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参商 上 长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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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事务所的门口，听到少恭似乎在与什么人争吵，一向温和谦恭的声音里带了些焦急的不耐。
“大公子，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苏离只是一个普通术师，这种事情恐怕爱莫能助。”
“秦公子，我知道这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哪怕做不到，我也绝无怨言，不会责怪苏公子的。”
“可他会自责！你不了解苏离，他是个没什么本事，又喜欢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人，最近接触的事情，已经让他恨难过了，他现在心情刚恢复一点，我不希望你再来影响他。”
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少恭如此强硬的样子。印象中，他总是温声细语的，三月春风般温婉，这样柔软的一个人，居然也会为了我亮出他小小的坚硬的利爪呢*⌒⌒*。
“我想，既然苏公子才是这里的主人，那便让我见一见他，至于帮与不帮，由他决定，有何不可？”
“你别再说了！阿离就要回来了，算我求你了，别打扰他了好吗？”
“少恭，是又来新客人了吗？”我推门进去，冲少恭微微一笑。
“这位公子仪容端丽，气度雍容，显是生于富贵人家，只是素服染血，多半是死于非命，恕苏某法力平平，不接待枉死之鬼。”
那位公子凄然一笑，“在下李建成。”
我拱手道：“原来是李大公子。大公子仁慈亲善，待民如子，只是时运不济，死于手足相残，着实可悲可叹，只是紫宸之运，又岂是人力可及，大公子此番前来，不仅是为难在下，更有陷苏某于不义之嫌了。”
“苏公子怎会作此想法？天命如此，我自当承受，何况，世民本就比我适合当皇帝，我虽因为夺嫡而死，却不敢因此有恨。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我弟弟，怎么样了？”
我冷冷一笑。“大公子问的，是哪个弟弟？与您最亲近的、一直支持您的弟弟，不是与您一同死在玄武门之外了吗？”
他连忙摇头。“我不是问四弟……我想知道，我二弟，世民他……是否长命百岁，一世安康？”
“贞观二十三年，唐太宗李世民病逝于含风殿，享年五十二岁。好了，现在大公子知道了答案，还请回吧。”
李建成叹了口气。“原来……他还是因病而去了。”
我凉凉的说：“他比您多活了那么多年，他平不平安的，也没您什么事。”
他没有理我，自顾自地说：“凤儿……世民小时候，体弱多病，娘担心他，四处求神拜佛，希望能保佑弟弟平安健康长大……”
小小的孩子，自幼千娇万宠，突然多了个弟弟，抢走了母亲几乎所有的疼爱，要说他心里没有一丝嫉妒，大概是不可能的。
可是，母亲抱着弟弟，温柔的对他说：“凤儿身子弱，很可怜，你是哥哥，要照顾他、保护他，知道么？”
于是，他看了看母亲怀里那么小那么柔弱的弟弟，像个小男子汉一样，郑重地点了点头。
渐渐的，他发现母亲说弟弟体弱，并不是假的。
粉雕玉琢的娃娃，动不动就喘不过气来，张着嘴绝望地喘息着，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逝去。他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却无能为力，只能抓着弟弟的小手，不停地说：“别怕，别怕，哥哥在，哥哥在。”
他不懂什么是“气疾之症”，不知道这是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病根，只能学着母亲的样子，跪在佛堂里，暗暗祈求上苍保佑弟弟长命百岁。
弟弟三岁那年，母亲带他去佛堂礼佛，他为弟弟求了一块“长生”的牌子，回来后挂在他脖子上，弟弟笑得那么甜，口齿清晰地说：“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
他看着那么可爱那么好看的弟弟，心里骄傲的想：这样仙童一样的孩子，是我的弟弟啊，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一丁点伤害。
又过了一年，家中来了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见了弟弟，夸赞一通，他没听懂说了什么，不过父母都笑逐颜开，说弟弟长大了能建大功业。
他不在乎大功业，但这也说明弟弟能平安长大，不会夭折了。想到这儿，他便开心的不得了。
他找到弟弟，自豪的说：“凤儿，你要快些长大，爹娘说你长大后能建大功业呢。”
弟弟有样学样：“凤儿要快些长大，建大功业，还要保护哥哥！”
他蹲下来，亲吻着弟弟粉嫩的脸蛋，心里的爱意怎么都抒发不完。
后来，弟弟渐渐长大了，身体逐渐强壮，不复幼年孱弱之状。
可是，哪怕弟弟已经比他还高大，比他还健壮了，他也依然习惯性的牵起他的手，走在略靠前一点的位置，以便危险来临时，冲到前面去保护他。
而弟弟也会乖乖地跟在自己身后，在外人眼里骁勇果敢猛虎一般的李家二郎，只在他面前，温驯的像只猫咪。
及至隋末乱世，群雄逐鹿，李世民东征西战，打下大半个江山。
有人对他说：“二郎功高盖主。”
他笑笑，自豪地说：“二弟果然神勇。”
他突然想起来，弟弟四岁那年，老道士曾评价他“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什么意思嘛呢？总归是，夸赞弟弟的吧。
四弟元吉总是处处与他二哥过不去，说他图谋不轨，还称他与父皇的张、尹二妃有染。他轻蔑一笑，这二妃长得还没二弟好看，二弟又怎会觊觎她们？
元吉搜罗了一大堆证据：二弟的衣饰、鞋帽，乃至他的玉带，他看后更觉可笑，若二弟真与张妃尹妃有奸情，怎会故意留下证据等你来抓？
他刚想讥讽四弟“陷害也要用高明一点的手段”，突然看见衣服里掉落一枚木牌。
小小的，普通的材质与式样，上面刻了“长生”二字。
后来，他的幕僚越来越频繁地向他进谏，说二弟有不臣之心。
甚至有人说，李世民曾口出狂言，“这天下是我打下来的，便该我做皇帝。”
而他只终日醉酒，说：“世民说的没错，这天下是他打下来的，他做皇帝，理所应当！”
世民，大哥不和你争，这皇帝你要做，我让给你便是。
你若是猜忌我，视我为你登基之路上的绊脚石，那我的命，你也拿去便是。
玄武门事变的前夜，李建成找到李世民，想要与他一同饮酒。
李世民警惕地看着他，眼神戒备而冰冷。“大哥，你知世民不善饮酒。”
“我知道，世民不用喝，我喝。”
他一杯一杯地倒酒，仰头一饮而尽。“世民，咱兄弟俩有多长时间没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
“世民，今天晚上，你就好好陪陪我吧，我怕过了今天，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不知喝了多少酒。他以为世民醉了，又觉得醉了的其实是自己。他记得自己抓了弟弟的手，一遍遍说：“别怕，别怕，哥哥在，哥哥在。”又觉得这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弟弟那么防备他，怎会让他如此亲近。
玄武门。李世民骑在高大的骏马上，一身战甲，威武如战神，俊美夺目。
他看了一会儿，自豪地想：我的弟弟，无论何时都是这般英武好看。
然后，马上的战神张开弓，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他迎了上去。你要天下，我不和你抢；你要我的命，我给你便是。
“大哥！哥！”他听见弟弟嘶声痛哭。
“凤儿，别怕，哥哥在。”他微笑着闭上眼睛，欣慰的想：原来，他还当我是他大哥……
“他最后，还是叫了我大哥啊。”李建成闭上眼，一滴泪自腮边滑落。“只是，枉他征战多年，最后那一箭，却射得那么偏。”
我觉得心里有些堵，涩涩的说不出话来。
“大公子若是想找人倾诉，现在心愿已了，可以回去了吗？”少恭抢着说。
“我可不可以，看看他之后的样子？他登基为帝的样子，他长命百岁……不，盛世太平的样子……”
“大公子莫要得寸进尺。”少恭已是面若寒霜。
“不！”我打断他。“我可以。从史书中召唤记忆残念，这个，我还可以做到。”
虽然要耗费大量的灵力，但这和兄长的眷眷情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阿离！”少恭咬着嘴唇，看得我心头一颤。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个三流术士，灵力多点少点，原也无大碍。”
“好，大公子不愧生于帝王之家，果真善于操纵人心。”他一咬牙，右手纤纤五指在空中一划，掌心便出现一面镜子。他翻过手，将镜子背面朝上递给李建成，“这是通天鉴，能观前世因果，大公子……好自为之。”
说完，他有些落寞地扭过头去，不看我的表情。
傻瓜……
李建成举起镜子，背面闪过一幅幅画面。
他登基为天子，抚慰四邻，被尊为“天可汗”，创贞观之治，百姓富足安定，河山宇宴……
李建成慢慢放下镜子，笑叹道：“虽然还是被气疾之症夺去了性命，他这一生，已算是喜乐昌平了。”
我有些不高兴。你看都看完了，还不快把镜子还给少恭？
谁知，他却是手腕一翻，翻到了镜子正面。
显现的画面，却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参商 上 长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