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七章 留得残荷听雨声 上 ...
-
第七章留得残荷听雨声
“荆、之、扬！”傅放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一把揪住荆之扬的衣襟，从未有过的愤怒猛然间烧上头脑，颤抖着双手，一时间再也说不下去。
荆之扬却双手下垂，任凭修亦英的身躯从自己的臂间滑落，垂着头颅，不发一言。
“亦英，亦英！！”先前眼见亲子被荆之扬一剑穿心，修沉水浑身一软，自椅中跌落，接着却双肘施力，一个腾空，接着便落在了儿子遗体之上。她见修亦英胸前伤口骇人，遗体触手尚有余温，也不哭闹，而是怔怔的望着儿子仿佛心满意足地睡去一般的安详面容，双唇颤抖，缓缓抬头。
“荆之扬，当年我用你换下放儿，让你与父母骨肉分离，是我对不住你。但我自己也与放儿对面不相识这般时间，其间感觉，你明白么？就算是我自己造的孽，你断我经脉，又将我关了这些年月，也该扯平了。只是，你为何还要接二连三地向我儿子下手？”修沉水话语冰冷，神情憔悴，似乎就在这一天之内，本就不再年轻的面容又苍老了许多。修沉水本是行事决绝之人，被囚禁之后性子更加古怪，但傅放突然出现却让她自心底腾起了从未如此强烈过的母爱与身为女性的柔和。一日之间凭空得到一个儿子，却又在瞬间失去了另一个自小抚养长大的儿子，心灵所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我本想夺回宫中大权之后，就将你赶出非离山，并不欲取你性命，而如今……”见冷云练已推着轮椅来到这边，修沉水不以四肢借力，却忽然凭空腾起，又回到椅中，右臂一挥，只见地上散落的兵器居然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急雨似地向荆之扬扑去。
傅放连忙闪开，却见荆之扬不闪不躲，霎那间便被兵器当作了标靶，浑身插满了刀剑，不由大惊。见此情形，四下里的宫人与江湖群豪也不由目瞪口呆。但在下个瞬间，那团兵器却突然炸裂，只见荆之扬浑身浴血，竟站了起来。
“你……”傅放下意识的上前，伸手碰他，却被荆之扬劈手欲夺。傅放一惊，急忙抽手，而方才与他肌肤相触，只觉一会热如火炭，一会寒似冰雪，又见他全身衣衫破烂，鲜血淋漓，头发散乱遮住了面孔。不见他面上表情。傅放心中惴惴，连忙闪躲，而荆之扬的秋水长天手甚是厉害，傅放不管如何推砍劈打，全被一一化解。两人瞬间只在拆了数十招，却已到了厅外，傅放越打越觉不对，出声问道：“荆之扬，你到底怎么了？”
“荆之扬？谁是荆之扬？我不认识荆之扬。”
此言一出，傅放心下一寒，只见对方慢慢显出面目，分明还是那张脸孔，但神情却大不相同。
荆之扬咧嘴一笑，虽未用上双腿，双手出招却越来越快，喉头呵呵作声，内力仿佛有吸力一般，忽冷忽热极其凶险，傅放虽在与他拆招，实际上却无法挣脱，心下叫苦，却也无暇出声求助。
忽然，两人眼前突然插入一根青葱竹棒，向上一挑，荆之扬稍一分神，傅放立刻得空撤招后退，踉踉跄跄几欲跌倒，却被一人接住。回头看去，果见是赫连铁看准时机，出棒干扰，自己方才得救。而未及傅放道谢，看出端倪的众人便一拥而上，将荆之扬团团围住，下一刻却听得数声惨叫，冲上去的人中倒有大半跌出人群，神色痛苦，想是中了招数或是吃了荆之扬古怪内力的苦头。抬头望去，只见荆之扬的诡异笑容越来越大，到最后变成了震天狂笑，笑声激荡山谷，听这笑声之人无一不紧捂双耳，纷纷后退。傅放知道荆之扬的走火入魔已无可挽回，当下却毫无办法，只听着荆之扬一边狂笑一边大声呼喊：“我不是荆之扬！我是谁？我是谁？我是武林至尊，我有天下令，号令天下！”
听到这处，傅放才明白，原来在得知天下令失效之时，荆之扬便已神志不清。接下来的举动则完全是本能，直到修亦英死于自己的剑下，他脑中纷乱的各条思路连带他浑身走入岔路的内力便全部纠成了死结。虽然这死结让他内力奔腾，修沉水发出的刀剑雨只伤其皮肉，但如此下去，恐怕一代枭雄就要疯疯癫癫，不得清醒了。
“放，放……！亦英，亦英，我们一起傲视天下！放，亦英，你们在哪？”听见荆之扬如此呼唤，傅放心中难受至极，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回应道：“他们在那！”又见一个身影在荆之扬面前一晃，尔后向远处奔去。荆之扬一见，继而发足狂奔，追随着那个人影，竟就此远去。
众人皆不认得那将荆之扬引走之人到底是谁，而傅放却是看得清楚，除了那神出鬼没的暗刺史居景声之外，怕是无人能逃得过已然疯癫的荆之扬。认出是他之后，傅放心下宽慰，回头望向大厅，越过惊魂未定的净元宫人和江湖群豪，只见天同岛众人聚在一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慢慢走近，只见童洋双手按上童谅后背，正为其调息。片刻之后，父子二人停下动作，便听得童洋长长叹了口气。
童谅张了张口，道：“父亲，您……”接下来却欲言又止。
“小师弟，你想说什么？”扶着东方旭轩的身躯，何施施面色苍白地道。
“不用说了。”出言接话的是童洋：“谅儿，当年自从你参加完武林大会，带傅放上岛拜见之时，我就料到会有这天了。”
“父亲，当时我还是真心想留在岛上清修，不再出岛的。您又何以看出……”
“因为你看他的眼神啊……所以，你后来不还是偷偷出岛了么……？”童洋深沉叹息：“我何尝不希望你一直留在我身边，但我知道你性子倔强，想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摇，若我那时逼迫于你，不知道你我父子是否还能如此平和的相见。”
“师父！当年是我劝说小师弟离开的……因为只要小师弟在岛上，大师兄就……”
“施施，你不用说了。相信当日就算没有你的劝说，谅儿也在岛上呆不长久。加之当时我也需要借谅儿将天下令带出天同，便默认了他擅自离岛……”
“不错。”童谅低声道：“当年我的确也存了这个心思，无论有谁阻拦，也是要出岛去找他的。”接着，又抬头挤出一个笑容：“父亲，以天同岛在江湖上的暗中势力，这三年来，我不管身在何处您也是知道的吧？只要您真有那个心思，随时都可以差人将我带回天同。”
童洋道：“不错。我也知道你现在想问我什么，你想问我为何弃岛而走是不是？”
“不，已经不用问了。想来今日变故，也早该在父亲您的预料中才是。”童谅淡道。
童洋但笑不语，不置可否，却尽在不言中。
童谅见了父亲的表情，惨笑一声道：“父亲，既然您对一切都心知肚明，那也该知道我命不久矣吧？”
“你是想求我让你跟傅放一起走么？”无需废话，童洋将儿子此刻心中所想一语蔽之。
“……还望父亲成全。我是个彻彻底底的不孝子，不能为您传宗接代，伴您颐养天年，但这也是……我最后的心愿了。”童谅在童洋面前跪下，伏于地上，声音颤抖。
童洋并未答话，而是看着自己的儿子，许久许久，终于长声叹出一口气，道：“我已说过，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父亲！”
“我此次前来，乃是在附近遇到了江湖同道，挨不住请求，才勉强答应与他们一道上山来做个见证。另外，也了却旭轩一桩心事，并不是来见你的。自从你擅自出岛后，我就已不再将你当成我儿子，从此以后，你想去哪，与我无关。”言罢，童洋转身对何施施道：“去找个担架来，把旭轩抬走。吩咐下人收拾行李，准备入京面圣。”
只见得天同岛一行渐渐走远，童谅仍在那处长跪不起。先前由于觉得不妥而并未靠近的傅放此时上前扶起童谅，道：“童谅，你……”
“父亲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只因江湖同道的请求而淌这趟浑水；非离山远在京城以北，父亲师兄师姐若不是因为我，怎可能多跑千里来到关外……父亲……”
童谅缓缓抬头，傅放竟见他面上一片潮湿。童谅外表儒雅，却是个极坚韧倔强的性子。傅放先前也见他受过不少苦，却从未见过他哭，直到如今方才知道，与童洋一别，对他而言是多大的痛苦。
“我没有父亲了。”童谅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不动声色地擦去泪水，转头看着傅放，面色平静，道：“我没有父亲了。师兄，师姐，都没有了。接下来……我只有你了。”
傅放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其搂在怀中，死命抱紧他已然瘦骨嶙峋的身躯，闷声道：“你还有我，你还有薇儿，你还有我们。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在你身边的。”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七章 留得残荷听雨声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