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番外 爱之梦 ...
-
——如果时光不能倒流，就让这一切，随风去吧。
我看着站在我面前，一脸淡然的女孩，心微微地疼。她花了四年，终于从那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变成了淡然镇静的少女。
她叫迹部里沙，是我从前的邻居。可我更愿意叫她以前的名字——西山留子。
“浅川，许久不见了。”她的笑容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仅是四年没见，她与从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迹部里沙会拘谨地叫我“浅川”，而西山留子则会兴高采烈地扑过来喊我“明日奈”。
里沙会弹很棒的钢琴，会画美得叫人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油画。
留子则只会弹断断续续的曲子，画幼稚的涂鸦。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依然是觉得留子比里沙要优秀。留子会哭会笑会闹，她的作品纵然不是最好却包含感情。而里沙？完美得仿佛是台精准的仪器，冷冰冰的不带感情。
她从前经常和我抱怨她的父亲和哥哥，到现在，我相信她还是恨着他们。迹部家的兄妹关系并不融洽，这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并不是什么大秘密，若你有心去留意去打听，其实并不难发现。
想起她那个别扭的哥哥，我深切地意识到两兄妹都是别扭属性的，外人看着会是有多麻烦多头疼的一件事情。
可以这样说吧，迹部里沙的钢琴实则是她哥哥送给她的礼物。
比起她那优秀的哥哥，里沙实在是逊色许多，无论她多么努力多么奋勇直追，都无法追上他，更别提超越。这个别扭的少年也明白到他带给妹妹多大的压力，于是他找到了我。
“浅川明日奈是吧？本……我想求你一件事。”听闻迹部景吾是个相当高傲的人，这一反差大得叫我愕然。少年难得的低姿态，我至今还历历在目。
我的小姨玛莎是世界著名的钢琴家，他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这回事。
我清楚地记得昨天小姨回来后所说的话——“那两兄妹都是极端优秀，可妹妹在天资上到底还是比哥哥差。”她这样子说，摆明了是决定收哥哥当学生。
而现在，哥哥放下骄傲请求我让小姨把机会让给妹妹，着实让我不解。
小姨在当时钢琴界上的造诣不浅，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他当真要放弃这样的机会吗？
我问他为什么。
他倒是一脸淡然地回答，“只是不想让她一直生活在我的光环之下罢了。”
我想，这个略微自大的银发少年，说不定是个相当温柔的人。
可惜的是，他并不愿意我说出真相，我便只好帮他瞒着。
再后来，还叫西山留子的她被正式接回了西山家，成了我的邻居，我便因此与她熟悉起来。留子和她冷静的哥哥太不一样了，她活泼开朗，是一道明媚的阳光。
然而有一天，迹部景吾的礼物碎了。
小姨为了小姨丈断了右手，再也弹不了琴。留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沉默了半天，最终弹了一首曲子送给小姨。小姨听完了留子弹给她的曲子后，哭得泣不成声。
爱之梦。
纵然还是存在许多瑕疵，纵然并无感情，小姨还是伤心得不得了。
“Liebestraum……总有一天，你会懂得它真正的意思。”在擦干眼泪后，小姨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当时的留子应该隐隐察觉到爱情的残酷吧，小姨牺牲了右手也没能挽回小姨夫。在听完这一曲《爱之梦》后，小姨烧了所有的琴谱，独自一人在世界各地漂泊。
我与留子都不由得怔了怔——那些琴谱全都是小姨丈写的，是小姨的全部。
她问我，明日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那是我九岁，留子七岁，对着复杂的感情全然不知。
我说，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一直很老实。
她微微地笑了，说，我也不明白。
就在那一天，西山留子遇见了越前龙雅。
说实话，我当时十分讨厌越前龙雅。正因为他，留子和我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们的关系一度变得生疏。同样被忽略的还有也住在我们家附近，自称叫siyou的少年。
那少年拽得要死，根本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却独对留子例外。附近的孩子总嘲笑他喜欢留子，每每这样，都是以留子的怒吼结尾，而翔一直保持沉默。
可以确定的是，在留子认识越前龙雅后，他变得更孤僻了，甚至对留子也爱理不理。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渐渐长大了。浅川家的人开始给我安排起各式各样的课程，每天忙于学习各种技能与礼仪的我开始羡慕起了留子。西山家的人似乎很少给她安排课程，她是唯一生活在大家族里还能四处蹦跶的孩子。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留子活得比谁都要累。
我喜欢在上课的时候悄悄透过窗户看对屋的院子里，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白的自然是留子，没有谁比她更适合穿白色；至于黑的，那个墨绿色头发的少年，应该是越前龙雅了。
常常听留子提起他，那次倒是我头一回看到他真人。
——如风的少年。
眼角的余光瞥到少年散漫的笑容，那慵懒又带着自信的笑，让我的心头一跳。
那时候的姐姐刚好到了爱看言情小说的年纪，西方开放的教育让她不会避忌我接触这方面的事物，因而，我的心中似乎懵懵懂懂地塞进了一张笑脸。
在那个时候，浅川明日奈偷偷地喜欢上了一个人。
我可以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越前龙雅，在与他四目相接时心跳得飞快，会在他和我身边的留子打招呼的时候展露出最可爱的笑容。
这是一个十一岁女孩最稚嫩的心事。
“明日奈，梦想是什么？”留子抱着腿坐在我身边，怀里抱着一个跟她一样可爱的小熊玩偶。我的目光几番在上面流连——那是越前龙雅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我摇头。
无论是我还是留子，都没有权力谈梦想。
“龙雅说的呐，他要寻找一个巨大梦想。明日奈，你知道那是什么吗？”留子迷茫的眼神叫我猛然地醒悟——对啊，我们和越前龙雅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们没有可能会有结局。
我在思考，我是否该放下对越前龙雅的暗恋了。
“啊嘞？明日奈？明日奈？”阳光下，留子的笑容灿若夏花，纯白的裙恍若水中浮动的白莲花，翩然带来夏日里的第一丝清爽。留子其实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好女孩，无论对方是男是女，都会被她吸引。
“笨蛋留子，原来你在这里啊。”
越前龙雅的忽然到来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害怕他看到我惊慌的表情，下一秒却明白那样的担心是多余了。
有些事情，我早该知道的。
比如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留子身上，而不是对他来说只是见过几面的浅川明日奈。
我说过的，留子其实真的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好女孩，即使她在不知不觉中抢走了我的初恋，我也对她恨不起来。
在留子的十一岁生日会上，她又弹起了那首《爱之梦》。不知为何，我听着听着，脑子里忽然浮出越前龙雅的脸。于是我便听着这断断续续的琴音，莫名其妙地，泪流满面。
原来，这首曲子会叫人的心这么痛。
那天，我开始写了自己的第一篇日记，没想到的是它最后竟成了我的习惯。
——琴声对我说“去爱吧，勇敢地去爱吧”，可是，我爱的人心里却住了另一个天使。
——再见，越前龙雅。
那天之后，我脱下了体恤衫和牛仔裤，换上了各式各样的碎花裙，开始绑各种淑女的发型。总有一天，我是要长大的，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我没想到的还有发生在留子身上的噩耗。
她被绑架了。
绑架两天两夜后，警方在火葬场附近的一间小屋里找到她。据说找到她时，她正坐在一堆尸体旁，嗓子早就苦哑了，眼神麻木。幸好罪犯还是想求财，留子也不是傻瓜，没有惹怒他，才保住一命。
西山留子变了，注意到这一点的不只是我，还有另一个默默关心着留子的少年。
从前善良心软的留子，渐渐地学会了袖手旁观。我以为留子是恨着这个世界的，恨让她心中的爱枯竭。
“再见，明日奈。”我知道，这句话，她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平静的眼是一片湛蓝的海，顷刻间又被下一个到来的海浪覆盖，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到底是怎么样的绝望才能仅用半年就将那个天真善良的留子变成这样？
“再见。呐，留子，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吧？到时候我们得把龙雅那小子揪出来好好聚聚呢。”我还未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留子的底线，只是见她越发铁青的脸色。
清澈的双眼里，化不开的恨意，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半晌，她才后知后觉地收起那怒气，脸色依旧很差，“以后不要再提他。”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留子产生了这样的怨恨，仅次于她恨她的父亲。
留子走了，同她一起走的还有那首她不再弹起的《爱之梦》。
等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彻底地变成了迹部里沙。她似乎不想看见我，若不是我厚着脸皮上去搭话，她一定会装作没看见我吧。
“浅川，许久不见了。”她抬头，高高在上俨然是个礼数周全的贵族小姐。这几年来她出落得越发像她的母亲，特别是那双眼角含春的桃花眼，回眸一笑百媚生，艳而不俗。
听到她的称呼，我有些黯然，“嘛，你以前可是一直叫我明日奈的呐，留子……”
“我是迹部里沙，浅川。”我话未说完，便被她出言打断。她的眼神凌厉得仿佛是一只捕捉猎物的豹子，仅是个十几岁少女的她身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气场。她可以在这样复杂的酒会上与大人们侃侃而谈，镇静自若地处理记者们尖锐的问题，并得体地婉言拒绝想上前搭讪的名流公子。
我承认，在这些方面上，我都比不过迹部里沙。她太优秀了，优秀得叫人难以追逐。
“……抱歉，迹部小姐。”听到我的道歉，她微微颔首，眼神也逐渐缓和。
她真的变了，彻彻底底地变了。
我无心再与她聊下去，只是寒暄几句便找个藉口抽身。
告别时，她轻轻地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我抬头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惋惜地叹气。
——如果时光不能倒流，就让这一切，随风去吧。
——把西山留子永远刻在心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将记忆永远封存在心底深处，留子，这就是你最后的结局吗？忽然想起越前龙雅，他若知道留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还会喜欢她吗？不喜欢留子的越前龙雅，会注意到浅川明日奈吗？
有那么一刻我对留子的改变抱以喜悦的态度。
我知道，这是个极其自私的想法。
但爱情从来都是自私的。
格雷兰开斯特将在巡回音乐会日本站上首次让其爱徒迹部里沙亮相表演，我手中捏着迹部景吾给我的门票，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去听。
她选的曲子，依然是那首《爱之梦》，我听完后依然是泪流满面。
因为这一次，我是真真正正地听出了她心中的悲伤。
散场时，我瞥到了在第三入口处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时隔多年，我依然能在人群中一眼便认出越前龙雅，对这一点我还是颇为自信的。
“龙雅君。”幸好他的步伐并没有刻意加快，否则穿着高跟鞋与小礼服的我是无法轻易追上他的。
他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在思考我是谁。
啊，时间是个残酷的东西，它能叫人轻易地判断出对方是否在意你。
我苦笑了下，告诉他，我是浅川明日奈。
他依旧是疑惑地盯着我。
我努力地跟他讲小时候的事情，想让他尽量记起我。听了我描述的事情后，他才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是以前跟在留子身边的那个女孩啊。
有些话，我不必说也知道结局了。
“龙雅君，我能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吗？”心中最后一丝妄想驱使着我这样问他，假如他回答是在留子的时候便喜欢上，说不定还会给予我几分安慰。
少年耸肩，“啊，应该是第一次看到迹部里沙的时候吧。”
没有想象中的沉重与失落，我点头，平静地与他一前一后去往机场。我仿佛看到我们俩的距离越拉越大，直到最后我已经无法看到他的背影。
永别了，越前龙雅。
永别了，我的爱之梦。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番外 爱之梦
，还差 