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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庸人多忧,危火系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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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墨玄机沉剑池,不立俏荷非金莲。
晌午已过许久,紧围在池边的一群看客却是各个精神抖擞面显惊色,四周更是静的可闻针落。众人目光死死的盯着一处,浑然到忘我,全神至贯注。
只见一袭白衣长曳,衣角轻别在腰间露出一双灰白的布靴,洁白的身影稳立在一支细长的竹竿之上,浅黄的竹竿轻泛水上,载着一人,破水而去,浑浊泛绿的水面上只留下一行浅浅的水痕,缓缓,又荡漾开来……
这是何等的轻功,何等的身形,何等的仙人哇!只待那一抹白色在接近宽大荷叶的一瞬间,脚下一个轻点,翩然跃上。衣摆飘然滑落,却在空中惊略过一道手影,再观,滑落的衣角又重新别回了腰间,一身整齐无暇落至那荷叶之上。
“嘶~”周围一片,同是齐刷刷的倒吸口水声。
此时的白风正专心于脚下气的控制,自然无暇顾他,未几,腰间寒剑出鞘左手持剑右手提鞘,身子又是一起,翩然再落时,却是双手向下,持剑的一手惊然如水朝着那浑浊的水中凝立一旋,再挑起时,只见那剑尖处竟缠着几根类似藤蔓的黑色物体,而那些黑色的枝末竟然挂着一团黑泥似的固体,白风微提手下,池水冲过那颗硕大的黑泥,随着一块块泥水的褪去,再看那团黑泥已露出了一角的金色,映着那正午的阳光,居然有些刺眼。
就在众人各个瞠目结舌正欲鼓掌叫好之时,谁料,就在那白风身旁的水面,一只‘长剑’竟从水中冒了出来,速度之快,来势之极,堪比武林中使剑的高手,细观下才知这竟是一只鱼而不是人。白风何等身手,是鱼是人又有何区别?一双星眸虽在右手的金莲藕之上,然左手的剑鞘却反旋而下,不是向着那剑鱼击去,而是瞬间划过了水面,身子又是一个腾起,恰此时,那从水中跃起向着白风身下而来的三尺剑鱼匆匆与他错身而过,白风未停,手中的剑端急速抖动几下,缠在剑身的那几条藤状物接连落下,最后,左手一伸,那颗被洗的露了半个金身的莲藕不偏不倚,正落在了白风手中,此时跃起的身子也将将落下,又是那不偏不倚的几率,脚下前后而分正踏上了那来时的一条竹竿。
圈圈涟漪荡起,渐去渐远……
“呼……”
“唉……”
几乎同时,两道出气声从那凌胭塔十七层的门窗内,迎风叹出。
白雷莫名地抬了抬头,这才发现,就在他紧扒的窗框上不知何时斜坐了一人,浅紫长裙半露窗外,扬起在风中,似要随时连她人也卷下去一般。
白雷一口气刚叹出,接着又猛吸了一口,一只手瞬地就握住了那另一半垂在屋内的裙角。“我说青宁大姑啊!您就行行好让我多活几年吧!”
青宁高坐在那窗边,只淡淡斜来一眼,笑道:“有这么厉害的高手来救你,你就是想早点死,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白雷起初还是一脸得了便宜的偷笑,听完后面这句,手中紧握的纱裙却是一紧,另只手悄悄探到了胸前的位置,同样紧紧握住了前面的衣襟,眉头深锁,叹出口长气:“唉……生死这回事儿啊,有时候,也要看命的。俺现在,虽是生不如死地,不还是照样歹活着?”
青宁一怔,一脸吃错东西的表情,似乎是连日来第一次从白雷口中听到这么意味深长的说辞,竟一时有些分不清是真还是玩笑了。粉颊微露同情之色:“说什么……生不如死,未免严重了些。”说罢,却见那白雷仍是垂头未语,青宁初见他语塞的时候不免有些生疑,正欲上前探去,却不料那白雷刚垂下没多久的嘴角猛地随着脸蛋又是一个高扬,嘴巴高高撅起顶着鼻下的一坨黑痣,画着一脸委屈地嚎道:
“打从来了这儿,俺是脚长鸡眼腚生疮,那叫一个坐立两不安啊!你说,是不是生不如死?”说罢,白雷一手板起脚丫,一手捂在了腰下。
前时还有些同情之色溢出的青宁,嘴角一抽,瞬间有了想左脚一抬将他踹下去的冲动。又看着他那一脸无赖的样子,淡淡,抿起一抹无奈的笑:“还真是一个死样子……”
“嗯?”白雷扑闪了两下牛蛋眼。
青宁却一手撑在了嘴边,捂去了半脸的表情,让人看不清楚。“没什么。”淡淡三字后又转脸向外,一双清澈的水眸看着那高塔之下,前时移开的目光再次回到了那池边的一抹白衣之上,那时远远只看得见白衣已上了岸再次被侍女领进了塔。于是,眸光便凝结在白色消失的那一角塔檐,久久,未在离开……
…… ……
艳阳从三竿缓缓降下,燕去檐空,风中暖去寒来,明黄色的天空染上了点点青蓝,凌胭塔下看戏的众人开始渐渐散去,到不是因为天色的缘故,而是那他们最想看的人和戏已经完结了在外的十场,那一抹引人万千瞩目的洁白已顺利进入了凌胭塔内,众人只能是望眼欲穿,带着心中浓浓的遗憾却也只能随着暗下的天色黯然离场……
再说那凌胭塔内,塔上十二层处,烛火被圈圈点亮,一袭鲜红的长袍被火光映成了橘红,与他一旁的青衣,映衬的倒是夺目。
“小五,饿吗?”红衣细眸微弯,面上仍是浅浅的一笑。
嫩颊带着两团粉红,使劲儿摇了摇。“四师兄,我不饿!看你打得开心,我看得也开心呢!”
白雾苦笑着摇了摇头,又见他始终抱在胸前的一大坛酒,微蹙眉:“太沉了,放一会儿吧!”
“不不不!一点也不沉,而且这酒好香呢!我这么闻着一路,感觉都要醉了。”说罢,又紧了紧手里的酒坛,似又想起一事,便又向着白雾问道:“嗯,你说大师兄到哪一层了啊?我觉得刚刚那一层的五行七宫八阵,真的有些水平啊!这胭阁还真没那么简单,后面的一定也不容易吧!刚刚要是没有四师兄你在,我啊怕是要七八天也找不到门道呢!”
白雾笑着点了点头,似有些意犹未尽:“是啊,真是挺对我口味的。不过,大师兄的五行之术也不在我之下,可以说除了医术,他在崇华我辈之中已是样样居首了。”
白晴听到‘医术’二字,先是一震,接着便两颊泛红地垂下头:“那、那是师兄他本身对药物毒物就太敏感,再加之他修炼的内功惧热……”
白雾还未说完,只听那十三层的一处门窗被缓缓推开,一个身影从窗外猛地掠了进来。
白雾反应极快,一个转身,迎面对窗,一手持剑早已将青衣小五掩在了身后。
“莫怕,我是十三阁的守卫——浅浅,呵呵,试炼就要开始喽。”
白雾和白晴闻声看去,这才见是一娇小女子,与前时三层所见的每一个守卫一样,皆是面巾掩了半面,不同的是,这女子是以黑巾掩面且一身都是劲衣黑装,从头到脚都看不到第二种颜色。黑衣女子的身后,又落下两人,皆是侍女的打扮,未掩面,静立在黑衣之后,垂首不语。
白雾这才缓卸下了一身的杀气,微抱拳道:“抱歉,只是……姑娘怎从窗外而来。”
黑衣仅露的眉眼皆是一弯,笑道:“因为公子要随我一通去外面比试哦!这层比的,正是轻功……”说罢,微侧身向着窗外一指:“公子可准备好了?”
白雾点点头,接着,二人皆是一纵,同时掠出了窗外,就在同一时间,白雾最后的一道低声随风入屋,徐徐而至:“小五,有事便喊我。”
“放心吧!四师兄——!”白晴笑着喊回了一句,也不知,那不见身影的四师兄是否听得清楚。
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白晴无聊的四处张望了一番,目光终停在了那窗边的两个侍女的身上。那两个女子看似也是与他相仿十五六的年纪,二人同时发现白晴那一张稚嫩却清秀非常的笑脸朝着这边投来,两颗心扑通了几下,赶紧躲开了那灼人的目光。
白晴却是浑然不觉对方的尴尬,反而一脸的灿烂笑容,向前蹦了几步:“姐姐们,我叫白晴,你们好啊!”
…… ……
此时的白雾,疾风飞掠在高塔的屋檐之上,十三层的塔檐甚是奇妙,每寸瓦片上都立着些细细密密的粗木枝,有的脆弱非常,有的却很坚硬,渐暗的天色下白雾只能靠摸索,脚下的轻功更是发挥到了极致,即便这般,还是不如那黑衣女子了解这塔檐的地形,只是少一个松懈,就会踩碎脚下的脆枝,更不用说在这里与她过招了。
那女子轻功极好,虽比不上崇华独门‘追仙人’的速度,但就野生的轻功路子来说,已算是上乘。白雾几番游走,一边调节着脚下的力道不同,一边默默记下何处的木枝是可以落脚的,几招下来,已渐渐进入了状态。
“你可真不简单,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就将这里数百的木桩分布记在了心中。”黑衣女子边说,脚下却连扫三击,白雾仰身一躲,后手撑木,翩然又起。于是又听那女子笑着又道:“可惜了,你若是个女子,主人定是上天入地也要把你挖来的!哦……还有刚刚屋里那个小童,啧啧,怎么看……都像是个女扮男装的俏娃子呀!”
白雾双眉一挑,一个燕子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去了她身后的木桩之上,挥袖一扫,正中了那女子的腰下。黑衣被这巨力顶退了三四步的距离,脚下一定,这才转回了身,正欲开口,谁料,恰时一阵高呼从那脚下的窗边传出。
“啊——————!”
就在一瞬之间,白雾几乎是同时脚下用力,纵身而下,倒是惊得那黑衣女子疾声呼道:“公子,你若下去,便算输了……”可是,话还未完,那一抹鲜艳的深红已掠进了窗内,黑衣遗憾地摇了摇头,大有为君叹惋之意。
“可惜,真真是可惜了……”说罢,低身飞纵,同时随去了塔内。
此时屋内青衣小童一脸惨之色白,身上却是无半点伤痕,而立在他身前的红衣则是横眉怒视,怒目向的不是那无端喊叫的小童却是窗边的两个侍女,窗外风来,屋中一阵寒意漫延……
“可有伤到?”红衣微侧目。
“四、四师兄!出、出大事了,大事了啊——!”白晴始终抖着身子,手中紧抱的酒坛一个不稳险些滑去地上,就在那无价之宝即将变成一滩泥水之时,白雾俯身疾掠,惊险万分地端住了酒坛。
“到底出了何事?”白雾一脸疑色,身后的黑衣同是莫名,看了看身旁的两个侍女,只见二人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似乎也不知情。
接着白晴一把握住了鲜红的衣角,紧力一扯,烛火下,苍白的小脸不见一丝血色。缓缓,干唇间轻吐道:“赶、赶紧去十五层,是,是……怎么办?四师兄?是火,十五层的试炼……是火屋,那、那守卫……是用火的,是火啊!大师兄,大师兄他已经到十五层了,怎么办啊师兄,我好怕啊。”颤抖间,一双剔透晶莹的眸子,盈水映光,终于一丝晶莹破眸而下。
白晴虽是颤抖间说得不清不楚,周围人还未摸到头绪,白雾却是渐渐紧绷了身子,指尖已深攥到无隙,脸色微白。隐忍间,勉强提力,衣角拭过嫩颊上的泪痕,切齿说道:“怎、怎会偏偏是火呢?”
“是啊!你快去,师兄,你快去啊!”白晴用力地推了推白雾的腰间。
“嗯……”白雾犹豫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酒坛交回白晴手中,接着又道:“你去外面,叫塔下她们所有人去外面,但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千万记得。”说罢,回头又朝那一脸茫然始终未开口的黑衣女子,开口道:“看来今天,你们胭阁是难逃一劫了,也不知来不来的及,还请浅浅姑娘引路,速速带我去十五层。在我那大师兄未闯下大祸之前,姑娘,请信在下一次,破次例吧!”说罢,深深一鞠。
“这……”黑衣显然是犹豫了一番,再观脸前这二人同样凝重的脸色,咬唇一跺。“好,我且信你一回!”黑影一纵,红衣疾身略过,二人再次隐去了窗外……
“明明,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了……”手中紧紧抱着那一坛的冰凉,唇角,却几度被咬得鲜红。
…… ……
“呼啊~呼啊~”十七层的高塔之上,白雷浑然不觉那窗外的夜风传来的丝丝凉意,手指扇动着胸前的衣服,额上微微透着些细汗。
“青宁啊!你觉不觉得有些热啊?”
青宁自下午便坐在那窗边,至现在,还未动过,闻言只是缓转过头,一脸的柔笑,似又带着些痴迷。
“我看你不是热,是着急吧?来接你的人,已经在楼下了,你这分明就是紧张的嘛!”
白雷嘴角一撅:“俺崇华啥都缺,缺金缺银缺姑娘,嘿!就是不缺人才。什么十关七将的,你就是百十个美女脱光了整个美人计也不见得能奏效呢!”
“哼!那可未必,有的人就好这口。”说罢,细眸又向着那夜幕中的几点星光而去,语调一沉。“梅梅的火屋虽困不住他,可美人……就未必了。”
“火屋?”白雷手中一停,眼珠来回几转。“啥玩意儿?”
“这宝塔共十七层,层层都险关,而十五层正是火屋。只可惜……梅梅这一屋子的怒火烧得尽天下一半男人的芳心,却……唯独烧不死她自己的。”淡淡一笑,却泛着些苦涩。
白雷闻言,浑身一个激灵地蹦了个半丈高,差点将那坐在窗边的青宁也吓得摔下塔去。“你、你你你!你说啥?一屋子火?”白雷三步冲了上来,似乎连窗外的高空之景也忘了,第一次直挺挺地站在窗边,一把抓住那宁青的袖角,几乎是要将她推下去的架势。
青宁也慌了,这般被人推下去未免太冤,纵身向着屋里一跳,蹙眉说道:“你这是干嘛?火怎么了?十四层层层都是虎穴龙潭,区区火屋也不算什么吧?”
白雷竟然一瘫,倒退了两步,一双牛眼这下真是名副其实地瞪了个老大,脸色惨白地说道:“你,你咋不早说,这塔里还有个火屋,你、你这真是要玩火啊!不,是玩儿命啊!”
青宁上前两步,正欲开口。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厢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一道疾呼传入。宁青闻声疾步掠去门外,不知又在屋外与来人低语了几句什么,只听那青宁急急向着屋内一喊:“你不要出来,我去去就来……”
“当!”门被人从外巨力关上,白雷呆立在原地,耳中却清晰的听到外面有陆续的嘈杂声传入,若是平日,极度扩张的好奇心早将白雷拖到了门外,可此时……
一双脚像被人施了石化法术,寸步未移。
“嘶……”惨白的脸上,密密的汗珠凝成一线,缓缓而下。
那是一道剧痛,毫无征兆地一个猛子蹿进了白雷的胸前,让他登时煞白了脸色。那是他左胸的第一根肋骨和右胸的二三根肋骨,断裂,粉碎,就在十岁那一年……
从一望无底的雪峰上坠下,狠狠地砸向地面,那一瞬的疼痛,每每又忆那年……痛,却不曾减过一丝一毫。
直到今天白雷才知道:原来有些伤就算好了,痊愈了,旁人再看不出一丝不妥,如果旧境再临,同样的伤和痛,会以原来两倍甚至三倍的疼,重新上演,只为提醒你……再不要犯同样的错。
细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衣领,涔汗细下,干唇颤启。
“大师兄,明明已闭关了三年……还是没有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