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二 扶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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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朋友，叫做秦少恭，和最近因一个偶像剧大火的游戏中的BOSS重名。班里的女生这下可有了花痴的对象，整天对着他“少恭哥哥”“少恭哥哥”叫个不停，就好像那个美若春风却阴狠腹黑的二次元人物真的会来到她们身边一样。
不过这个秦少恭，与那个欧阳少恭倒真有几分相似之处。性温和，喜弹琴，仪容风雅，如玉如英。不过他即使像，也是像黑化前的那个，我和少恭可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一起玩大的，他可是个十足十的大好人。
一日，我回到事务所，远远便听到一阵幽雅的琴声。少恭喜欢弹古琴，大学寝室太小，他便买了一架放到我的事务所里，放学后便时常来弹。我不懂音乐，只觉得他弹得好听，就算天天在我耳边弹，我也是不会腻的。
我静静听了一阵，琴声归于沉寂，一个比琴声还清雅动听的声音响起：
“今日与君共弹此曲，在下也不算枉在人间流连这许多年了。”
然后便是少恭的声音：“得遇知音，幸甚至哉。”
我心想，这位莫不会也是“那边”的人？少恭不是术师，却生来有双天眼，能见魂灵鬼怪。他刚从北京回来，没准便是在那儿结识了这个人。
我迈步走进门，少恭看见我，展颜一笑，“阿离回来了。”接着一指身边的白衣男子，“这位是秦太子扶苏。”又指向我，“这位是我的朋友苏离，这房子的主人。”
我摆摆手，“什么主人啊，房子是国家的，我只享有使用权。”
扶苏也笑了，笑容比春风还和煦。“我也不是太子，你们叫我一声扶苏就好了。”
我心想，这个扶苏果真和我想象的一样，温润如玉，君子谦谦。我躬身一拜：“小民苏离，拜见太子殿下。”
扶苏又笑了，那笑容耀得我眼前一花。“公子莫要说笑，扶苏如今身无长物，还要处处仰仗二位公子呢。”
额滴个神啊，这个男人笑起来，怎么那么好看啊！
我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准备好好询问一下他的基本情况。有了前车之鉴，我再也不敢贸然说话，生怕一不小心触碰了当事人惨痛的回忆。上次的事情，我无法不心怀愧疚，无法不痛恨自己的无能，连那个绝世男子最后的心愿，都守不住。
还没等我开口，扶苏便自我介绍道：“我本一直在秦长城边，秦公子见了我，与我一见如故，倾盖相交，带我来了这儿。苏公子若嫌不便，我另寻一处荒郊野庙便是。”
“不必，不必，我欢迎得很。”我连忙道，“那……可否请问太子为何滞留人间？”
扶苏沉默了一会儿，我见状心想，坏了，这不会又是忘却了前尘往事的人吧？刚要道歉，他犹豫地说：“其实……我不是滞留人间。我本陪蒙将军守着长城，前几年蒙将军历尽劫数，飞升天界，我还有一段时间才能飞升，但现在长城内外已归于一体，不会再起战乱，我也没有必要再守在那儿，便想着到各个地方看一看。”
我点点头，大大松了一口气。扶苏宽厚仁善，心怀百姓，有慈悲心肠，又有远见卓识；蒙恬败匈奴、筑长城、固河套、修驰道，治国安邦，以定天下。他们两人在世时的悲剧令人扼腕叹息，死后能修成仙身，也算不错的结局。
扶苏面上一红。“我前日里与秦公子说起此事，秦公子立时把我奉若神明，我实在当不起，这次便没有向苏公子说明。倒叫公子担心了，扶苏十分过意不去。”
我心说，别说你还是个候补神仙，就算你真是孤魂野鬼，就凭你这相貌，这气质，恐怕也是不比那些仙人差的。
见了扶苏太子，连日来因为郭嘉之事一直痛悔难过的心情得到好转，人一放松，疲惫感便涌了上来，晚上爬上床，脑袋刚沾上枕头，便酣然睡去。
梦里，一位铁衣银甲的将军傲然而立，虎目不怒自威。“小子，公子扶苏可在你处？”
我揉揉眼睛。“这位便是蒙恬蒙将军吧？天神就是天神，长得那么威武。蒙将军且放心，太子在我这儿，与我一个朋友志趣相投，相谈甚欢，现在过得很好。”
蒙恬微微点头。“那我便放心了。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我自然屁颠儿屁颠儿地答应。还没等我狗腿完，蒙恬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在原地仰望：天神就是天神，连转身都转得那么霸气。
第二天，我把这个梦同少恭讲了，还一脸花痴地说：“天神就是天神，那么英武不凡。”
少恭先是温文尔雅地对我的狗腿行为表达了鄙夷之情，然后微微皱了远山般的秀眉，问道：“你真的相信，蒙恬是飞升成仙？”
“可不是吗？若不是天神哪能有那种气派？何况他若不是成了仙，又怎么会舍下扶苏？”
少恭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你有一天，会不会舍下我？”
我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又觉得两个大男人谈什么舍不舍下的实在矫情，便岔开话题道：“蒙将军下次再托梦给我时，我要不要求求他，让他在天庭帮我谋个职位？”
少恭幽幽叹了口气。“恐怕你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了。”
事实证明，少恭这次可说错了，因为当天晚上，我又梦到了蒙恬。
依然是那么不可一世的神态，却在说起扶苏时，多了几分缱绻的温柔。
“他刚来监军时，就穿了一袭白衣，那么单薄文弱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么娇贵的一位公子，能不能受得了征戍之苦。”
秦始皇三十五年，侯生、卢生等人议论皇帝，并双双逃走。秦始皇听到消息后极为愤怒，下令御史进行追查，把460多名术士全部“坑之咸阳”。身为秦始皇长子的扶苏不同意父亲焚书坑儒的举措，多次上书谏议，劝阻秦始皇。他认为“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希望皇帝明察秋毫，赶快中止错误的举动。扶苏的劝谏触怒了秦始皇。被秦始皇派到北方，在上郡蒙恬的大军里面锻炼。
蒙恬跪拜叩首，未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面容。“臣蒙恬拜见公子。”
“将军快快请起。”一双只可能属于世家公子的手伸到他的腋下，将他托起，接着退后一步，躬身行礼道：“弟子扶苏，拜见蒙将军。”
再抬起头来时，他终于看清了白衣少年的面容。他形容不出那时的感觉，只觉得似乎只有这个人，才配得起这个名字。
“戍军之苦，不比朝堂，公子身份尊贵，却也不能成为特例。”
少年淡淡一笑。“扶苏明白。父皇命我监军，便是觉扶苏过于软弱，希望能磨练我的刚毅之气。蒙将军自当一视同仁，将扶苏当做普通军士，扶苏不仅没有怨言，而且感激不尽。”
“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想到他做到了，而且做得比承诺的还要多。”
扶苏来到军中后，每日与士兵一同操练，金枝玉叶的公子，丝毫不畏风霜之苦，哪怕一次次累得病倒，他也一再咬牙坚忍，直到残酷的训练把他打磨成一位真正的勇士。
他看着他张弓搭箭，直指苍穹，一箭射出，一只大雁应声而落。
他赞道：“公子好箭法！”
他欢快一笑。“还不是因为蒙将军教导有方。”到底还是个孩子，因着这一句赞赏，便可以发自内心的高兴。
他点头。“公子自进入军中以来，武艺确实大有精进。”
“如果不练就一身好武艺，如何奋勇在前，身先士卒？扶苏来军中，不是为了处处让人保护。”
少年的眸子亮亮的，目光勇敢而坚定。
“其实，他最喜欢弹琴了。我曾用杉木为他做过一把琴，他弹起琴的时候，百鸟都来栖息。”
“我曾听闻公子喜音律，好弹琴，为何到军中来，竟未弹过一次？”
扶苏洒然一笑。“军士当以习武强身，保家卫国为重，弹琴这种风雅之事，还是交给京城里养尊处优的贵族来做，比较合适。”
他摇头笑道：“公子此言谬矣。”
过了几天，他便送了他一把琴。杉木所制，材质并不名贵，做工也稍显粗糙，他却知道，这是蒙将军亲手所做。军中粗人，除了蒙将军，还有谁有如此匠艺？
“将军好手艺，想来将军若是不打仗，去当个木匠，也是不错的。”
他微笑着。他竟不知，一把琴，便能哄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公子如此开心。
“感君赠琴之恩，扶苏便弹奏一曲，以谢知音。”
他看着他的手。曾经那么娇嫩，光洁柔软如软玉，现在被磨砺得长出了厚茧，骨节粗大，显示出习武之人的力量。
他却莫名地觉得，这双手，天生便适合弹琴。
琴声起，流云清风，谭石山水，浩浩征尘，怎敌得上眼前一人。
“他一向与将士同甘共苦，吃着同样的饮食，穿着同样的麻衣。初见时的那件白绸衣衫，他以后再也没有穿过，可是即使最粗劣的衣服，也掩不住他的绝代风华。”
“他喜欢吟诗，也喜欢写诗，我便做了毛笔，他喜欢得不得了，连睡觉都要抱着。”
“其实，他最喜欢梧桐木做的琴，‘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可他不让我砍斫梧桐，他说，没有了梧桐树，凤凰回来了，却要去哪里栖迟。”
……
他每晚向我托梦，倾诉着关于扶苏的种种往事，温温柔柔的扶苏，心怀天下的扶苏，礼贤下士的扶苏，勇敢坚毅的扶苏……有些事记不清了，他便一遍遍念着他的公子，仿佛仅仅是这样，便能从中获得极大的安慰。
每次对话的最后，他都会嘱咐我好好照顾扶苏，而我也会郑重点头，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
直到那一天。
秦始皇三十七年冬，秦始皇巡行天下，行至沙丘时不幸病逝。秦始皇临终以前，曾为玺书召令扶苏至咸阳主持丧事并继承帝位。但中车府令赵高和丞相李斯等人与秦始皇的小儿子胡亥阴谋篡改始皇帝的遗诏，立胡亥为太子，即皇帝位。同时另书赐蒙恬和扶苏死，并“数以罪”。
打开诏书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绝望。
“公子！这绝不是皇帝的意思！你万万不可落入奸人的陷阱！”
他凄然一笑。“父亲要赐死儿子，还要请示什么？”
“为什么不能！”他抓住他的手，“我这就率军护送你回去，去找皇帝问个清楚！”
“蒙恬！”这是他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第一次冲他发火，“身为将军而擅自起兵，是为不忠；身为臣子而忤逆皇命父命，是为不孝；天下初定，再惹战乱，是为不仁；兄弟之间，兵戈相向，是为不义。难道蒙将军竟要做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那又有什么？为了你，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又如何？”
他偏过头，满目恻然。“扶苏可以背万世之骂名，却不能陷将军于不义！”
他当时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伸手拉过他，重重地吻上他的唇。
扶苏闭上双眼，绝望的一笑，然后热情地回吻。抵死缠绵。
第二天醒来，身边人已不知所踪。
他想起昨日他们第一次争吵，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身体交缠。他还想起了，天将明时，扶苏抬起几已无力的手臂，在他后颈重重一按。
他跨上马，找遍整个军营，又出城数里，终于在芦家湾村前石崖下，找到那刚刚与他有了夫妻之实的爱人。
他的爱人双目紧闭，鲜血染了一身，就像是一朵盛开在火海里的红莲，美得触目惊心。
他上前，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他僵硬冰凉的脸庞。
“公子！！！！！！！”他跪倒在地，大声嘶吼，撕心裂肺。
喊声在石崖间回荡，天上大雁飞过，听到他的叫喊，吓得忘了挥动翅膀，扑簌簌落了下来。
他说完，沉默了一阵，然后说：“替我好好照顾他。”
那次离开后，他再也没有在我的梦中出现。
“少恭，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蒙恬并未成仙？”
“从一开始。你呢？”
“从他第二晚，同我说了那么多，就好像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听他说说扶苏了。”
“蒙恬修筑长城，挖断地脉，杀人无数，罪孽深重；扶苏因一时懦弱，致使秦二世而亡，生灵涂炭。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成仙？”
为什么不能！最温柔最善良最悲悯的扶苏啊，如果这样的人都不能成仙，仙道又有何意义？
我知道少恭也是这样想的，因为我分明看到他眼中隐隐的悲愤。
“扶苏他……是真的不知吗？”
“我不知道。不过即使上天负他，他也不会抛下故土家园吧。”
不会抛下家国万里，不会放弃心中坚守，为了这片土地，为了他的子民。
“就像你问我的那样，如果蒙恬真的成仙，怎么会抛下扶苏？他怎么可能为了混在天庭的资历，就把扶苏独自抛在人间这么多年？”
少恭微微抿了嘴，没有说话。
或许事实便是这样。他们二人罪孽深重，上天罚他们化为孤魂，不得再入轮回。蒙恬怕扶苏难过，便为他编织了一席美梦，一梦几千年。
直到近来，他的魂魄之力渐渐衰退，自知已再无法陪扶苏多久，怕他难以忍受分离之苦，这才早早抽身，离他而去，辛苦为他寻觅一个可以托付之人。
我静默，不知该怎样接过这几千年的情深。
“阿离，别在扶苏面前表现出难过，别让蒙将军一片苦心付诸东流，好吗？”
“少恭，如果我们也到了这一步，你不要抛下我，也不要骗我，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少恭愣了愣，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我们两个小人物，哪来这么多生死纠缠的爱恨情仇？别犯中二了，该走了，扶苏还等着我陪他弹琴呢。”
他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回头一笑，“大不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章二 扶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