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啸歌林泉录（非攻番外，凤跖）》独孤求哨

15、章五· 三

　　三、千金会

　　树林深处有处林木稍显稀疏的空地，此刻已经三三两两地聚了不少人，而且一眼看去，便知都是舞刀弄棒的江湖人。在这种平日里偏僻得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能有类似武林大会一样的排场，着实稀奇。

　　盗跖更加觉得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于是仔细藏好，逐一打量。除去那些一看就知道是出来凑热闹撑场面的打手莽夫，真正吸引他目光的只有几个人：

　　首先是一个袒胸露背的大汉，体格魁梧，盘腿而坐，一柄三尺余长的□□横放在大腿上，天生一副怒不可竭的凶煞样。然而他左半边缺了一只耳朵，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疤，几乎把整张脸一剖两半。小跖立刻认出这是近两年关外名头最盛的马贼头子“龙卷风”。那道伤痕之所以狰狞难愈，则要归功于小高的水寒剑。

　　然后是被一群奴仆簇拥在中央的中年人，身上披着京城“尚商坊”二十两银子一件的绸袍，腰佩缀着七颗明珠的宝剑，蓄着连鬓美髯，当真威风凛凛、正气十足。他的左右后方分别侍立着一老一小，老的弓腰驼背、白发苍苍，却有种大户人家总管的气派；小的大约二十岁出头，身材高挑，衣饰也是极尽华丽，面相与那中年人有三分相似，却因着一副含羞带怯的神情染上了几分阴柔。小跖一见这种娘娘腔就浑身起鸡皮，因此不忍多看。

　　距离中年人一伙约两丈开外站着一个道士打扮的老人。此人须发皆白，和手里拂尘的色泽浑然一体，辨不清哪个是哪个。他一直紧闭着眼睛立在空地上，似乎与周围的诸多旁人全无干系。事实上这位道长摆出如此桀骜的态度也情有可原，他毕竟是逍遥派天宗的掌门人、名满江湖的逍遥子大师的嫡亲师弟，南华子。

　　最后便是一开始的那三个戴孝的怪人，他们的服饰打扮一般无二，只是一个略胖，一个略瘦，一个略高。小跖正在绞尽脑汁思考他们的来历，华服的中年人已经开口招呼起来：“原来‘无常’的兄弟也来了，失敬失敬。”

　　小跖心中咯噔一下，敲响了警钟。“无常”是江湖中新兴起的□□门派，自从“聚散流沙”近年来逐渐淡出以后，他们赫然已成为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所有麾下的杀手都以索命的“无常鬼”自居，因此常年披着黑纱，摆出一副奔丧的模样。江湖传闻，只有别人出不起的价钱，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
　　当然也有一种说法，流沙之所以声名式微，其实是因为他们自己对任务太过挑剔：时候不对不接，地方不对不接，人不对不接；对报酬不满意不接，甚至看不惯雇主也不接。想想白凤的工作态度，小跖认为这伙人被市场淘汰简直是一种必然。

　　这时忽然一阵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作响中混进了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嘻嘻嘻……堂堂兰桂山庄南宫庄主这样有身份的人，怎么会与这群以杀人为生的江湖败类称兄道弟呢？莫不是我的耳朵里爬进了一条小虫子？”

　　众人仰头一看，一个身着红衫的小丫头不知何时坐在了中年人正上方的树梢上。她扎着个羊角辫，白白的小腿搭在树枝上一晃一晃，像两节刚刚出水的莲藕。

　　“乐儿你这么顽皮，我看准是进了虫子。”

　　另一个声音回答道。竟是个穿绿衫的小童，抱胸站在女孩儿对面的树枝上，扎着个冲天辫，说话却老气横秋的。

　　中年人对这样一搭一档的冷嘲热讽似乎全然没听见，倒是身后的年轻人气得提剑而出、却被另一边的老管事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这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居然能从一堆武林群豪的头顶悄无声息地来去，可谓深不可测。

　　黑纱挡住了无常鬼们的表情。龙卷风脸上的伤痕似乎更深了些，似是对这样嚣张的小鬼有些气恼。南华子依然连眼都不睁。

　　一伙镖师打扮的人已经骂骂咧咧起来，“哪里来的小鬼，还不滚回家吃奶；这里可不是你们玩的地方。”

　　“嘻嘻嘻，我们可不是来玩的。”红衣小女笑道。
　　“我们的来意，和那位南宫庄主一模一样。”绿衣小童又答。
　　被唤作南宫庄主的中年人淡淡一笑，显出了极好的涵养：“哦？不知两位小友有何见教？”
　　绿衣小童似乎是怕他的姊妹又说出什么，抢着答道：“见教不敢当。不过和诸位一样，来打听点消息。”

　　这种套话原本毫无问题，偏偏配合着他稚气的声调，略显不搭。地下已有好几个人偷偷地在笑。小童仿佛全无觉察，反而气运丹田朗声问道，“时辰已到。千金会的朋友，难道还不现身么？”

　　静默了半晌，林中不见有动静。

　　南华子道长此时突然睁开双目。他闭眼的时候精华内敛，一睁眼便放出一种慑人的威仪。他冷笑一声道：“千金会之所以不现身，恐怕是察觉了某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气氛立即紧张起来。群雄你看我我看你，皆有怀疑之色。南华子却向着高处喊道：“树上的那位朋友，还不出来一会？”

　　你叫我出来我就出来，你当我傻啊——小跖暗道。他没把握能打过这老道，但绝对有把握在其他人追过来之前溜之大吉。

　　这时又是一阵风吹过，风声里夹杂着一声异样的响动。树下的许多人纷纷抄起了家伙；南华子和南宫庄主一伙以及那两个小童自然更快，瞬间已有三支袖箭、七根透骨钉以及一蓬暴雨梨花针打向了响声传来的地方。这些人虽都并非以暗器成名，但他们发射暗器的速度和准度，江湖中已经很难有人比得上。

　　可惜就像变戏法一般，如此众多又狠毒的暗器，就如同打进了虚空之中，再没了声息。
　　又听呼啦啦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几只乌鸦从梢头惊起，高高地飞远了。

　　龙卷风把□□往地上一杵，不屑地哼道：“几只扁毛畜生，也能把你们吓成这样——”南华子看了他一眼，他便瞪着眼睛住了嘴。想是以前在老道手底下吃过亏的。

　　众人刚刚从紧张中缓过两口气，又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从头顶上插了进来。

　　“扁毛的不见得是畜生，圆毛的也不见得不是畜生。”

　　这声音清亮，悦耳，却有种该死的熟悉。

　　说时迟，那是快，马贼头子还来不及挥起手里的长刀，一股凌然的杀意已经扑面而来。他连大喝一声的功夫都没有，只觉得一阵厉风刮面而过，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已空无一人。

　　他没觉得疼痛，摸了摸脑袋，也还完好；仿佛刚才的只是一场短促的梦境。

　　然而抬头一看，旁人都惊异地瞪着他。龙卷风打了个激灵，顺手摸到眼睛上方——这才发现眉毛没有了。
　　马贼头子这幅滑稽的模样，南宫庄主等人偏偏笑也笑不出来。没有人看清了刚才一瞬间的出手。也就是说，如果对方的猎物是他们自己，也未必有抵挡的余地。

　　还是那个绿意小童打破了凝重的气氛：“白凤公子，当真名不虚传。”

　　“哦？你知道我？”一袭白衣翩然而降，却也只是从一根高枝落到另一根稍低的树杈。连耳力最好的南华子，也没能听见丝毫枝桠被压弯的声音。

　　绿衣小童道：“我只听说，白凤公子号称百鸟之王，自然不允许他人对鸟儿不敬。”

　　白凤凰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红衣小姑娘愤愤而起，指着他道：“就算真的是白凤凰，也不能不守道上的规矩。所谓的千金会，就是到场的每一个人事先都要付出千两纹银的代价，哪有你这种不请自来的？像白凤公子这么有身份的人也会占小便宜吗？”

　　白凤凰笑道：“好刻薄的小鬼。我只是跟着一个人到了这里，不小心撞破了你们秘密集会；不过在下也不是赖账的人，世人皆知我白凤杀人的价码起价便是一千两，所以千金会的诸位若是要收账，尽管点出你们想要的人头，旬日一定双手奉上。”

　　此刻三个无常鬼中最为干瘪瘦小的一个突然出声冷哼道：“以命抵债，倒是一桩好买卖。可惜话不可说的太满。如果千金会要你们聚散流沙首领的脑袋，白凤公子也交的出么？”

　　白凤看了他们一眼，叹气道：“倒不是交不出，可惜那个人价码太高，他们出不起。不过倘若千金会要阁下的人头，恐怕要杀上十几二十个才能凑足一千两，这样的买卖也未免太不划算了。”

　　盗跖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话说他们鬼谷出来的人，嘲讽别人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恶毒；如果仅仅是围观的话，还是很精彩的。不料白凤凰居然一把掀开挡在他身前的茂密枝叶，拍着他的肩道：“我都已经付过价钱了，出来一起听吧。”

　　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小跖差点泪流满面。卖了我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红衣小女孩果然叉腰叫嚷起来：“怎么可以这样！添一个人就要添一份价钱！我和小盈都是按两个人算的！”

　　“咦，那么那位什么庄主，还有那个、那个——”白凤指了指华服中年人，又点了点人群中好几个被属下包围的人，“带了那么多，难道他们每个人都出了几万两？”

　　“仆役不算！”

　　“放心，这个是我的远房表侄；我作为长辈，多照拂些也是应该的。”

　　盗跖正在思考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他一拳呼到那小子脸上是否有些不合适，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幽婉动听的低吟：

　　“松月生夜凉——”

　　另一个同样美妙的声音相和道：“风泉满清听。”

　　“白凤公子，你的价钱，千金会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