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真莫安

4、Chapter3

　　徐衫这个名字，是我在读初中的时候就知道的，那时候家附近就这么几个学校，初中，高中，周围的面孔基本上没多大的变化。

　　早在我初二的时候，就有过女生向徐衫示好，被不留情面拒绝之后，气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扔在他脸上，额头上流下来的鲜血汇成一股细小的溪流。

　　当梓栩跟我绘声绘色地讲述这个故事时，我表现得十分淡然，我说：早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长得好看是会有报应的。

　　很不巧，正在这时，头上缠了一圈白纱布的男生从拐角走了过来，冷漠地瞥了我一眼。梓栩张开的嘴巴半天都没有合拢。最后，她悻悻拍了拍我的肩膀：祝你好运。不过，他还真的很帅啊。

　　——这大概是那时候我们人生最大的交集了。

　　现在想到那个人，就想到那年岛上下了一场场的雨，仿佛会下上一个世纪，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可是我们彼此都明白，这场爱没有结果，它迟早会离去，我们都无力挽留。

　　有些东西你越是想忘掉，就越来越深刻的让你记住它。我很无奈，但是我却在这些回忆的折磨下学会了习惯。

　　上了高中以后，生活除了学习的节奏加快之外，都没什么波澜。张思思在校内校外混得风生水起，哪怕是我这个向来不关心闲事的人，也对她的诸多事迹有所耳闻。

　　张思思永远是学校热门话题的中心人物。

　　原因有二：一是因为她家境很不错，据说父母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物，而张思思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得又满足了绝大多数男生的幻想，自然在学校里受尽仰慕。而第二个原因则是，人人都知道，她正在苦苦追求我们班的徐衫。对于这一点，看法多有不同，有的说两人是绝配，有的则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如果张思思真的追到了徐衫，那可是打破了他五年来对女生视若无睹的记录啊。

　　这段时间，市里面有一个竞赛学校很重视，会选一个人代表学校去参加，班主任第一次找我谈话并希望我为班争光。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话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也得做做样子给老师看。每晚我放学后留在教室里多看了一会书，是最后一个走的，非常巧合的是，我在学校走廊里看见了两个人。

　　黄昏夕阳余晖照亮了半边长廊，而另一半却是黑暗的，我就站在黑暗里，驻足凝望他们。

　　张思思穿着校服，婷婷站立，头微微低垂，脸庞被红色的光芒映衬的分外美丽娇羞，却又有几分落落大方。秀美的发披肩，泛着如云般黑色光泽。

　　她身边的男生，穿着灰色上衣和深蓝的牛仔长裤，背对着我，只觉得背影修长冷漠，尽管在夕阳下却有一种一种隐隐要淡去的感觉。

　　“徐衫。”她抿了抿唇，终于道：“谢谢你上次帮我找到了演讲稿。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是昨天徐衫特意到办公室却打印了一份演讲稿来为张思思解围的事情。

　　“哦。”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徐衫的神色有点漫不经心，“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吃饭就算了。”

　　“可是……”张思思抬头，胸口起伏。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细不可闻，双颊灿若天边的云霞。

　　这回是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那人的声音和我想象中一样冷漠，没有一丝感情波动，“还有其他事吗？”

　　张思思呆住了。

　　“没事我先走了。”

　　“不，等一下。”她结巴地说，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气愤，眼里都有些湿漉漉的，“你……我喜欢你啊……”她再次重复，生怕他没听明白。

　　“……”

　　“你、不喜欢我吗……还是我不够……”张思思在发抖，脸色由红变白。

　　“我有喜欢的人了。”徐衫还是无动于衷，漠然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与你无关。”

　　张思思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眼眶红了，然后她用手捂着脸，小声抽噎。

　　我静静看着他们，心里暗暗点头。那个叫徐衫的人，美色当前，还能不受诱惑，这样的男人罕见啊！

　　在我发愣的时候，徐衫已经走过来了，他面孔精致却没有一丝表情，尤其是在看见我的时候，脸上唯一一抹讥讽的笑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呃……嗨”我挤出了一点惨淡的笑容，看见他几乎可以杀人的眼神，浑身汗毛竖起，“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真的！”

　　他扫了我一眼，“那你听见什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有一瞬间似乎在躲避我的目光，脸上或许是光线的缘故现出微微的红色。

　　“啊？”我决定继续装傻，“我听见什么？”

　　“哦。”他又恢复了面瘫状态，擦肩而过，走入黑暗里。

　　我松了一口气。

　　傍晚的校园很安静，只有女孩的啜泣声，回荡在走廊里。

　　夕阳如血，天边的红云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张思思一个人蹲在地上，掩面，指缝间是未干的泪痕。

　　我站在那里看了她很久很久，我不是最后一次看见她哭，但却是第一次看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好像全世界都要和她一起流泪。

　　其实这样真真切切的悲伤，我们感受到的越来越多。

　　只是那种年少时的，可以痛哭一场的权力，我和她都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这年秋天的时候开始下的雨，后来一直没有停过。

　　期中测验后，班上换了一次座位，不知怎么的，徐衫换到了我身边的空位上。

　　这下我愈发不自在了，整天被他的冰山气场所包围着，而且除去那天晚上的对话，我们之间就再没有说过话。

　　想东想西，想到上次尴尬的对话，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介意。

　　体育课由于这几天的大雨停掉了，全换了主课，课堂枯燥乏味，身边的人又不苟言笑，日子真是苦不堪言。我曾偷偷观察他，发现他一整节课都维持同一个姿势。

　　黑色的发丝垂下来盖住了前额，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眼眸宛若深不可见底的一潭池水，平静没有一丝的波澜。侧面看过去，他脸部的线条分明，又有几分少年的柔和味道。

　　“喂。”他突然冒出了一句，声音突兀，若不是他的嘴唇动了动，我根本不会以为是他说的。

　　“啊？！”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捂住嘴，小声说，“你……在叫我？有事吗？”

　　“我脸上有东西吗？”

　　“诶？”

　　“你看了我快半节课了。”

　　“哪有，才几分钟！”我涨红了脸，突然意识到他在耍我。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突然对他有了好奇心，这个人平时到底都是在想些什么？

　　这天我被梓栩拉去小卖部卖零食。

　　梓栩是我很好的朋友，她性格比较随和，说话也爽直，跟我很合得来。

　　“霏啊，最近那个张思思越来越嚣张了。”她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和我埋怨。

　　“有吗？”我疑惑的说。

　　“你和徐衫坐在一块当然没感觉了，她的安分和淑女都是装给他看的。”梓栩不屑地说，“张思思难道没来骚扰你们吗？”

　　我摇摇头，梓栩继续吃她的串串烧。

　　她突然用手碰了碰我，示意我往那里看，张思思跟在一个男人后面，朝教导处走去。

　　“主任？”

　　“嗯。”她扔掉吃干净的袋子，拉着我，“走，我们跟过去看看。”

　　蹲在窗子下面，我总有种最贼心虚的感觉。

　　“这样真的好吗？”我想这么问她，她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继续听着。

　　“张思思同学啊，你应该知道这次的名额只有一个，竞争的人有很多……”

　　“我当然知道啊。”张思思的声音传出来，“所以才要麻烦您啊主任。”

　　“可是……”主任的声音没有平时的威严，反而充满犹豫。

　　“主任，我了解到您的妻子最近身体不太好，还在住院，如果经济上有困难的话，我愿意帮助你。”

　　“……”

　　“当然，”张思思脚尖在地板上有节奏地踏了两下，“最近教育局一直在删选人，您一定不希望您的妻子还在院中就听到您失业的消息。”

　　“张思思同学，你平时表现优异，是全校同学的榜样，我相信你这一次一定能够为我校争光的。”

　　“自然，”她又一停顿，“不过我能不能获奖这可不敢保证，我所要的只是一个名额而已，其余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

　　“是是是。”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主任满脸通红点头哈腰的样子。

　　“她欺人太甚！”梓栩气结，想站起来和他们理论。

　　“算了吧。”我拉住她，生怕她惹出什么事来。

　　“可是……你这几天辛苦又算是什么？”

　　“反正我也没想过要去，她想去就让她去吧。”我摇摇头。

　　说不生气那是假的，换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觉得愤怒和委屈。可是有时候除了忍耐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张思思走了出来，我站起来直视她。

　　“你是？”她皱起眉。

　　“我是陈乔霏。”

　　她似乎对我有点印象，半晌才记起来我是谁。

　　“原来是乔霏啊，”她眉眼弯弯，友善中又带着几分咄咄逼人，”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弯起眼睛。

　　回到教室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徐衫主动找我说话了。

　　“你离张思思远一点。”

　　“嗯？”我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他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没为什么。”他随意翻着手里的书，窗外树影斑驳，几片已经泛黄的枯叶掉下来，亲吻他的发丝。“我不喜欢你和她走太近。”

　　“哦。”

　　其实我这时候应该问“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要我听你的”或者是“你不喜欢管我什么事啊”可是我却傻愣愣地答应了他。

　　下午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总算摆脱了冰山的压抑感了。

　　放学的时候雨突然下大了，我颇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外面，基本上整座教学楼都在庞大的雨水冲洗下，在雨幕里若隐若现，有种迷幻的美感。

　　铃声迟迟响来，大家三五成群地走出教室，我整好书包，正欲离开，又回头看来看徐衫。

　　“你不走吗？”

　　他看看我，还是如往常一样淡漠，“我没带伞，等雨停了再说吧。”

　　我扶额，“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

　　“哦。”

　　“喂，那你要一直等下去吗？你早上下雨时没带伞是怎么过来的？！”

　　“有车。”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我满头黑线。

　　我怎么觉着他的眼神里是对我的鄙夷啊。

　　“……车还没来吗？”

　　“平时这个时候已经来了。”他漫不经心地剔着指甲，“今天可能出了点事故。”

　　“……”

　　我决定不再理他，拿着伞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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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增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