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纪》荒凉

3、三

　　我不情不愿地拍打着尾巴，又游回了那个巨大的黑色怪鸟边上。也许我在这里躲一阵，等到他们结束了就好。
　　于是我挑了一块礁石坐上去，决定清理一下自己的尾巴。之前都是其他的人鱼帮我清理的，这也一直让凯尔笑我还是个小孩子，我要用行动告诉他们就算我是年纪最小的，我也已经不是孩子了。
　　在我认真地整理鳞片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那是我曾经听到过的雌性和雄性发出的，他们的语言。于是我转过头去看到那个雄性，一头金色的毛发，和我的尾巴一个颜色，或许就是这个让我感觉亲切，又或许是他蓝色的眼睛，那如同天空尽头的颜色，还有里面平平的如同没有起伏水面的神情，让我丝毫感觉不到威胁。
　　我并不打算搭理他，我没有其他人鱼对于雄性的那种狂热。转头想要回去继续整理鳞片的时候，却看见了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想要凑过去舔一下，凑到跟前却发现自己舔不到，试了好几次都不行，于是我有些恼怒地拍了下尾巴。
　　这时候那个雄性又说话了，我才抬起头来看见他已经走进了水中，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他看着我说了什么，那声音就如同海面的薄雾，并不让我讨厌，所以我让他又靠近了一步。当他想要再往前走的时候，我坐起身子下意识地拍了一下尾巴，于是他就站住了。
　　我很开心他能够这么识相，一点不像喜欢黏着我们的弥弥。我试了几下还是舔不到伤口，然后就放弃了继续去整理尾巴。人鱼在海面上对声音没有那么敏感，结果就是那个雄性一直走到了面前我才发现。他的身体遮住了一部分夕阳的光，我抬起头来恼怒地冲他龇牙发出恐吓的声音，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吃定了我不会咬他一样，然后就上前握住了我的胳膊看伤口。
　　我确实不太想咬他，我还记得问贝尔人是什么味道的时候，她那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恐吓他也没有作用，只好怏怏地用尾巴拍打着礁石看夕阳。这是水面上的世界颜色最丰富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被填满了，让我有一种仿佛已经沉浸在海里的错觉，只不过这次是橙红色的海洋。
　　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觉得手臂上突然一阵温暖，就像是海风最炎热的季节被太阳晒在身上，不，比那个还要温暖。我转过头去看到雄性把裹在他手上的黑色的东西揭下来，露出了皮肤和手指，我感到的温暖就是从他的手上传来的。
　　原来人的身体这么温暖么？我转过身把尾巴靠在他的身上，可是隔着那一层黑色的东西，除了他突然僵硬的身体，什么温度都感受不到。于是我失望地回过身去，任他把一圈圈白色的东西缠在我的胳膊上。
　　他做完之后就一直在那里站着，不动也不说话。我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转回去看夕阳。我这个时候也还不能走，因为我还听到礁石那边传来的人鱼短短续续的叫声，她们的盛宴还在继续。
　　这个人为什么不去救他的同类呢？我又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居然一直在看着我，让我一下子就撞落到他那双眼睛里面。真是漂亮的颜色，连艾尔的尾巴也比不上。然后我看了看他的头发，再看了看自己的尾巴，确定了还是自己的颜色比较好看时，得意地甩动了几下。
　　这时我听到他发出了一声轻笑，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但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凯尔笑的时候能发出声音，那绝对也是这样的。于是我有些不解地看他，他伸手到身体面前，不知道拉开了什么，裹在他身上的黑色的东西就向两边分开了。他将那层黑色的东西完全脱下，里面还是裹着东西，不过轻薄了很多，只是裹在躯干和腿上，把两条胳膊露了出来。
　　我好奇地盯着他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要是他的话绝对不会把那层黑色的东西脱下来的，这样子我要攻击的话他起码还有层保护。难道他是要示弱么？可是我本来就没打算攻击他啊。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做出了一个我绝对想不到的动作，他上前一步，居然将我横抱起来了！他的手臂从我尾巴下穿过抱住的时候，我一阵暴怒，耳鳍上的薄纱都抖开了，这个雄性实在太放肆了！人鱼的尾巴也是他可以触碰的么！
　　还没等我发出尖啸，或者一口咬断他的喉咙，他用另一只手揽过我的上身靠在他身上。阿，那感觉实在难以形容，温暖的血肉之躯，暖暖的温度从相触地地方如同海潮一般席卷我的全身，让我的尾尖都绷紧了。陆地上怎么会有如此温暖的生物，如同十个太阳一起穿过了我的身体，晒热了我流淌着冰冷的蓝色血液的血管。
　　这实在是太让人迷醉的温度，我一拍尾巴翻过身，将整个上身都贴着他的胸膛，那醉人的温暖让我发出了一声轻吟。他的身体一僵，双手将我抱得更紧，而且低下头来贴着我的脸颊，对着我的耳鳍说了什么。
　　他湿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耳鳍上，一股陌生的暖流突然席卷了我的全身，让我整个都绷直了。这陌生的感觉让我警觉起来，于是手撑住他的肩膀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发出了威胁的嘶声。
　　他却只是看着我一笑，阿，这个笑容和凯尔他们一样，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么？以为我真的不会咬你么！一个雄性而已居然这么嚣张！
　　盛怒中的我又抖开了耳鳍，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人类的血肉和鱼的不同，我按照习惯用的力道似乎小了，仅仅咬破了表皮，然后血液就涌了进来，温暖粘稠腥甜，难吃死了。
　　我立刻松开嘴，还想要把嘴里的味道也都吐出去。难吃死了，我委屈地甩甩尾巴，为什么没想要□□的我也要尝到这种味道？
　　舌头上全都还是那种味道，张着嘴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我突然被他托住了头，然后面前一暗，他凑过来唇贴住了我的，很快舌头也探了过来，毫不犹豫地舔卷着。
　　我很不高兴，可是也不敢咬他，实在是太难吃了。于是扭动着身子想挣扎出来，这个雄性实在太可恶了，等我回了水里一定要跳起来一尾巴扇他头上！
　　谁知道他的力道居然还很大，不但没有让我挣扎出来，反而更加用力地把我按向他的身体。他的呼吸很明显的粗重起来，心跳也变快了，我都能听到他血管里血液奔腾的声音。这似乎也传染了我，刚才那种热潮又一阵一阵地涌过我的身体，我想要抵抗的努力并不成功，身体一阵阵地发热发软，就连尾巴也软软地搭下来缠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声自己也没有听过的轻吟。
　　等到他终于放开我的时候，我才发现抱着我尾巴的那只手居然在轻轻摩挲我的鳞片，实在太可恶了，你到底要放肆到什么程度！
　　我恼怒地一口咬住他的耳朵，没有敢咬破只是叼在嘴里，然后喉咙里发出持续的威胁的嘶声。他居然还又笑了下，摩挲我尾巴的动作更大了，似乎这是很光明正大的事情。然后我听见他的声音，这次不再是像带着海浪的微风，而是真正的话语：“尾巴是不能碰的么？还是真的像传说里的那样，只有爱人才能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