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如旧》离原岁枯

1、黑色轨迹

　　听见了什么呢？窗外的风声，在呼啸着……即使隔着窗玻璃，隔着一室的暖气，仍然让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裹紧身上的毛毯，我吸了吸鼻子，一下子打开窗户，瞬间那风就灌进屋来，吹得塑料袋子瑟瑟作响。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感觉一股冷冽的气息进入肺内，进而仿佛弥散到大脑，让我把困扰自己的奇怪的梦忘了一小半。
　　已是半夜，周围都静悄悄地，只有风还在一阵一阵地吹。
　　但这风声也只是记忆中的吧？人生总有一些事来得猝不及防而又逼着人在泥泞里还要选择。
　　从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一包香烟，原本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抽烟。只是那段日子，自暴自弃，发了疯地抽烟、酗酒、摔东西，有的时候摔着摔着却又痛哭失声，眼看着东西摔到地上，碎成片，但连一点点地声响都没有。这世界只有死一样的静，比死更让人绝望。仿佛自己已不在那活色生香的世界里，而完全只是一个隐形人。一个可有可无的——行尸走肉。一个人活在单独的一个世界里。原本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遥远。
　　原本以为青春那么欢畅，我自嘲地笑了笑，点燃一支烟，最坏的事情也莫过于考试挂科或者被年轻的爱人抛弃，存在的都是那些时间必将能解决的问题。可是快活的时候谁又会去设想生命的轨迹会滑向这样一片寂静。
　　夜色渐深，起身关上窗户。黑暗中有微红色的光芒一亮一亮，像是寒冷冬天里心口最后的温度。
　　起床刷牙洗脸出门，既然执意要离开家到这个北方的寒冷城市来，就该在这儿立稳脚跟。抬头看天，不像一个城市的天空，有着冬天的那种干净清透的蓝色，稀拉拉飘着一些烟灰色的云。今天再次去应聘，确实一个大学念了一半现在又听不见声音的外地人想要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努力了那么久，至少已经学会读唇语，正常的交流问题不大。多年之前只是很偶然的在旅游杂志上看到这样一个小城，当时觉得等到老了可以在这里居住，摸摸残存的旧城墙，为千年之前的故事哀婉叹息。没想到，提前了那么多年就来了。甩甩新理的清爽的短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其实那段时间那么艰难，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事。歇斯底里的我使得整个家都陷入一片异样的安静。爸妈带着我四处求医，我有时就真的幻想也许还是有可能的。也许这失聪也只是暂时的。
　　直到各大医院的专家们都用怜悯的眼光摇头时，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但是爸妈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带我寻找偏方秘方，可是我已经绝望了，除非真的有奇迹，否则一切都不可能了。我由撒野发脾气渐渐变得沉默。而爸妈越发地憔悴起来。看着日渐零落的家，一种苦意泛上心头。我才发现我真的该长大了。
　　请老师教唇语，我学得很认真，因为我知道这也是我以后的人生了，无声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了。
　　甚至都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我觉得有一种恨意深入骨髓。我不能平静接受命运这样残酷的一剑。我原本以为种善因得善果，现在才明白佛祖并不会因为世人的虔诚而产生偏爱，佛说众生平等。于是，他随机的安排了我们的命运。类比来说，我等于中了□□。若发生在生活里就该欢呼雀跃的事情。不幸，是命。
　　从那天开始，2006年12月7日，我彻底地失去了听觉。终于没能听到在楼下分别时李晚的那一句“柚，我爱你”。那个时候，我已经回头，正一步步走回寝室。没有意识到世界突然变得寂静，还在憧憬着这个可以和李晚一起度过的暑假，不自禁地勾出一个笑脸——直到回到寝室发现铭的嘴一张一合而自己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那时，李晚还抱着膝坐在他说了爱而没有得到任何回音的那颗桂花树下。
　　暗夜里桂花洒满了他全身，散着幽幽的香气。而他只是低头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