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再度相逢 ...
-
清尘平静的面庞依旧惊不起一丝波澜，他斟满了茶水，自顾自的品着，许久，才说了句：“你的故事，倒不是索然无味，你若找他，明日我送你出谷。”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我想象着华年焦急的面孔，又惧怕相逢不相认。
朝日东升，一声鸡鸣换回了我游离太虚的魂灵，梳洗，上妆，当我背着包裹走出门外时，却见清尘伫立在门前，说不出他那一闪即逝的神情。
我微微一笑，“你竟比我早。”
“来这里多日，竟未见你笑的如此真实。”他无声摇了摇头，“走吧！”
“姐姐，姐姐……”
我回头见是小樱呼哧呼哧跑到我面前，举起手中之物，“这是姐姐的。”
那是父亲亲自送与的匕首，本以为将它丢在了大漠中，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将它收好，拍了拍小樱的头，“要听师父话哦！”
小樱乖乖点了点头。
我望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竹屋，微微有些怅然。
帝都的长街上到处张贴着我的画像，人们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少将军还在找啊？”
“是啊，这好好的人哪里能丢了？说不定啊……早就惨遭不幸了。”
“咱们还是别说了，你看，那府中又被赶出来了一个假冒的。”
我顺着他们眼神瞟过的地方望了望，一个姑娘竟与以前的自己有八九分相似，我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捂住了嘴。
清尘负手说道：“怎么样？她与你有八九分相似，被揭穿后尚且被打二十大棍。你说说现在的你呢？”
我心乱如麻，机会只有一次，左右张望后我走进了一旁的店铺，挑了一架琵琶，回首看着清尘付银两，鼻尖便一酸，这样的举止像极了我的二哥，可他已变成了一捧黑色的灰烬。
我坐在临近欧阳府的门前双手拨动琴弦，熟悉的音符在指尖跳跃，哀婉低沉的曲调满是苍凉的苦涩。华年，你还记得吧，这是我为你弹奏的第一首乐曲，只因你说它尽显苍凉，我便只在你面前弹奏过一次。
清亮的马蹄如笛音般悦耳，我依旧低眉，只是听着那马蹄声渐渐停在面前，等待着他细细打量后的第一句话，他会认出我吗？他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会第一眼认出我，我忍不住抬眸，盯着那挥之不去的面容。
“你弹奏的是白蘋洲？”
华年无精打采的面色有些疲倦，原本丰神异彩的俊容竟变得如此颓废，他并未说出我期望的话语，我亦并未立即回答她，而是弹奏完最后一个乐符，才点了点头。
他深思顷刻，优雅询问：“看小姐的样子，不像是穷途末路到卖唱的人。”
我无可奈何看着他一笑，昔日谁想到再相逢会是这种场合，“小女子家为蜀南，父亲为一地方小官，禀性清廉，不肯同流合污，遂于多人结下仇怨，不幸的是父母探亲时竟被劫匪所害，高楼大厦一夜倾倒，小女子只好只身来此投奔亲人，无奈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所以只好卖艺存活。”
他坐在马背上，英俊挺拔，我怕他投来的陌生眼神，便只能心痛的望着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我收起了琵琶，从他的马前走过，布裙钗环仍掩盖不了与生俱来的气质。
他面上浅浅露出了惋惜怜悯之情，急急问出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华年，我叫锦瑟啊，你的锦瑟啊！我心中绞痛，面上仍温柔一笑，也许映在他眼中是绝望凄冷的强颜，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我叫……我叫华锦。”
华年默默念了两遍“华锦”，遥望着远处轻柔的白云，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安抚着一颗落寞孤寂的心。
“我府中正缺一位乐师，你可愿来欧阳府？”
我的心仿若开出了一枝花，那刚刚还凋零的寂然转瞬即逝，我偷偷瞥见清尘在街角处别有深意的一笑，便跟着华年踏入了欧阳府，原本这应是我的仇家，现在这垒垒青砖堆积的宫府竟然成了我的容身之所。
我现在离他如此近，他高高束起的发髻有些微乱，失落的靠在廊前的高柱上，举起手中的酒壶肆意倒在嘴里，那从唇边流下的酒酿和着眼中的泪，让人撕心裂肺。
他偶尔会来乐坊听我弹奏几曲，虽并未多言，但从内心散发出的浓重忧郁依然牵动着我的心跳，我每每呼吸时都扯的肋骨生疼，几次险些要说出真相，但终究是忍了回去。
我慢慢走近他身旁，看着他孤单萧条的背影，很想很想从背后搂住他的肩膀，但我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陪伴，守护，像是静静观看一幅瑰丽冷寂的画卷。
他低沉愁婉的话搅碎了一室宁静，“你爱过一个人吗？”
我缓步向他靠近了几分，顺着他的目光，跳跃在朝阳白云上，像是寻找那遗忘的感觉，我坚定的说出口：“爱过。”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托着手中的玉佩，痴痴望着那通透的凝绿，嗤笑一声，“可我再也找不到她了，她留给我的只剩了这个。”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昔日看华年手捧木瓜，便调皮的将腰间玉佩随手相赠，当日只是无意间的玩耍，未想到华年一直保留至今。
他微垂的眼睫下有一道暗影，忽而抬眸望着我满是泪水的眼眸，我以为他认出了我，我以为他会抱着我说“锦瑟，原来你一直都在。”可他那闪闪发亮的眼睛却变得犹豫不定，刹那，便又是绝望的死寂，他悲伤的话语像是要给自己一些希望，“我总觉得，她离我很近很近……”
他飘忽思念的眼光铺洒在鲜艳的百花丛中，像是寻找那曼妙的身姿，又像是留恋往日的时光，我不敢轻易唤醒他，只是痴痴望着他时而英眉紧蹙，时而唇边带笑。
华年，我是离你很近很近，我一直都在。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我听着他轻轻吐出的话，一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止不住的泪滴在精致的领边儿，像花落肩头般迷离恍惚，华年清晰消瘦的侧脸变得越来越模糊，我害怕再次失去的感觉，几乎毫不犹豫的便要说出口：“我是……锦……”
“少将军，少将军，您看这是谁？”
我快速抹去了眼角的泪，冲跑到院中的随从看去，霎时间，地动山摇，我的世界轰然倒塌。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再度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