对于我忽然插进队伍,没有人提出异议,一路行得安稳,到日暮时分,我们顺利和魏国使团接头,郁久闾纳多和几位柔然大臣前去与魏国使臣商量,最后决定今晚所有人都在城外扎营休息,所有人的意思就是魏国的使臣也会伴在城外。
      入夜时分,众人都没有睡意,我猜想城墙上的守兵定会看到草原上一片火海,大家狂呼的声音兴许会传进城墙上的卫兵耳里,今晚的城墙上也格外明亮,大家似乎都在为了一件事欢喜,而事实上,没有人会欢喜,各怀鬼胎,满腹心思,和亲总是这样,没有感情,只有利益。我只喝了一点羊奶酒,便有点乏了,看周围都是发亮的笑脸,我带着笑坐在火堆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整,我对草原上的娱乐早已摸熟了,最后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与众人笑闹。
      “苏墨苏墨!”
      一开始我以为是幻听,但是这声音渐渐靠近,我这才睁开眼睛,郁久闾纳多摇着我,我有些犯糊,这个柔然皇子怎么会说汉话了?
      “苏墨苏墨!”他依旧喊着我,有点口齿不清,脸上表情很是惊奇欢喜,我有些愕然,难道他有什么好事非要与我分享不成,可是我和他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程度啊……
      “苏墨!你可知这次魏国迎亲的使臣首领是谁?!”
      “是谁?”我迷蒙着眼问,难道是师父?可是他不是说绝不插手元家的事么?
      “他也姓苏!”郁久闾纳多仔细看着我,笑得天真无邪,“苏子仪,魏国大将军,据说他这次迎亲完后,就要带着苏家军前往嘉峪关镇守边疆了!”
      “苏家呀……多希望我爹也这么厉害……”我慨叹一声,仰身躺倒,没想到头却砸到一个酒罐上,疼得我龇牙咧嘴,大呼道:“那要是我爹就好了!”
      郁久闾纳多笑道:“你去瞧瞧,兴许就是你亲戚呢。”
      “唉……”我摆了摆手,无限惆怅,“高攀不起,我家世代贫农,别看我被我师父选中,我到他们这些大户人家面前,还是自找羞辱啊!”
      “怎么会?”郁久闾纳多疑惑道,“好歹你们同姓。”
      我翻了翻眼睛,不情愿地坐起身,解释道:“无论是什么民族,进了中原就得守中原的规矩,而在中原,同名同姓的人多的去了,谁认你?姓一样了不起么?就是姓元的,你往齐国也能捡一堆呢!”
      郁久闾纳多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再看向我时,释然道:“我看你累了,早些休息去罢,明日还要随我们去往魏国呢。”
      我点头答应着,他又问道:“你这次去,还回来么?”
      我一愣,还回来么?我怎么知道?就连这次回去我该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一直以来心中始终想着回到大魏,现在能够回去了,我是不是该好好想想回去做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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