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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七章 留得残荷听雨声 下 ...

  •   非离山地处北方,北面旱海大漠和北溟湖,南面草原。仲春时节,北方花木本不应早早开放,但由于山中有温泉且气候特殊多变,因此不仅花开得比山下早,甚至还生有别处看不到的奇异植物。山势多变,奇秀无比,怪石异木处处可见,又有云海瀑布,因此在山间游览,移步则换景,恍若身处画中。童谅先前上山之时,对山间风景只是匆匆一瞥,加之当时心境不若现在,因此并未好好观赏。如今有傅放领着在山中游览,对着或陡峭或平缓,奇形怪状的山峰和奇花异木,加之又是草长莺飞的大好时节,不禁有些沉醉其中。
      两人走进一处山坳,只见得在花木掩映下,一处飞瀑有如银练一般悬在山间,坠落一处清澈见底的潭水,不由心旷神怡。
      “所谓‘造化钟神秀’,果然不假。”童谅点头叹道。
      傅放笑道:“这处瀑布潭水乃是我少时极喜爱的处所,距离逍遥峰也不远。我们今天走了这么一大圈,便在这休息片刻罢。”
      两人在潭水边坐下,童谅回味着今日见过的景色,道:“你先在倾城山长大,又在非离山呆了这么些时日,我倒真有些羡慕你。”
      傅放摇头道:“再美的景色,天天看的话也会厌倦了。你生长在那如人间仙境一般的天同岛,我却还羡慕你的紧呢,如此一来我们倒算是彼此彼此。”他说着往后一仰,便在草地上躺了下来。童谅见他怀中似乎鼓出一块,便问道:“你怀中是什么?”
      “哦,是那‘倾城图’。”傅放从怀中掏出卷轴。
      “你将那图从秘室里拿出来了?修宫主没说什么?”
      “这本就是蔚……我师父留给我的东西,她又有什么可说的。”傅放在提到修沉水时言语中甚是冷淡,似乎对这位亲生母亲完全没什么感情。他就这么躺着打开了卷轴,露出“剑圣”修漫山的像来。傅放将画像翻转过来,望着背面的画中人,渐渐出了神。
      白天的日光透过画纸,同时也现出了背面画着的修漫山像。忽然,傅放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猛地起身,将画像再度迎着光举了起来。
      童谅在一边默不做声地看着傅放的举动,见他面色渐渐有些发白,便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傅放放下画像,有些脱力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在密室里的时候就发现了?蔚画在这图中的秘密。”
      童谅不置可否,只是道:“你终于看出来了?”
      “是。我知道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了。因为……因为怕我伤心,是不是?”
      对面的青年这时却不再说话,只是缓缓垂下眼眸。
      傅放不再追问,而是将视线又转回那幅图,再度迎着光举起了它。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奇异的图画。
      画像正面的修漫山像和背面的袁蔚像,在日光下奇迹般的合二为一,画中的倾城一剑,将头靠在剑圣的颈旁,而剑圣的一只手也扶住倾城一剑的肩膀,两人皆是衣裾飘飘,神情自然,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这是不可言传的秘密,两人只有在这幅图中,对着光,才能表现出那段曾经有过的温柔眷恋。
      忽然,在傅放的脑中,霎时闪过许多画面——那是自己与袁蔚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袁蔚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曾经令自己感到温暖的慈爱目光,都变成了透过自己的面容望着另外一个人的情意。
      傅放全身冰冷,那种纠结的心情,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直到连手指都颤抖起来。
      倾城一剑和剑圣,他们曾经也是师徒。他们之于自己,一个是亦师亦父之人,一个则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两个人竟然……那么,夹在这两人之间的自己,少时对袁蔚那种刻骨铭心的情感,又算是什么呢?

      半晌之后,傅放终于算是从震惊与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深刻情感中缓过神来,转头看着童谅,苦笑道:“这种事情,我宁愿由你来告诉我。”
      “是么……”童谅转过头去,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如果是我告诉你的话,我的立场又算什么呢?那样太丑陋了,我不愿你看到的我是那个样子。”
      “这样可不像你说的话。”傅放看着他道。
      童谅定定地注视着他,站起身,伸手环住傅放的肩膀,缓缓将头抵在他的胸口,仿佛压抑着巨大的感情一般,一字一句地道:“傅放,我,不是圣人。”
      傅放看不到童谅的表情,他站在那里,感觉那个将脆弱的一面全部展现在自己面前的青年的双肩在微微颤抖。他知道他并没有流泪,但就是这种过于平静的表白,反而让他的心受到了再一次的重创。
      “童……谅……”
      “傅放,我真的不是什么圣人,就算以前那个有着‘踏波居士’的称号的人曾被别人当作圣人一样看待,那么那个人现在也不是了。我会想一个人想得发疯,会听到他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心碎欲绝,会在知道他以前曾经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心痛难挡。我不想让那个人知道我也有过妒嫉,有过也许算得上令人不齿的心思。我知道自己就快没救了,原想什么都不说,让你心中的我一直是你想看的那个模样,但是……”
      “童谅,你别说了……”
      “我知道你怀念你夫人,是因为薇儿,是觉得对她心中有愧,但她已经不在了,所以我不会多想什么;我知道荆之扬对你好,也明白在没有遇到我之前你为什么还是与他有所瓜葛,是因为那时你寂寞,你想找一个人填补失去倾城一剑时候的空洞,我了解你心底其实一直是把他当作兄弟看待,所以看着你和荆之扬,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也知道你对倾城一剑是什么感觉,你喜欢他吧?但仅仅是当作师父,父亲,兄长,好友一般的喜欢吧?”
      “……别再说了!”
      “傅放,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越了解你,我就越不可自拔。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你随性,真实,善良,重感情。而我虚伪,懦弱……”
      “不是的!懦弱的……其实是我……配不上你的……其实是我……!”傅放从来没有听童谅说过这么多的话。这么长时间以来,究竟要积累多少感情才能将这么多从未说过的话一股脑儿吐露出来?一时间,种种情感有如大浪袭来,几乎要把傅放打垮。那些自己的和他的,纠结在一起的思绪最终汇成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中倾泻而出,在那一瞬间,他连站也站不住。紧紧抱住自己怀中那个已经永远也无法放手的身躯,两人一同向边上的水面倒去。
      潭水并不很冷,两人互相拥抱着却依然不肯分开。在水里的话,对方就看不见自己流泪的双眼了吧?傅放在水中捧起童谅的脸庞,第一次将唇附了上去。童谅先前从未有过如此经历,却在宛转相就之后微微张开了嘴,于是紧贴的双唇变成了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的浓烈深吻,身边的水仿佛也变得更加温暖。他们恍然觉得,如果就这么继续下沉,不再起来的话,是不是就会永远合而为一呢?
      两人水性颇佳,气息悠长,但毕竟无法在水中呆上太长时间。潭不深,他们最终觉得气息不足后便很快浮出了水面。两人互相拉扯着上了岸,看到对方像落汤鸡一样情形不由得大笑出声。童谅的笑声到了一半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傅放心中一慌,忙道:“是不是胸口又疼了?是我不好,不该勉强你……”童谅靠在他身上,待到咳嗽停下来后摇了摇头,道:“胸口的确很痛,但这里……”他拉着傅放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这里不痛,很暖,很热。”
      傅放看着他变得苍白但柔和的面容笑了,忽然脑中似有什么豁然开朗,立刻抱紧他,沉声道:“我刚刚才算是想通了,什么袁蔚,什么荆之扬,都没有了。除了你,谁都没有了……从今往后,我只要你一个,所以,我无法想象如果连你也离开了会是什么样子……”
      童谅静静地注视着他,末了,忽然道:“很累,让我躺一躺。”傅放便扶着他躺在岸边,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闭上眼睛,感觉傅放的双唇又停留在了自己的唇上,但只片刻,触觉又消失了。他睁眼,用目光询问低头看着自己的人为什么不继续,傅放笑道:“你休息吧,我不会再勉强你。”说罢,又自言自语地道:“看样子,真得赶快治好你才行,不然……”话说到一半却又打住。
      童谅似乎有点明白傅放要说的话中带着什么意思,脸微微的红了红,却没说话。春日里的山风带着花的香气,温柔地像薄纱,环绕着两人,挣也挣脱不开,却熏人欲睡。童谅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傅放说了句:“你以后也多向我撒撒娇就好了。像刚才,多告诉我一些你在想些什么就好了。”
      “是吗……?那,你就吹笛子给我听罢。我现在很想听。”童谅模模糊糊地说道。
      “好。”

      于是,悠扬的笛音便响起来了。

      望呀望得眼欲穿,
      想呀想得心越窄。
      风儿替他吹开云,
      月儿替他照亮路。
      鸥儿替我告诉他,
      浪儿会送他回家。

      还是那支曲子,还是那根笛子,声音里却不再有凄楚的颜色,而是充满了浓浓的温柔与爱意。
      仿佛再也不会有误解和裂痕,再也不会有分离和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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