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桃子卿太太

3、情愫

　　【5】
　　南方在屋内阅读经卷，紫衣一直在他耳边叨念，他走到哪儿，紫衣就跟到哪儿，嘴巴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公主在那里过得一点都不好，天气越来越冷了，陛下也不知为她添些衣物。就是再大的错，在那里关了一个月，也是受到惩罚了。我昨天去那里，看到公主竟然病得哆嗦，那个丫鬟竟然也不关心，端来了冷饭冷菜就走，这样下去，她那么娇贵的人，身体要是出了差错怎么办？”紫衣央求道，“现在能帮公主的，只有大人您了。”
　　几天来，紫衣一直在他面前说着这些。
　　南方道：“殿下自然会有他的打算。你也别夸张了，公主既然是贵客，打入冷宫只是表面上的说辞，又怎会真的亏待了她？”
　　紫衣哼了一声：“大人想得太简单了，后宫里的手段多了去了，我可没说半句假话，公主现在可怜又无依无靠，您不去，我去！”
　　南方拉住了紫衣：“你这性子，只会把事情办糟。你一个术师的式神，别的事别管太多。”
　　“才不是别的事！”式神紫衣一副认真的模样，“我很喜欢她！”
　　“她是梁王的妃子。”南方郑重提醒道。
　　“那又怎样？”着紫衣的少年抬了抬下巴，“我又没说是那种喜欢，朋友间的喜欢难道就不可以吗？我除了喜欢她，还很喜欢南方先生你呢！”

　　“你……”紫衣孩子般坦率表达的方式，让南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擅自去见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是不合礼数的。”他道。
　　“什么礼数不礼数！您不去，我就去了，到时真做出出格的事儿，就是您的造成的！”少年说罢要走。
　　终究拗不过他，南方叹气：“好吧。”

　　他在偏僻的宫殿深处见到了她，比第一次见她时更加憔悴苍白，单薄的身体像纸一样，好像稍微一动，就会被折成两段，再也恢复不过来。
　　“南大人。”她想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却只更加显得苦涩。
　　南方心里也一颤，竟忘了礼数，忙上前问：“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为她带来衣物棉被，又嘱咐了丫鬟好好照顾，紫衣哼了一声，幻化成女子的模样后，恳求南方让他留在这里照顾清灵。
　　“我实在不放心公主身边的人，”化成女子的紫衣说，“这里的事，你也已经看到了，公主的病怎么来的，您心里也清楚，往后一水一饭用的每一件器物，都要由我细心检查。”

　　南方不做声，清灵吃了几口食物后已卧床歇息，匍匐在她房内的小鬼已经被降服，这种咒人身形憔悴的巫蛊之术，今次解除，说不定还有下次。为了争宠上位，收买人或者供养鬼，这种把戏，后宫从来不缺。
　　他听到屋内女子的咳嗽声，想起她嶙峋的瘦骨，于是也同意紫衣。但心里总归有些不放心，于是来这里也频繁了些，一来为这位如今陷入困境的公主带来物质和精神上的问候，二来查看紫衣是否有越轨的举动。
　　“大人眼里，男女之间是没有友谊的吗？”紫衣有次笑着问他，“您不愿意看到我与公主亲近，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是梁王的妃子。”南方回答。
　　“我与她并非男女间的情愫，而且我只是个式神，并非人类男子，若非幻术，她根本见不着我。”
　　“那也是不可以走太近的。”
　　紫衣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您只是在嫉妒，嫉妒我在做你不敢做的事。”
　　南方皱起了眉。
　　紫衣浅浅一笑，端起托盘向清灵那里走去，南方见紫衣把药端给她，喂她喝下又和她自如说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紫衣是个好姑娘。”清灵赞道，“我若向你要了她，让她一直服侍我，不知南大人愿不愿意？”
　　两人视线相交后，南方忙将目光移开，紫衣却一直盯着他的面孔，似乎若有所思。
　　“玩笑而已，”她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南方先生还是那么开不起玩笑。”
　　这段日子她的精神好了很多，面色红润，笑容也更多了。“患难才知情真，”她道，“南大人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她总是开启话题，说很多话，例如最近的天气，例如故国的风光，例如到了这里后遇到的趣事，南方听着，偶尔搭几句话。相比之下他很沉默，自幼丧失双亲，被年迈的术师收养，一心钻研那些奇怪的法术，与人交流时少有话多的时候，更别提在年轻的女子面前了，他垂下了头，只觉面上一片红热。
　　今日，清灵忽然说起了她自己。

　　“其实，我并不是真正被捧在手心的公主，真是父母的明珠又怎会远嫁到这里来？”清灵笑了笑，面上有薄薄的自嘲，像落了一层霜，“相反，自小被受冷落，羡慕被父皇宠在怀里的姐妹们到了极端的地步。”
　　梁国使者求亲，李国君主舍不得那些如花般娇贵的宗室之女，正打算认外戚之女为公主时，她这个被遗忘很久了的真公主站了出来。
　　“若我自愿远嫁番邦，定能给父皇留下好的印象，如此她就能善待我的母亲，不让她在冷宫里过凄苦的日子。”她那时那么想着，而事实也是如此。
　　“到了这里后，想体验下故事里‘杨妃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滋味，于是撒了大谎，越怕被戳穿就越加跋扈。”
　　她叹气：“我怎的就忘了，杨妃最后马嵬坡被赐死的悲惨结局。我真是愚不可及。”
　　南方安慰道：“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断不会变成那样，殿下他……”
　　清灵打断了他：“我想见一眼母亲。不知她现在的日子有没有好一些。”

　　南方将铜镜置在房中，念咒施术，镜中朦朦胧胧出现画面，衣着华丽的妇人坐在室内，有侍女为她端去冒着热气的甜汤，她挥了挥手，对着窗外遥思。
　　画面出现的时间不长，很快就消失了，但已经让清灵心满意足。
　　“这样就好了。”她舒心微笑，一双感激的双眼望向他。她后来向他讲了许多小时候的事，南方依旧很少答话。
　　“一直都是我在讲，南大人会不会觉得我很聒噪？”她问。
　　南方摇了摇头：“在下只担心，公主会不会嫌我是个闷葫芦。”
　　“你确实挺闷的。”她咯咯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