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六章 断魂分付潮回去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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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断魂分付潮回去
傅童两人沿着在逍遥峰内部空洞的石壁上开凿出来的石级一路向下，沿途已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情景——宫人四散奔逃，也无人去注意掠过身边的究竟是谁。不多时便听得众多兵戈相击之声传入耳中，两人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未到大厅，便只见兵器亮光简直耀花人眼，声声震响或尖利刺耳，或拙朴沉闷，可猜到必是数人各使兵器，混战在一处，也分不出到底谁对上了谁。忽然，却听得于众多兵器相撞之声中有一阵琴声传来，声调怪异，却深远悠长，震人心魄。傅放心下暗暗一惊，知道这是净元宫琴长老越逸的独门秘技《破神曲》，假若内力不足之人听到此曲，不过半刻便会精神错乱而死。不过要弹奏此曲代价亦是颇大，若越逸凝神贯注就这么弹下去，连他自己都有可能走火入魔，不见得必能全身而退，因此他平日里十分小心，并不经常使用。如今看来，厅内定是到了紧要关头，才逼得越逸不惜耗费元神，也要使用此技御敌。
傅放知道童谅此时内力绝对抗不住这琴声，便自身上撕下两块布条堵住对方双耳，自己也暗运内力，又牵起他手，缓缓输入些真气，这才渐渐靠近大厅。
此时《破神曲》的音调也已进入高潮，旋律高亢，回旋不断，而傅童二人已能看见厅中大半人已是停下了手中动作，闭起眼睛，抵抗琴声。但毕竟还是有功力不济之人抵抗不住，七窍中渐渐流出血来。
越逸拿出了看家本领，琴声愈发高亢，悲壮凄绝，厅中众人纷纷兵器脱手，捂住双耳，但精神受损已是不可挽回。《破神曲》真真厉害，傅放定神望去，还立在厅中，面色平和似乎未受影响之人不过数人，而这数人之中，便有不少熟面孔。广城、宁真、圣心诸门派的掌门或是高手都在其中，更有几张让童谅见了不禁面色大变的面孔，称呼几乎马上便要吐出口来。
傅放早便看到了那几个身影，见了童谅神情也不动声色，而是将视线转向越逸处，发现他头发散乱，面色发青，显然是在苦苦支撑。果不其然，不过片刻，便见他突然口喷鲜血，仆于琴案之上，乐声骤停。倒下众人渐渐缓过劲来，举目向方才乐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得两名身长修立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立在净元宫的琴长老身后，其中身着蓝衣之人正伸手扶住越逸由于内力消耗过度而软倒的身躯。
“傅放！”一个饱含着愤怒的声音骤然响起，而傅放看也不看便知道，对自己抱有如此敌意之人，非天同岛“十全君子”东方旭轩莫属。
但他还未做出反应，东方旭轩便已抢至身前，伸手抓来。傅放略一偏身，那手却掠过身侧，拉住了立在他身后童谅的手臂。
“小师弟……！你……”东方旭轩完全不去看傅放，只是盯住童谅，面上表情悲喜莫辨，声音微微发颤。
“大师兄。”童谅淡淡回道，并无特别反应，反倒是傅放苦笑一声，道：“东方大侠，别来无恙！”
“你……傅放，你居然还有脸和小师弟一同出现在此处？！”东方旭轩见了傅放毫无悔意的面容，怒意更盛，空着的一手以劈空之势取向傅放胸口。傅放左手微动，紫虚扇便在手中转了个圈，并未打开，而是敲向东方旭轩手腕太渊穴。
“旭轩，住手！”忽听得某人沉声一喝，东方旭轩的手势便生生停在空中。傅童二人都是一滞，傅放和东方旭轩同时撤回手上招式，而童谅则是浑身一震，缓缓探出半身，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一个三年未见的至亲身影便出现在视线之内。
“父亲……”
“果然，带着江湖众门派寻上净元宫来的是天同岛主。景声啊景声，你的情报果然毫无误差，我原先还不太相信岛主会违抗先帝圣旨擅自离岛……”傅放暗暗想道，而一颗心也是不断下沉。
能逼得岛主亲自前来，原因难道不是显而易见？
“小谅……”童洋音中并无怒意，波澜不惊，然而正是这种语气，让童谅几乎无法违抗，举步便要走向父亲。傅放此时却未伸手将他拦下，而是发出一声深重的叹息。
童谅听到那声近似于哀鸣的叹息，刚刚踏出了几步的双腿便如僵住了一般。他缓缓转身，看着露出苦涩表情，却什么也没说的傅放，忽然蹲倒在地，捂住了胸口。
“童谅！”傅放一个惊慌，却见童洋几乎是瞬间移动一般，连动作都无法看清，已到了童谅身前，伸手在儿子肩膀上一拍，童谅哇的吐出一口紫黑色的淤血，脸色却立刻好转。
童洋将手伸到童谅腋下，只轻轻一提，儿子便站了起来。接着他转身望着傅放，眼中颜色深重，将另一手伸了出去。
霎那间，大厅角落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放儿！！”厅中众人转身看去，便见得一位坐在轮椅中的老妇看着傅放神色惊惶，无奈行动不便，勉励挣扎之下竟从椅中跌落。童洋动作骤停，傅放不用偏头也知道那是自己刚刚才确认的亲生母亲，净元宫主修沉水。她由冷云练推出石室，由于石级太窄轮椅通行不便，便绕了远路，方才到达大厅，而一进大厅便看到了这令她心跳骤停的一幕。
童洋稍稍看了一眼爱子心切的修沉水，下一个动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收回手，将童谅轻轻送到了傅放身边，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发，端详着他憔悴了许多的容颜，叹了口气。
傅放彻底傻眼，下意识的扶住童谅的身躯，不敢相信地望着童洋，而童洋却并没说什么，只是冷冷地对东方旭轩道：“旭轩，退下。”
“童岛主……”傅放霎那间不知说什么好，而童谅自己也是完全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千里迢迢，违抗圣旨来到此处，竟然没有将自己强行带走？！
而那边，却见东方旭轩面色死灰。但听得童洋淡淡道：“旭轩，你看到了？明白了的话就自己解决吧。”
东方旭轩双唇颤抖，双目中满是怨毒神色，此时哪里还看得出被称为“十全君子”时的风度气质。他凄楚不已地望了眼童谅，拔剑便要往自己颈中抹去。
“大师兄不要！”忽然奔出人群的是天同岛二师姐何施施。她夺下东方旭轩手中长剑，跪在童洋面前，哭道：“师父求您了，饶了大师兄吧！”
“施施，你先起来。此刻不是在天同，你如此动作岂不是丢了天同的脸面！”童洋皱眉，厉声斥道。
“师父，您要杀大师兄，先杀我好了！”何施施宁死不起，旁边则是一众看傻了的江湖人士。
“师妹，你别这样！”东方旭轩惨败着面色对童洋道：“师父，旭轩不该一时冲动就在此处……还望师父允许，让罪徒回到天同之后再行自决……”
童洋不置可否，东方旭轩却忽然向着童谅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师弟，是我对不起你！求你了，回天同吧！我会用这一辈子偿还对你犯下的滔天大罪……”
童谅惊讶不已，他弯腰道：“大师兄，你快起来，这我怎么受的起……”而东方旭轩还未起身，连何施施也膝行至童谅面前，泪流满面地道：“小师弟，师姐也给你磕头了，看在我从小一直将你当作亲弟弟照顾的份上，就原谅你大师兄一时糊涂……”
“旭轩！施施！休要多言！”童洋一声断喝，面色十分不好看：“小谅之事，我已不再去管。从今往后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父……亲……”童谅稍稍好转的面色即刻惨变，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被傅放牢牢扶住。
就在所有人面对毫无预料的变故瞠目结舌之际，忽见一道淡红色的剑光猛然出现，竟是直取童谅咽喉。傅放大惊失色，手中紫虚扇尚未展开，却见千钧一发之际东方旭轩一纵身跃起，伴着一阵惊心剑影，只听得东方旭轩一声闷哼，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低头去看，何施施不禁惊声尖叫，原来那竟是东方旭轩的一段右臂！原来电光火石之间，东方旭轩不及捡起地上长剑，竟用身躯挡在童谅身前，而那剑锋利无比，仅只一招便将他一段手臂削了下来。
试问如今，还有何人痛恨童谅到欲取其性命且拥有如此迅速的身法与狠毒果断的招数？
童谅见东方旭轩面如金纸，显然已是痛到无法忍耐，却还是仰头惨笑地对自己问道：“小师弟，你……没事吧？”
东方旭轩欲求得自己原谅的事情，童谅并非一无所知。与傅放相处的这段日子，他将自己先前的一些旧事与最近经历相互照应，得出了很多原先不曾想过的结论。他原先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即使与傅放相恋之后，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很多事也是淡然处之，因此即使明白这件事情是造成如今自己命不久矣的根由，他也并未打算对东方旭轩当年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追究。
“大师兄……我并不恨你当年告诉我《无相无心诀》所在之事，你这又是何苦……”童谅慢慢蹲下身子，看着东方旭轩满是冷汗的面容，喃喃地道。
“小师弟……原谅我……我以为，只要你练了《无相无心诀》之后，从此再不动情，便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永远呆在你身边了……”东方旭轩的声音低缓下去，最终闭上了眼睛。
何施施一见，几乎哭昏过去。扶着童谅蹲下身来的傅放执起东方旭轩剩下的那个手腕，片刻后道：“没事，不过是晕过去了……”
眼见得东方旭轩生生疼晕在自己身畔，童谅再怎么淡漠也不禁为之动容。念及多年来大师兄对自己的关心爱护，即使忽略他真正的想法，也觉得如今他落到这般田地，自己亦无法坐视不理。他缓缓抬头，面朝眼前握着还在滴血的落梅剑，对刚才亲手造成的一切面色冷然的的荆之扬，一字一句地道：“荆之扬，大师兄的一只手臂，我要你偿还。”
童谅话音刚落，便只见得寒光一闪，荆之扬一语未发，手中“落梅”已攻向童谅面门。童谅急速抽出无雨匕首拨开剑锋，将身边的傅放一推，接力一个回旋落入大厅中央，而厅中原本立着的众门派弟子不由纷纷闪避。落梅乃是长剑，但较一般长剑轻薄，因此动作迅速灵巧。无雨匕短小锋利，便于操控，但若与落梅相比，却是占不了上风。
傅放一见童谅如此，不由心下焦急。若在原先，以童谅的功力，武林大会上也不过和荆之扬堪堪打个平手，而如今他内力早已所剩无几，加上荆之扬心中怨恨，尽用狠辣招数，如此下去不出百招，童谅非毙于剑下不可。
此刻，冷云练推着修沉水已悄悄来到傅放身边，冷云练先查看越逸伤势，施针护住其心脉，而修沉水自是一把拉住傅放，问长问短。傅放担心童谅，口中应承，注意力却丝毫不离场中打斗。
傅放却不知，方才童洋在儿子肩膀上的那一拍实是用上了高深手法，他已在那一拍之内将童谅体内经脉打通了十之八九，且压住了乱窜的真气，而后来的一提更是在内功修为上助了他一臂之力。假若童谅有时间静坐调息，收获必不可小觑，而现下却无法做到。不过即使如此，靠着那一拍得来的获益，加上“御影剑法”招式精妙，撑过百招应可做到，至于百招之后将会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童谅与荆之扬斗在一处，旁边观战的江湖群豪与净元宫弟子便也跟着紧张起来。童洋见儿子出战荆之扬，并无甚动作，而是在一旁沉着面色默默观战，见何施施勉力将东方旭轩的身躯带回童洋身边，也不说话。见师父如此，何施施抹了抹脸上泪痕，不敢多说一个字。拜越逸所赐，现下场中尚能强打精神的江湖中人不到半数，在这些人中，不仅有天同岛之人，也有来自圣心，凌霄，宁真等派的弟子，出于自身利益，自然希望童谅获胜。而如今净元宫于江湖之上的势力已渐渐滑落，前几年尚臣服于荆之扬麾下的璇玑门，孤雁山庄，玄因山庄，八帮九派，南海贞州三十六岛等派的人马都不安分起来，此时也持观望态度，因此除了些净元宫本来的弟子，倒是没几个人在为荆之扬担心了。
那边傅放见童洋毫无反应，竟像是完全不在意眼前正拼了命与荆之扬缠抖之人是自己的独子，念及方才童洋不再将童谅认作自己儿子的言行，心下绞痛，却也无法可想；欲出手相助，却又明白童谅心意已决，不想自己插手他与荆之扬的争斗，加之他自己也不想再与荆之扬有过多纠葛，因此也不敢妄动。正在焦急间，却觉得身旁似乎有人，转头一看，是一身着净元宫服色，面目生疏的宫中弟子。但那人一双清亮中暗藏狡黠的目光却直直投在自己面上，霎那间，傅放心中一动，即刻明白了面前之人的身份。
景声，你还真是神出鬼没。
居景声以传音入密对傅放道：“抱歉，来晚了。”说着，将衣袖靠近傅放手臂，将什么东西塞进他手，又道：“去帮帮少岛主吧。”
傅放低头一看，心中一片澄明。
童谅与荆之扬对过八十多招，渐渐不支。他内力本就不足，加上这么长时间都未曾好好休息吃饭，更是不得胜算。先前他只是凭着一股抑制不住的怒气在与荆之扬过招，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早就体力不支了。只见荆之扬手中落梅剑越舞越快，而自己几乎连对方的招式都快辨不清楚，不由心下暗自苦笑，心道：“难道只能到此为止么？”
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背上轻轻一搭，随着那阵接触，竟有一股真气传入自己的身体。而那股真气越传越快，越传越多，他借那内力纵身一跃，霎时内力一冲，手中匕首竟吐出一尺多长的剑芒，匕首化成了长剑，刺向荆之扬手臂。荆之扬不及躲闪，被割破半边袖子，心下疑惑，明明他已是强弩之末，为何突然涌出那么一股劲道来？而童谅也越斗越是惊奇，那股内力在自己体内游走，仿佛不受控制，却带领着自己处处点到荆之扬的要害，这种感觉颇为熟悉，却并非由自己使出，而是……
原来……原来如此！
当年自己与少年时的傅放在鹿山之巅比拼内力之时，傅放身上的内力完全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能有的，而是如同惊涛骇浪，逼得自己无法抵抗。当年的傅放，便是用了这种方式吧？如今，却是由傅放扮演了当年袁蔚充当的角色。
居景声交给傅放的东西，正是当年袁蔚用过的“暗飞羽”。只要使用暗飞羽，配合袁蔚独创的内功倾城诀的心法，便能将自己的内力传导到他人身上，并能在他人体内控制自己的内力，引导对方出招与内力的使用。而这暗飞羽正是袁蔚在离开倾城山后云游江湖之时，赠与忘年交居景声的。暗飞羽在居景声手上不过是件厉害武器，但到了倾城一派的门人手中，便能发挥其最大功效了。
荆之扬对于傅放的武功家数如何不了解，见童谅内力忽然增强，又见其背后的傅放面上微微含笑，额头却由于传输内力而渗出汗珠，便明白了其中机关。心中莫名悲凉，手下劲力反而增强。童谅也不甘落后，利用傅放传导的内劲，捏紧了手中无雨匕，对了上去。刹那间，就听见一声沉闷的爆裂声响，两人微觉不对，即刻分开，童谅看了看手中兵器，不由一惊。
原来无雨匕的匕柄承受不住方才二人内力相交的冲撞，竟裂了开来，而裂开的匕柄当中隐隐露出什么东西。童谅掰开裂痕，却听得叮咚一声，一个黑漆漆的细扁圆柱型的物事便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场人见此情景，都一时不解。而荆之扬却猛然上前，一掌推上童谅胸口，另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物事抢在了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清手中东西之后，荆之扬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愈发张狂，而荆之扬本人眼睛发红，面色却是惨白，发髻散乱，面目可怖，简直就像发狂的魔头。
“荆之扬，那是什么！”收了内力，傅放连忙冲上前去抱住被荆之扬偷袭了一掌的童谅，怒道。
“那是……天下令。”
站在众人中，许久未曾发话的童洋沉着声音，一字一字地道。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六章 断魂分付潮回去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