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宴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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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早就料到韩鹤不会让我好过，但还是微微心慌，手脚忍不住颤抖。紫苏一脸兴奋欲说些什么。我瞪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头，示意她扶我上去。
没过多久，韩鹤和众位使臣也到场。远处高台上响起乐声，几名穿着薄纱衣的宫娥翩翩起舞。
韩鹤扭头对我一笑，“今晚的宴会如何？”
我看看台下貌不掩饰怒气的慕贤妃和专心歌舞的洱贵妃，“谢谢，好得不得了。”
突然底下传来一阵惊呼声，我顺着声音往远处高台上看，莫昭仪穿着大红色的水袖长裙，从高台旁的一棵参天大树上飞跃下来，她身上缠着大红色的绸缎，水袖长裙飞舞，盛开一朵朵冬日的牡丹花。她足下轻点，跃起一个又一个让人惊叹的舞步。一个转身，接过一把黑色琵琶，一边舞蹈，一边弹奏。乐声，舞步，红衣，黑琵琶，如同一场来自仙界的美梦。
一舞作罢，底下众人纷纷鼓掌。这大概是我见过最美妙的一个舞蹈。
下头一个身着盔甲，眉目坚毅俊朗的男子高声道：“臣常年驻守边疆，从未见过这般美妙的舞蹈，比起享誉五洲十六国的蝶舞来也丝毫不差。”
韩鹤笑着点头，“林将军所言不虚。”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爱妃，朕曾听闻你一支蝶舞惊动五洲十六国。今日是朕的寿辰，不如你跳一曲助助兴。”
我扭头瞪视他，他却笑得云淡风轻，温文良善，眼中溢着精心策划的宠溺。我别无选择，只能点头轻笑，“自然好。”
莫妃原本一脸笑意地立在台上等赏，却被这样冷落在一旁，尴尬万分。几个宫娥悄悄上台将一脸愤怒的她带下台去。
林将军闻言，起身道：“只有舞，没有曲，不妙。我当年有幸见过华婕妤那一舞，惊为天人。连那曲子也在我心中久久不散。不如让我来抚琴助舞。”
韩鹤点头应和，我心中微讶，没有想到夜璃最利的一把刀，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林麒林将军竟然会抚琴！
这支蝶舞是母后所编，她热爱舞技，不知有多少男子曾拜倒在她的纱裙下。16岁时，她便开始编这支舞，只希望有朝一日能跳给自己心爱的人看。当她十八岁嫁给父皇时，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个能看这支舞的人了。
可惜，父皇从不是愿意停下来，看她舞蹈的人。
幼时，我不知多少次看见母后夜间在后院独舞。
母后死后，我便勤练舞技。因为生性愚笨，只好夜以继日，勤以补拙。终于，我19岁时在父皇的寿宴上献上这支舞。
也因此，天下风传依云公主聪慧美丽，天下无双。我却是远远配不上这两个词的，因为长期过量的练习，那一舞之后。
我便再也跳不了舞了。
蝶舞，顾名思义，需要舞者舞步轻盈，舞姿曼妙，穿上蝴蝶花纹的薄纱衣，只以足尖点地。轻跃、旋转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蝶舞是母后一生的爱所化，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玷污。
换上方才舞者的纱衣。曲子已经响起，弹得比依云宫廷乐师还有轻盈灵动一分。这支舞早印刻在我的脑中，不必刻意回想，只随着曲调，我便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可脚踝的灼热剧烈的疼感却提醒我，我不该再跳这支舞了。
琴声骤然加剧，我本就力不从心，却不得不随着曲调加快脚步。纱衣飞起，如同一只展翅蝴蝶，快到几乎看不见它的轮廓。几个翻转，脚早已疼痛不能自抑。
我咬紧唇，继续跳。曲子并没有变慢，如同深山中急速落下的小溪，迸击在石头上，发出
悦耳的脆响。
随着脚踝轻微的“咔嚓”声，这场美丽漫长的刑罚终于结束。
这恐怕真是我最后一支舞了，母后你还喜欢么？台下看客纷纷鼓掌，发出赞叹声。可我的耳朵开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外界的声音与场景变得越来越遥远。蒙上了一层惨白的雾色，虚幻而晃动。
韩鹤高兴地起身说了几句话，见我久久没有反应，朝我招了招手。我努力保持正常向他走去。可是足尖的每一次点地，都给我带来无数尖细的针刺入骨髓的痛感。
几乎痛到麻木，却又异常清晰。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那张笑的如同三月春风般的脸变得扭曲，丑陋。如同梦中恶鬼，露着森白的牙齿欲将我吞吃下肚。终于，我脑海中意识飘离，一下扑到在他的怀中。
一片浑沌中，我迷迷糊糊地听到很多人不停在走动的声响，身旁有个惊恐的声音响起，“陛下，华婕妤的脚本就有旧患。这次脚骨错位尚未完好，又动了筋骨，恐怕……”
“有什么就快说，朕最讨厌吞吞吐吐！”一个不耐的声音打断。
“陛下息怒，”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华婕妤再跳不了舞了，恐怕，恐怕，今后会落下毛病，走动时……会与常人相异。”
四周一片死寂，我觉得脸上冰凉，再次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夕阳透着镂刻着百兽珍禽的木窗照了进来，一抹猩红色的光落在我的脚踝处。躺在沉香木雕就的大床上，暗香袭来，不安感也渐渐消散。我猛地察觉整张床上都雕刻着龙，急忙撑起身子，脚踝却传来撕裂骨血般的剧痛，不由小声叫了一声。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你醒了？”
我回头去看，韩鹤整个人躺在一张大椅子里，头微沉，整张脸就陷入阴影里。他慢慢起身走了过来，喊道：“来人！”
一个宫女急匆匆跑了进来，“奴婢在。”
“去把这药给热热，婕妤要喝。”他指了指床头柜子上的药碗，脸上无一点表情。
“是。”
宫女带上门，殿中再次陷入沉默。他立在床边看了我好一会儿，眉越蹙越紧，目光几乎要将我看透，才说道：“怎么不说话？平时总是伶牙俐齿的。”
我低着头，不愿答话。良久，我估摸着再不说些什么，韩鹤又要暴怒了，才轻声问道：“在你的寝殿？”
他点点头，见我又没回应，问道：“不想知道你的脚怎么了？”
“怕什么，又没死。”言语中带着讽笑。
“哼！是，还死不了。夕华公主，你可真可怜。”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语气却带着怒气。
我实在想不明白，我不争，好好活着，他生气。如今我成了这模样，他不高兴却又生气。这该死的暴君真是难伺候，便仰头狠狠盯着他，“怎么？难不成你要安慰我，可怜我？算了吧，韩鹤，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韩鹤反倒笑了，在床脚坐下，“你呀，每次越是难过，越是不想让别人好过。一难过起来，平日装的淡定的样子就全然没有了，就像被逼急咬人的兔子。朕不会被你气着的。”
我低头看着身上轻盈却无比暖和的被子，嘴硬道：“你胡说，我不与你计较。”韩鹤笑着摇头。
宫女端着加热的药走了进来，“陛下，娘娘，药热好了。”
韩鹤接过药碗，“你先下去。我唤你，你再进来。”等宫女走了，走到我身边说，“快把药喝了。”
我瞥了一眼黑漆漆的药汤，我从小就怕苦。小时候为了不喝药，往往有些小毛病，我都藏着不告诉母后。
此时心中仍旧有着怨气，他越是想营造一种暂时休战的和谐氛围，我越是要破坏，便瞪着他，语气强硬，“不喝！”
韩鹤皱着眉头，显得十分不耐烦，“快些喝了，脚伤才能好起来。”
我不说话，只抬头看他。他被看的有些发毛，怒道：“还不快喝！”
“你骗我，我听到了，我脚好不了了，我要成为个跛子了。”我想我此刻眼中一定有一种绝望而又疯狂的情绪。
韩鹤不由心烦意乱，直接上前，一手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开嘴，一手端着药直接灌入我嘴中，怒道：“下次朕让你喝，你就乖乖地喝！”
我被药呛得眼泪直流，一把推开韩鹤，药碗落地，发出哐当的声音，成了一地碎片。
我几近疯狂地瞪视着他，“你滚！你滚！我这样你不是满意了吗？”
韩鹤并没发怒，擦拭了一下在推搡中，被床沿磕出血的伤口，不痛不痒地说：“小时候就是个小爱哭鬼，长大了，成了个大爱哭鬼。”
自从母后死后，我就很少哭了，有些时候并不是不想哭，只是知道即便我哭了，也不会有人来爱我，疼我，安慰我。我又何必掉眼泪，提醒自己是多么怯懦呢。
可是此刻，听了他的话，我却很想大哭一场，不管不顾地好好哭一场。
我咬着唇，眼睛憋得通红，“你为什么要恨杜言，为什么要恨我，根本是你将所有的事情搞砸了！要不是你贪得无厌，哥哥和韩乔本来可以是一对神仙眷侣的，哥哥又怎么会亲手杀了她！”
一提起韩乔，他的神色马上变得苍白冰冷，“你闭嘴！谁准你提她了！”
“哈哈哈！你不敢提她，你不敢提她！我偏偏要提她。你以为就你一个不好过！就你一个人受伤吗？我哥哥原本是龙中之龙，那样贤能明德的君主，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妹妹，他怎么会就这样死了！我又怎么会来到这里，成为你这暴君的跛脚妃子！”我用尽此生最大的声音喊道。双目赤红，如同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韩鹤双眼通红，上前掐着我的脖子，“朕说了，住嘴！”
我被掐的喘不过气来，却仍旧气狠狠地看着他。
他笑的扭曲变态，“说的对，但是朕不好过，天下人都不能好过！谁让你生在帝王家，谁让你是杜言的妹妹，既然你哥死了。你就陪着朕痛苦吧！这是朕的……恩、赐！”
我看着他狰狞的样子，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他却猛地凑近，凶猛而粗暴地吻住我的唇。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宴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